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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胡秀才哭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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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白家便去镇上的棺材铺子挑了一口店里最好的棺材——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真正的好棺材可遇而不可求,甚至要提前几年定制。

又请了里长和仵作来简单地查看了尸体,天黑前就匆忙入棺了。

之所以要请里长和件作来看,是因为大晟对人口相当重视,为了防止谋杀和瘟疫,只要有人死亡——不管是自然死亡还是非自然死亡,都要通知里长和当地仵作来查看一下。

查看的结果必须书面上报县衙,在户籍档案之类的文书上,都要注明死亡时间和死因。

当然,白家给他们一人塞了十两银子,悲痛地告知了“真正”死因——因胡家悔婚,女儿不堪受辱,上吊自杀。为了顾全白家脸面,恳请两位帮忙遮掩一下。

所以,里长和件作两人也都只是走下过场,在验尸书上写的死因是:突发怪病,暴亡。或会传染,即刻僻静下葬。

这种事就算有人捅到了县长那里,也不会有人来查的。就算查出“真正”的死因,也关系不大。

天黑后,白家秘密发丧,连夜将白轻语埋在了山上一僻静之处。

对外的说辞也统一好了:身染怪病,一夜暴亡,恐会传染,秘密发丧。

只可怜白令海夫妻满心的悲伤与恨怨却无处发泄,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少半,仿佛老了十岁。看上去真令人揪心。

这个仇是没法报的。侯府会对白家施以恩惠,但是不会为了白家而去做违法乱纪的事。

白令海自己也不会把这事上报给侯府知道,女儿婚前失洁是大事,会遭万人唾弃,这对他和整个白家来说都是最大的耻辱,侯府可能会因此而不再信任他。

所以他得想法瞒着这事。

忙了个通宵,白令海勉强吃了点早饭,满腔愤懑无法发泄,便下令把明雯和明霞两个丫鬟捆起来,要活活将她们打死。

两个丫鬟吓得大哭起来,连声求饶:“老爷饶命啊!”

明雯更是飞快地说道:“求老爷明鉴!婢子一向忠心,竭力侍候好大小姐,从不曾犯错!这次也是听从大小姐吩咐,婢子们才退出屋子守在门外……”

白令海哪里听得进去,只是连声叫道:“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家中下人只得把两个丫鬟按在长凳上开打。

虽然打板子的两个婆子手下留情了,两个丫鬟依然痛得惨叫连天。

白令霜赶紧劝道:“兄长息怒!这两个丫鬟虽然有错,但罪不致死。就算她们犯了死罪,我们也无权私下行刑!若真出了人命,官府必然会过问,到时候,轻语的死就……”

白令海也不是那种狠心到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也深知大晟朝特别注重人口繁衍,律法规定禁止主人处死奴仆,即使是重笞,若闹到官府去,主人也是要受到处罚的。

奴仆若是真犯下了滔天罪行,那也得扭送到官府衙门,由官府来定罪处罚。

当然,再好的法律也得有人来执行。阶级和财富的差距,会让很多法律形同虚设。比如奴仆被打,哪怕真的是被冤枉打了一顿,那也只会忍着,没人会闹到官府去。

白令海无力地挥手:“算了,别打了,让人给她们上药……”

下人赶紧把两个丫鬟抬下去上药。到底还是打了十几个板子,两个丫鬟已经站立不稳。

左玉莲整个人蔫蔫地,对身边的心腹嬷嬷说:“过两天就把这两个丫鬟远远地发卖了。”

白令霜听了忙说:“嫂子,不能卖!若是到了下一家,她们说了不该说的话……”

左玉莲心中悲伤烦闷,想起大女儿就忍不住流泪:“那怎么办?我还能继续留用她们不成?我也知道轻语的死不能怪她们,可就是心里……”

白令霜道:“不如……把这两个丫鬟送给我吧?说来也巧,我家里捡到一个姑娘,模样竟和轻语长得有五六分相似……那也是个苦命人!不如就让这两个丫鬟去侍候她。”

左玉莲昨天就听说过这事,对那个捡来的姑娘并不感兴趣,无力挥手说:“行!随你吧!可惜当年我生的不是双胞胎。如果当年真的能生下一对双胞胎……”

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白令霜好一阵劝慰才让她止了哭声。

上午,胡家派了个媒人来问白家:“白老爷,白太太,您们是否同意让轻语小姐入胡家为妾?”

白轻云气得要把媒人按在地上打一顿。好在被林文涛和文小山抱住了。

白令霜对那媒人说:“婶了您请回去吧,这门亲我们不结了。”

那媒人其实也不坏,吃这碗饭的人都是八面玲珑,极会见风使舵看人脸色,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得罪人的。

媒人拉着白令霜问:“请问白家姑母,这是为什么呀?老婆我回去得说明原因啊!”

白令霜说:“我大侄女身染怪病,昨日已经暴亡。如果胡家愿意结冥婚,我们也不反对。”

媒婆大吃一惊,猜到白轻语可能是自杀了,便不再多言,只真诚地劝了几句请白令海夫妇节哀,便匆匆走了。

午饭在极其压抑的氛围中吃完。

白令霜先是劝爷嫂节哀,然后便提出要走,得回去准备林玉光的周年祭,还得准备林文涛的婚事。

白令海夫妇也知道这些事挺忙人的,便不再挽留,亲自送了他们母子到大门口。

白轻云早已叫下人赶了两辆车来,把明雯和明霞抬到其中一辆车上,另一辆车自然就是给白令霜母子坐的。

韩婶扶着白令霜刚把一只脚踏上车,便听见远处有人大声哭喊:“轻语!轻语!我来了!轻语啊……”

大家齐齐探首扬头,往那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从青河镇的大路上匆匆跑来两人,前面是一个俊俏书生,十八九岁模样,跑得步履踉跄,有些形容不整,冲着白家的大门一个劲儿地呼喊白轻语的名字。

后面跟着的应该是他的小厮,十四五岁模样,个子瘦小,追得很是辛苦。

小厮边追边喊:“公子,您慢点!咱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让太太知道您来了白家,指不定要怎么责罚小的……”

幸亏白家的庄园在乡下,离青河镇尚有两三里路程,周围的田地大多都是白家的,住户也大多都是白家的佃农,而且离得也不近,否则的话,早就引来了大片吃瓜群众围观。

林文涛赶紧靠近马车,小声道:“娘,那便是胡秀才,年方十九,在书院颇有才名。”

那胡秀才跑到近前,冲着横眉怒目的白令海行礼道:“小婿见过岳丈!轻语呢?我要见轻语!”说着径直往白家大门里面闯。

白令海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怒道:“你这个畜牲还敢来?给我打死他!”

白轻云早已经红了眼睛,冲上去就是两拳,胡秀才立即成了熊猫眼。

胡家小厮堪堪追到,赶紧将他护住,颤抖着声音喊:“白公子息怒!白公子莫要打人!”

胡秀才捂着双眼痛哭道:“舅兄息怒,我对轻语是一片真心,并无欺骗,本是想要明媒正娶的,奈何家母反对……”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被白轻云按在地上一顿狂揍。

胡家小厮想要去救自家少爷,却被身材高他半头的韩寻墨拦住,完全无法靠近。

林文涛见他打得差不多了,便和韩寻墨一同上前拉开白轻云,劝道:“好了!够了!再打就不好收场了!表哥,这事不宜闹大,还是让轻语走得安心些吧!”

白轻云突然委屈地哭了。

这他妈太憋屈了!连打个仇人都不能尽兴。

胡秀才被他小厮从地上扶起,弯腰哭喊道:“轻语,是我对不起你……轻语,你怎么忍心撇下我……”

林文涛厌恶道:“你既然如此深情,不如回去准备好后事,然后自尽徇情,与我轻语表妹葬在一起,也算是信守了你不离不弃的承诺。”

胡家小厮急忙道:“公子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胡秀才大哭道:“我理应与她共赴黄泉,只是身为人子,家中尚有父母长辈,岂敢不孝而去?只请你们容我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容我祭拜一番……”

“滚!”白轻云踢了他一脚:“你不配祭拜她!她临死前只有后悔!只有恨!你若去了,她只怕会从地下爬起来,掐住你的脖子……”

胡秀才愣了一下,惊问:“地下?已经下葬了?”

白轻云怒道:“对!我大妹妹身染怪病,一夜暴亡,为免传染,连夜发丧。你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这门亲事,咱们不结了!你去攀你的高枝吧!”

“那……那……她葬在何处?我要去她坟前祭拜赔罪!”

“滚!你不配!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胡秀才纠缠不走,白轻云想打又不敢打,气得头上血管都快爆裂了。

白轻语有孕的事,胡家应该已经知晓,所以才敢如此拿捏白家。如果真把胡秀才打出个好歹来,胡太太那种人肯定会把白轻语有孕的事传得天下皆知,到底时候白家的名声就全完了。白轻语以死维护白家脸面的行为也就失去了意义。

附近渐渐有乡邻围过来,吃瓜心情十分浓烈。

白令霜站在上车的凳子上,着急道:“哥,赶紧把他弄走,不能让人围观!”

白令海立即叫了家里的下人出来,四个壮仆把胡秀才抬起,生生抬出了一里多路才扔掉,并把路拦住,不许他再过来。

好在胡家小厮也想让他家公子尽快回去,倒也不曾阻拦,只在路上弱弱地道:“四位大哥小心点,千万别摔着我家公子了。小子我记你们的好!多谢了!”

白令霜这才跟林文涛上了车,由韩寻墨和白家的车夫一同赶车,匆忙走了。

不过,他们与胡秀才同路,胡秀才的家就在青河镇上,而林文涛他们要从青河镇经过。所以很快就追上了胡秀才。

正因为白家庄园离青河镇不远,仅两三里路,所以胡秀才才会直接跑过来,而没有坐马车。胡秀才的家境也是很殷实的,家中良田、铺子、大宅、车马、奴仆一样不缺。

此时,胡秀才还想回白家祭拜,但是被他小厮拦着,连抱带推地往镇上走去。

林文涛忍不住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对胡秀才说道:“我轻语表妹因你悔婚,不堪受辱才自尽身亡,你若还有一点人性,请护住她死后的尊严,有些事有些话连你母亲也最好别说,不要让她死后还被你胡家糟蹋了名声。”

胡秀才哭着施礼道:“多谢林兄弟提醒!胡某定当全力维护轻语名声!”

第二辆车里坐着明雯、明霞和韩婶。两个丫鬟恨死了胡秀才,此时忍不住撩开车帘,两颗脑袋挤在窗口,冲胡秀才猛吐唾沫,并破口大骂。

明雯:“骗子,去死吧!”

明霞:“你就是个畜牲!你不得好死!”

明雯:“你们全家都没好下场!”

明霞“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噗~”明雯擤了一砣鼻涕,用力朝胡秀才甩去,可惜距离有点远了,没命中。

马车走得比较快,已超过胡秀才十米左右了。

她们骂得不尽兴,却也不得不闭嘴,转而在车厢里抱头痛哭,既为小姐,也为自己。

胡秀才呆立路边,整个人都快石化了。好一阵才含泪问小厮:“胡安,她们……这是要去哪里?”

胡安猜测道:“怕是……要被卖掉吧?没有看护好小姐,家里肯定要怪罪的。”

胡秀才大哭起来:“是我害了她们!不怪她们如此恨我!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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