第36章 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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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魂不守舍的,皇上给你气受了?”
太后睨了芳姑姑一眼,很轻易的察觉了她的失神,以为是皇上怨她起身时辰晚了,刻意发作了芳兰。
“主子多虑了,陛下对慈安宫的宫人向来宽和,哪会与奴才计较。”
芳姑姑轻缓的为她挽发,面上的笑容却有些艰涩。
太后从镜中窥得一二,眉眼微抬。
纵是如今已登位太后,到底是被先皇荣宠一生的女子,举手投足间的风情犹能叫人窥见,太后娘娘当年的风采。
“那便是又想劝哀家和他低头了?成日里的劝,这样的好日子也不肯休。”
天家母子的情分显而易见的疏离。
往日里听得太后如此厉声,芳姑姑早就识趣的挑个太后爱听的话头说去了。
可今日,芳兰咬牙,往后退了一步,双膝重重跪地。
“太后,奴婢知道您不爱听,可奴婢依旧想劝您,向陛下低个头吧,今日大年初一,圣驾至今,仍在玄极殿外停着啊!”
太后惊愕的转身,看向了多少年,不曾如此的芳兰。
一双手微有颤抖的拔下芳兰簪在她发间的珠钗,狠狠砸下。
“放肆,哀家是太后,他的母后,低头?他屠了萧国公府时怎不想着与哀家低头?他连乔儿尚在腹中的孩子都不肯留,一碗落胎药,生生断了萧家最后的根啊!”
太后做姑娘时,是萧国公府的掌上明珠,阖府疼宠。
一朝入宫为后,先皇亦是宠她至死,从不曾叫旁人越过她去。
就连封九妄满月即封太子,不也因是她的儿子吗。
她风光无限的一生,唯一的痛楚,就是生她育她的萧国公府,被她曾经给予全部希望的长子,屠尽满门。
她也想理解他,理解君者对有谋反之心臣子的处决。
可当她的侄媳妇儿王乔,拖着满身血痕求到她面前,痛哭着求她留下她腹中唯一的萧家血脉,却被封九妄一碗落胎药,生生流掉了那个五月大的男婴。
叫她怎能不恨!
她恨透了这个,她生下的流着萧家血脉的侩子手。
她对他的态度和缓一份,都是对她萧氏一族的不孝!
芳兰抬眼,看着被先皇宠到如今这般天真的主子,生平头一回生出了怨。
当年太子监国不过一月,就能发现萧家通敌卖国的证据,且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太子雷霆万钧处置了萧家,却偏偏漏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女子入宫,闯入皇后寝殿。
非要等人大着肚子到了五月,婴孩成型,才一碗落胎药灌下。
这期间疑点重重,连她一个奴婢都能看出的不对,可太后仍旧固执的坚持着她的恨。
未入宫前,太后何曾如此天真。
这前半生的帝王宠爱,究竟给太后留下了什么?
“太后娘娘,再如何,您总该为了闲王考虑一二,闲王殿下如今二十有三,后院仍旧空置,太后娘娘你怎么放心得下啊。”
芳兰说一千道一万,总也比不过闲王殿下四字。
满眼血红的萧太后听得幼子名讳,才终于颓然的坐下。
早在先皇去时,她就想一并跟着去了。
可她放心不下她的子安。
她的子安从来仁善,像极了先帝,对封九妄这个皇兄向来亲近,若无她看着,她只怕她的子安也难逃封九妄的杀招。
掌心掩面,萧太后重新挺直了脊背。
“叫若云进来,为哀家挽朝凤髻,再将那套百鸟朝凤的翠冠取来,你亲自去玄极殿,送一碗红豆陷的汤圆给他。”
芳兰见太后如此,心疼不已。
可她这一生都在为了主子筹谋,眼看主子已登临太后尊位,何苦为了陈年往事,将自己的日子折腾的鸡飞狗跳呢。
“奴才这就去。”
芳兰姑姑提着红豆馅汤圆到了玄极殿前,总还是欣喜的。
在她看来,这些年陛下从不曾失礼与太后,今日怕也是被昨夜太后的称病不出气着了。
如今太后娘娘低了头,又备了陛下幼时最爱吃的红豆馅汤圆,母子情分,早晚是要回来的。
安德一抬眼竟觉出几分恍惚来。
他脑子发昏了不成?
这是陛下登基第十个年头了,他还真的头一回见慈安宫的芳兰姑姑提着食盒来。
芳兰对上安德一惊讶的神色,也觉出几分羞赧来。
到底是年长些,芳兰清了清嗓子,带着慈和的笑与安德一招呼:
“安公公,太后娘娘见今日风雪大,忧心陛下路上受寒,特意叫奴婢带了碗汤圆来,叫陛下先用了,暖暖身子,不必着急往慈安宫去。”
听到汤圆二字时,安德一的面色就沉了几分,一番话听完,安德一只想冷笑。
怪道今日慈安宫有心走一趟御前了,原来的被陛下今晨迟迟未去请安惊着了。
也是,大年初一呢,陛下若不往慈安宫走一遭,太后娘娘颜面何存呢。
只是,谁的奴才心疼自家主子。
安德一手中的拂尘抵住了芳兰姑姑挎着的食盒,怪模怪样的咦了一声:
“什么馅儿的汤圆啊。”
芳兰姑姑笑意不减:“是红豆馅,陛下幼时最爱吃,还是太后娘娘特意吩咐的。”
红豆馅。
安德一一听便觉出几分牙疼,随后一阵齿冷。
到底是这样好的日子,他真不愿陛下坏了心情。
憋着口气维持住御前大总管的体面,安德一笑道:“,劳太后娘娘用心了,姑姑回吧,稍后陛下自会去慈安宫请安的。”
芳兰也是太后身侧的大宫女。
她哪儿能觉不出安德一的不耐。
芳兰既然提了红豆陷汤圆来,自然想不到如今与从前,过去了多少年,陛下的口味早有变化,她只觉得安德一仗着是御前的人,抖着傲气。
当下芳兰也不强求安德一为她通报,她就这样提着食盒立在玄极殿前。
毕竟是太后跟前的人,安德一恼怒的一甩拂尘,暗道一声晦气,满心不愿的入殿。
与慈安宫好一通闹不同,玄极殿中十分安逸。
封九妄之所以没去慈安宫,不为别的,昨夜气氛正好,酒意渐浓,也许的刻意忘怀又或者无心之失。
总而言之,如今,封九妄正在践行他与连央随口的笑言,满心舒坦的“赖床”。
安德一吊着胆子入内,听着了连姑娘的声儿,到底舒了口气。
陛下若还睡着,管她芳兰姑姑是不是太后宫中的人,就让她在外头等着便是。
“何事?”
封九妄正逗着连央,不许她起身用膳,直把小姑娘饿的眼泪汪汪。
安德一一入内,连央欢欣的招呼了声:“安公公,快些传膳快些传膳,陛下要将我饿坏啦!”
安德一忙应声,“哎,奴才这就叫人传膳来,姑娘莫急。”
先应了连央的软声,安德一才迟疑着禀了陛下:
“陛下,太后娘娘遣了芳兰姑姑来,眼下正在外头候着呢。”
封九妄眉梢微动,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窗外。
“朕当母后,当真什么也不在乎呢。”
好半晌,芳兰姑姑进了玄极殿门,错愕的发现从来庄重的玄极殿中竟铺上了毛毯。
那是连央尚还在养病受不得风,又嫌内殿无聊时,封九妄命人在外铺就的。
沉闷的步伐并一道轻巧的脚步一同响起,行礼起身后,才发现高达挺拔的陛下身后,跟着个毛绒绒的小姑娘。
真是小姑娘,瞧着瘦小,不过十四五的模样。
穿的喜庆,红袄滚着白狐毛边,讨喜的很。
可再讨喜,也掩盖不住这小姑娘,竟是和陛下一道从内殿出来的!
不等芳兰姑姑再打量,连央好奇的偏头看向她提着的食盒。
小手扯扯封九妄的衣袖,一双眼里藏着垂涎。
“陛下,太后娘娘给你送吃食来啦。”
她还在藕香院时,奶娘也会在年初一的清早带着好吃的小食来哄她。
因此连央并不知晓,正经人家,年初一小辈是要给长辈请安去的,她只以为太后和封九妄母子情深,才送了吃食来。
封九妄睨她一眼,已经不知该对永安侯府对她的苛待放低至何种程度,才不会令他惊讶。
不过也好。
白纸亦寻,可不必叫他经历一二岁哭闹,三四岁嘲哳,五六岁顽皮的白纸,怕是仅她一人。
由他涂抹教导。
“做什么这样小声。”封九妄不曾忽略她异常放小的声音。
连央眨眨眼,露出十分乖巧的模样。
封九妄了然。
她好似是这般,见着生人或是人多便容易害羞。
挞拔珞星与他提过,那日冬日宴初见,小姑娘紧张的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只在他面前胆子大的纸老虎。
伸手捏了捏连央的后颈,果然紧绷的厉害。
待人放松些,他才松了手。
“芳姑姑带了什么来。”
被晾在一旁的半晌,芳兰只暗自心惊的将这位陌生姑娘的面容记下。
乍一听雍渊帝的问询,竟是一惊,不敢与帝王威严的凤眸对视,芳兰垂首,声音带着喜意。
“太后娘娘特意吩咐的,陛下幼时最爱的红豆陷汤圆。”
芳兰动作麻利的将承载着慈安宫希望的汤圆摆出,自然也就错过了封九妄一闪即逝的嘲意。
连央迟疑看他。
这些日子来,她很轻易的便能发现封九妄不爱吃甜食倒也不厌恶,但顶多是兴起之时尝一口的程度,相比较而已,他更好吃辣些。
而这些他其实并不曾刻意掩饰,至少,作为母亲不该不清楚才是。
封九妄姿态闲散,盛出一颗汤圆,置于天光下,沉凝半晌。
他突然记起,头一回吃到红豆馅的汤圆,是子安三岁生辰,母后亲自下的厨
母后满怀喜悦的为子安做了许多汤圆,可子安只尝了一口,不管怎么哄,便再不肯吃。
他比子安年长五岁,比他更懂事些。
红豆陷的汤圆腻的叫人嗓子发堵。
可他忍着厌恶,不愿母后失落,全吃下了肚。
他其实不记得了,在没有封鹤眠的五年中,母后是否有为他下过厨。
但红豆馅汤圆,确实曾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与母后一起陪伴着他。
“啪。”
瓷勺搁下。
封九妄起身,藏入半斗日光,只将未曾浸入暖阳的半面对着芳兰,冷冽如冰。
“朕不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