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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先生才是我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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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赶回来看到这幕,眉心蓦地一跳。

她抽空安慰自己,毕竟须靠此人迷惑医馆以期浑水摸鱼,该忍还要忍。

但却不想,徐思若待他很是特别。

文周易身边正团了个半身高的女娃,头上简单梳了两个小辫,细密的碎发四处散乱,整个头好像一坨蓬蓬松松的毛团,显见梳头之人不太理手。

女娃稚嫩的脸庞尖瘦苍白,眼角处一圈通红,随手还揩着泪水,正细弱地央求着什么,不忘紧紧偎靠他身旁。

“我要嬢嬢,我要嬢嬢。”

文周易闻言, 仰头欲叹,动作倒及时,侧身将孩子虚虚拢在怀里,低沉温柔地说话,“丫头乖,嬢嬢方才不是叮嘱过马上回来么?”

女娃并未从安慰里汲取到安全感,反而一瘪嘴,喘着轻气又掉下两颗泪。

文周易满眼为难,端正的脸上万年不化的温柔可亲终于裂开一条缝。

他抬眸发现林羽进门,简直如临救星。

女子却先将视线定在灶台,面色清冷沉默。

文周易循着眼色,这才认真发现自己的战绩,面上不觉增显一丝尴尬。

同时看着这孩童,他心中的心思复杂又犹疑。

这女子前日才因顾忌自己死在客栈添晦气,尤其急切期盼自己就医。

她在济阳城颇有盛名,明面的家世早已被翻个底,孩童出入得十分稀奇。

再说昨日,她无端邀约自己前往居所,非说要顺便就医。

文周易看着嘤嘤啼哭的女童满脸无奈,他确实是被甲乙兄弟硬拽着来的。

“大娘子是在下的救星。”他擦擦头上细汗,浑然没注意林羽的神色。

林羽清冷中透着一丝柔色,抿唇摇头,“先生才是我的救星。”

文周易抬首,眉梢不自觉地微微挑动。

这话说得没来由,却不隐晦,甚至颇为坦荡。

文周易曾认定她别有所图,但自己身无长物,其中关窍实在没有着落。

他与林羽经年不打照面,无端前日被袭便次日被救,无端这日又被邀约。

文周易将目光凝在孩童身上,这孩子除了嚷着要嬢嬢,便是要爹爹。

嬢嬢却也不是指代娘亲,为何不是要娘亲?

奇怪,想不通。林羽说完话便垂首去应付孩子,拿出零嘴开始哄,孩童见了她立刻破涕为笑,被捧满手心的零嘴吸引,蹦蹦跳跳件就跑走了。

“在下不敢想,只是在揣测,是哪里得罪了大娘子?”文周易浑身轻松,这回才觉得后背挺得略僵硬,站起身时轻微踉跄。

林羽扬腔哦了一声,示意不解。

“今日邀约着实奇哉,并不像在就医,却像是在找文某报仇。”

林羽哼哂,回答得不咸不淡,“我为先生仗义出手两次,你自诩身无长物,既无利可图,还不许我怎么高兴怎么着了?”

文周易:“......”男人薄唇微张,见她面容正义正气,从方才就一直端着的姿态眼见就要崩塌。

他轻咳掩饰不自在,但实在不知如何接话,半晌才沉声,“大娘子素日为善,区区之劳在下从旁代劳也是应当,为何不能直抒胸臆?”

文周易朝外一指,在他白皙手指的方向,小丫头正蹲在后院石榴树下的空地自顾自玩耍,“与她有关?”

林羽沉默不语。文周易似得到答案,那笑容是熟悉的温和有礼。

“这孩子有何特别?以至于你要辛苦做局将我带来私人居所?”

林羽美目里泽光动人,“先生说什么呢?有些事本就是顺水推舟、一举两得,我今日的目的便是邀约时的理由。”

文周易看向那孩子,冷不丁轻声反问,“以我为饵以救她?”

林羽表情未变,只拿水润墨色的眸光直视他,那眼神潜藏明显防备,却无担忧与惧意。

文周易对视回去,口气温和,“在下或许也以为,这笔买卖可成。”

“那夜,你与我同在案发地附近出现,我们互相做个见证也好。”

林羽闻言,立时就浑身绷紧,微眯着眼睛不发一语。

文周易神色略显无辜,“大娘子以为这件事可以瞒很久?前因后果稍微串联便好想通,我虽受点牵连,但命总是大娘子救的,略略报答也应该。”

林羽静默片刻,鼻腔溢出一记冷哼,“当夜,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文周易一愣,不禁朝屋外瞧了一眼,回答得赧然,“是在下唐突。”

继而严肃认真,“但她似乎神智不对劲,大娘子没发现异样?”

林羽看着孩子的方向,微微皱眉,“整日啼哭不已,问不出任何话。”

“悬赏出来后,我才隐约猜到孩子底细,稚子无辜,看她样子,交予官府和原地救治的效果并无差别。她没了亲人,没必要再遭受这些。我也担心被莫名攀扯,最后得不偿失。”

所以一直秘而不发。林羽坦诚地娓娓道来,脸上戒备愈加消减。

自徐思若被藏匿在居所,她与林瑶刻意减少了日常出入,至精心照顾至今,她才有现在会哭笑玩闹的活泼样子。

林羽收了轻讽玩笑之意,郑重道,“是我那夜莽撞,对不住了。”

文周易见她坦荡承认,抱拳不敢受,嘴里言些推辞。

林羽拦下他这些虚话,“今日请先生来,与你所想倒也不差。”

她将医馆之行云云,将心中担忧叙说了一番。

文周易沉吟片刻,“医馆参与进来却也无可厚非,只是大娘子到底打算瞒到什么地步?”

悬赏令言明仵作之死,令林羽觉得医馆不再安全,担心横生枝节倒是无可厚非,只不过——“在下临时当下挡箭牌,倒不觉得紧要,但私以为,要想好撤手时机才妥,水已被搅浑,案件初始就很诡谲,最好敬而远之。”

林羽怔忪了一刹,声音变得低沉,“你倒不怕我与凶手牵连?”

这人既能串联洞悉自己目的,还自始至终隐忍不发从容赴约,到了此时此刻,竟先关心自己要选时机摘干净。

世外高人的心思,都这般普惠众生与慈悲高洁么?被利用了还担心旁人?

林羽忍不住心底打了个小颤,而后又想,还是什么缘由感动了这神棍,便觉得林大娘子人美心善,绝不会有歹心?

林羽为自己的心里活动吓得耸耸肩,就听文周易温和笑笑,对此问题不甚在意,“怎么会?”

女人闻言,精神气倒是一振,从数个半成品菜肴中选了一碟,“那么,先请文先生照顾丫头进些吃食吧。我来稍微研究这‘庖厨’之事。”

女童在树下玩得正欢,脸蛋红彤彤的,像一颗刚剥壳的鸡蛋,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却仍不亦乐乎。

她从树下的黑色小土堆上摘下一枝紫色的小花,捏在手上静顿片刻,丝毫未察觉背后有人。

“丫头在干嘛呢?”女娃转过身,看到文周易后漾开浅浅的笑容,开心道,“这朵花送给你!”

文周易向她回应笑容,拿起花开始端详。

细长的根筋上错落结了几朵紫色的花苞,是不常见的品种,叫不出名字。

“丫头看到花开心吗?”女孩儿水灵的大眼睛眯起,边点头边笑。

文周易带着她前往厅堂,孩子则满脸珍惜地将花紧紧收进襟口。

少顷,三人围坐,一人天真无邪,一人老神在在,一人躺平叹气。

被这声叹气惹得莫名,林羽转头问小的,“若儿,酸菜鱼好吃吗?”

小姑娘一脸兴奋地点头,“好吃,比他做的好吃极了。”

这孩子不光嘴巴说,还用手指。

那个本来有话要说的人被指以后顿时哑火,用全部表情表达着无辜。

一想到林羽的“得意佳作”,文周易顿时垂首,让人看不清表情,表情里很多不服气,不过林羽似对自己庖厨方面天赋不足颇不自知。

文周易没成想,这孩童才是真滑头,嘴上跟抹了蜜一般信口就开河。

男人较上真了,“她以前,是否时常在家受亏待,嘴上功夫可劲伶俐?”

这么难吃的饭菜入口后,都能张嘴就出瞎话。

林羽:“......”

女人额角抽了抽,伸手挑出鱼肚上嫩白细长的鱼肉放进孩子碗里,静静看着丝毫不打算捧场的某人,“你也知自己留下来了烂摊子,这道菜我做了很久才挽回少许颜面。”

“最近我认真研习做法,每一次皆有精进,可惜林瑶从未向若儿这般赏脸。任何事不尝试,怎知没有进步?”

林羽放下筷子,语气平静,见女孩抬头的笑靥天真无邪,又往她碗里夹了许多其他菜,笑着哄人继续吃。

文周易见孩子埋头吃得高兴,甚至鱼肉塞入口里还仿佛加速了,眼神没来由地一暗,口气无辜又服软,“大娘子教训的是!”

他伸出筷子去夹鱼肚皮,却被林羽伸手拦在半空,女人一字一句,“你可要细细品。”

把那一副故作严肃的样子看在眼里,文周易反而越发狐疑,他放了半块鱼肚肉进嘴里,含着还未开始嚼,脸色徒然剧变。

林羽眼中横过一丝精光,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我说过技艺大有精进,你却还不如若儿捧场。”

他看着对方幽深如潭的双眸,继续道,“我并未在菜肴咸淡变化上加工,只研究不同辅料加以提鲜提香,个中特别自有各异。”

小女孩大概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埋头苦吃得十分认真,胡乱扎起的小辫将头发分成两半,露出头顶一个半大不小的发旋。

林羽双手抚臂,等对面品鉴者发话。文周易迅速低头看一眼孩子,深吸口气,“这味道确实极好,我真是大开眼界。”

徐思若这时放下筷子,林羽正关注她一举一动,摸摸她的头,“先去房间玩,一会大夫就来了,他医术极好,若儿很快能好起来。”

女孩一脸茫然,任凭那枝紫色的花枝从襟口露出,小心翼翼按了按,一溜烟跑出去。

剩下二人面面相坐,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林羽轻轻道,“先生现下不要苦撑,还是赶紧吐了吧。”

文周易脸上再也掩饰不住痛苦,轻呕一声将鱼肉吐出。

正要说话,却见林羽就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大门青铜铃声轻响,客人到了。

顾梓恒轻装行遍,只带了两个青衣学徒,林羽闻声应门时,师徒三人正别有兴致地打量门前上梁的铜铃。

“没想到先生亲至,林羽满腔感激。”林羽福一礼,见了顾梓恒的脸,面上掩不住意外之色。

顾梓恒还是那副标准的冷傲姿态,举止上礼貌克制,但对外人的话,其实不怎么听得进去。他伫立原地,看着铜铃若有所思。

半晌,顾梓恒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夫人从祈州而来?”

林羽直视对方探究的眼神,显是不解,“先生何出此言?”

顾梓恒不甚在意地摇摇头,“没什么,这铜铃有意思的很。”

林羽没做回应,又微微一福,侧身让客人进屋。

济阳城大部分日子天干少雨,百姓居所多为平房,又因地处边塞,衣食住行都能传递出异域风情,不比江南温柔水乡,各处都体现精致。

顾梓恒甫看到那铜铃,就发现风格与济阳城其他普通居所格局大不相同。

入大门一条石板路直达主屋厅堂,厅堂左右各连接一条短小的游廊,东西游廊各有一屋,游廊前对称种植了几棵石榴树,结出一朵朵橘红秀气的小花。

在西京王都,大户人家家中皆种植石榴树,寓意日子红火,富贵满堂。这小城虽不至于人人贫苦,但懂得欣赏风雅物的富贵人家着实不多,要向外炫耀自己有钱,更多是养畜牧,收奴仆,置家业,而不是将心思花在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事物上面。

“公子,这里的布置不像本地喜好。”一名随从附耳轻声道。

顾梓恒睨一眼对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冷冷道,“不然你当我在门外站着是当傻子?”

随从与他到底熟稔,瘪瘪嘴表示委屈。

他暗暗打个手势,示意两人找机会四处查看,看女主人走在前头回望,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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