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今天请兄弟们喝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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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马哈省得报,宣化军在回营的路上,卡巴、袁可和阿布的两万兵马进入山林后,死活联系不上。
马哈省心中焦急,问回营的宣化军军容如何,人数几何。
探子回报,宣化军前后左右均放出探马,无法近前查看。远观步履齐整,旗帜飘扬,时有吼声震天。
申时正,得报王炬携酒来访。马哈省不敢怠慢,王炬是钦定的宣化军监军,说白了就是三宣六慰的太上皇,如果参考前朝交趾布政司的监军和采办使之类的时间权柄,王炬这个监军可比申式南的巡抚更有来头。
但你三宣六慰没法拒绝,没法表达不满,宣化军名义上是宣慰同知和副使的护卫,每人仅限一百兵士。如果你公开表达不满,等于承认怕了这区区二百人。懦弱胆小之辈,是不配承袭宣慰使的,隔壁宣慰司的宣慰使早想替你兼任了。
至于你说,既然宣化军是各宣慰司同知、副使的护卫兵卒,为何集中在一起?朝廷当然不会给你解释。要解释也是申式南来解释,毕竟申式南是代天巡狩的巡抚。
那申式南的解释就更无耻了,宣化军还没有训练好,还不能归制。这是台面上的解释。私下里,申式南跟木邦司宣慰使和缅甸司宣慰使就一个劲哭诉,说我这是被发配来的,你们这些地方土贼山匪又多,老子怕死,不弄几个兵保护一下,能不能活着回家抱孩子都是个问题。
至于其他宣慰司,申式南都懒得专门派人解释,直接跟几位同知、副使摊牌,老子怕死,你们的人我要六成。四成的员额和兵饷你们带回去,该怎么汇报那是你们的事。
这就是申式南的阳谋。也是宫里和朝中那帮老狐狸几经揣度后,默许的。当然,朝廷至今不知道他玩了多少花样。
朝廷想要好处,又不想落下不好的名声。反正山高皇帝远的,你申式南要是惹出乱子,朝廷就打板子。你要立下大功,朝廷就顺势而为。这就叫可进可退。
这也是马哈省牙疼地方——你宣化军训练归训练,可你结结实实修了个大营,赖在我缅甸司不走是几个意思?你说你宣化军就一千多人,其余的都是辎重队、礼乐卫和青楼倌人,可为何辎重队也人人配腰刀弓箭?
没错,宣化军兵饷由朝廷拨付,官品官职由朝廷封赏,但行军粮草自筹,无需官府征调民夫沿途运送。
申式南理由正当,如果由官府征调徭役运送粮草,会落人口实,让人误以为朝廷又要对三宣六慰用兵,容易激化边地矛盾。朝廷一想,是这个理。就同意了宣化军自组辎重队,自筹自担粮草输送。
当然,申式南的目的,一来也确实不想刺激各司宣慰使,免得那些人想歪了,自己反而被人盯上,束手束脚;二来嘛,也是不想让人插手宣化军,否则你粮草被人卡着,打点蛀虫麻烦不说,还所有军情被人从粮草中窥探出一二。
为了避嫌,申式南主动上折子,请求将剿匪轻伤的兵士留在辎重队,并授予辎重队百户、总旗等官品,请求将收拢的乞丐发给军籍,好让他们为辎重队效力。
窝火归窝火,但马哈省还是将王炬笑脸相迎。王炬此人话不多,平时主要待在军营里,极少主动与人走动。
这饭还没开始做,王炬就上门,马哈省不知道他所来何意,但听说有酒,烦躁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申式南带来的打酒,马哈省喝了几次之后,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娇艳。
王炬是不喝打酒的。他带来两种酒,一种是打酒,给马哈省的,一种是杜金美酒,自己喝的。
人既然来了,马哈省就吩咐准备菜饭。席间,不断有人来报,一会儿说宣化军杀敌两千,俘虏三千,一会儿又说杀敌五千,俘虏六千,擒获敌酋思任法及妻女数十人。
紧接着,又报宣化军当众执行军法,棍打贪功冒领兵将,宣化军实则捕获山贼二百人,击毙一百多人。
马哈省一再试探王炬口风:“恭喜王公公!刚刚百姓传言,三千宣化军剿匪大获全胜。宣化军定边安民,立下赫赫战功,不知天家会如何封赏?”
这一两个月来,马哈省和几位部属,有六七成的时间是和申式南等人天天喝酒吹牛。他的官话已经说得有模有样。
王炬却长叹一声:“封赏个?!没饿死都算命大了。”
马哈省不解:“如果,不是天恩浩荡,申巡抚怎能以文官领兵三千?既然天恩浩荡,何来饿死之说?”
“屁咧!”王炬不屑道:“真正真被天恩关照的,都在苏杭一带夜夜笙歌。就连我也是被那小子骗了,受他牵连。”
“哦,此话怎讲?”马哈省问。
“那小子得罪了好几个人,直接从浙江布政司贬到这里来了。至于宣化军,不过他家里仗着长公主那一脉的关系,怕他死在云南,给官家献出万亩马场,八百匹良马,七千斤茶叶,这才换来的一个虚名。”王炬道。
申式南一行是从杭州府直接来到云南临安府,这一点马哈省是打听到了的。王炬所说,与先前申式南喝醉了发疯咒骂的话,差不多是一个说辞,但马哈省还是将信将疑。
“宣化军真不是为了要把三宣六慰变成交趾那样的布政司?”马哈省干脆直接问。
王炬像看憨包一样看着他,良久才问:“缅甸司每年向朝廷交纳税银多少?”
马哈省脸一红,道:“缅甸司、老挝司与八百大甸司一样,朝廷每年征银六百两。”
“你觉得那些知府、侍郎、尚书家里,谁缺六百两?”王炬反问。
“就连交趾布政司,朝廷也是说丢就丢。谁看得上你这一亩三分地?万一有个灾情,朝廷听得拨付给你们钱粮赈灾,谁乐意让你们花朝廷的钱?如果朝廷真想要你们这些地方,试问哪怕是三宣六慰联盟,能挡得住蓝玉、傅友德、沐英等人的大军吗?”王炬连连反问。
王炬说的,其实是实情,当时,朝中和民间,大多数人的观点都是这样。几个穷地方,要来干什么?只会拖后腿。
马哈省想要说什么,王炬抬手止住,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傅友德、蓝玉为什么不继续打?就是觉得够了,反正隔着大江大河,威胁不到云南就成。要不然,缅甸宣慰司早就是缅甸府了。”
马哈省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于是旧话重提:“你是宣化军监军,宣化军立了战功,你却只能在这里和我吃酒,你甘心?”
之前王炬没有否认宣化军有三千人,这会儿他开始挑拨离间。
“你是宣慰使,跟你一起喝酒,不必跟宣化军那些土贼、乞丐一起有意思?”王炬自斟自饮喝了一杯,道:“宣化军号称三千人,在册的不过一千八百人。真正的士卒,不到一千二百人,其余一千多人,不是土匪山贼投降的,就是乞丐、泼皮充数的。”
“抄几个土匪老窝,捞点油水而已,算什么大功?”王炬醉眼朦胧道:“船厂的生意,宣慰使大人你可要再出点力,我和申大人就指望这个船厂养家糊口了。”
马哈省没能从王炬这里套出有用的消息,袁可、卡巴、阿布等人还是没消息,他这酒真是越喝越没味,越喝越憋屈。
同样憋屈的,还有卡巴、袁可和阿布三人,和手下的两万兵马,他们在自己的地盘迷路了。
宣化军要进山林实地演习,三人按马哈省的命令,也率兵进山,并伺机绞杀宣化军。
可大军出动,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宣化军早有准备,次晨寅时正起床,趁着曦光出发,等天大亮,大军已经行出十里。由于是进山演习密林战,只有传令兵等少数人骑马,其他人都是步行。
卡巴等三人就惨了,前一晚戌时才接到命令,卡巴和袁可六七成的兵马是驻扎在阿瓦周边各地营地的,等命令到达,已是亥时,甚至子时。
鸡飞狗跳忙了半夜,次日卯时末才有各营人马陆续出发,到磨骨山西南的山脚集合。粮草粮草没准备好,刀剑更是五花八门,阿布的手下甚至还带上了营里半数的象兵。
派出去监视宣化军的探子很快发现,到了磨骨山脚后,宣化军分成八队,围成一个大圆继续行军。进了密林之后,探子就失去了宣化军的踪迹。
申式南早就得到铁鹰卫踏白军的消息,掌握了思任法的行踪。除了辎重队看守马匹,宣化军几乎倾巢出动,并从礼乐卫调来两个总旗。
宣化军两千八百人,分八队呈圆环行进,遇敌则相邻两队均可迅速补位、支援。这么做,是为了把马哈省的三路人马引入丛林,然后抽身,专心对付思任法。
卡巴和袁可等三人带的人马,由于实在太过匆忙,能动的其实远远不足两万,加上象兵只能在空旷的地方行军,追入丛林的不到一万四千人。
一万四千人循着宣化军故意留下的布条和粪便等,渐渐深入密林,在几十人被一些捕兽机关射杀或掉进陷阱之后,搜索就慢了下来。
本来,丛林作战是马哈省一方的优势,可他们一来轻敌,二来这些年随明军作战,习惯了靠大队人马碾压,三来准备不足。
宣化军占据了先发优势,把敌军骗进丛林后,依靠罗盘迅速脱身。敌军则时时要提防,一不小心触动机关,就会被毒箭射死,被一排排的尖桩钉死,被树藤吊死或拖到沟涧里摔死。
擒获思任法比想象的简单。礼乐卫几人扮作马哈省的使者,带上几个当地人,麻袋里塞了几十只老母鸡驮在马背,一行几十人打着马哈省的旗号,一路大张旗鼓寻人,呼喊,早被思任法的探子探知,报给思任法。思任法随后下令在彬乌岭扎营。
思任法派小队人马接触后,得知是马哈省派人给他送吃食,同时传话的。本来思任法还是将信将疑,但礼乐卫选的几人,是戏班子出身,就算是马哈省自己都不一定分得清。
不过,让思任法最终放下疑心的,则是传话的内容。
马哈省不让思任法到阿瓦休养生息,希望他回到孟养,承诺会给他派去两千兵马和一些钱粮。马哈省追问会给多少钱粮,使者支支吾吾,只说今日不同往昔,天家派了巡抚常驻阿瓦,一举一动都被盯着,万一有个闪失,落到天家巡抚手里,将得不偿失。
思任法虽然不高兴,却是不在怀疑这几十人的身份。思任法没给准信,使者不便回报,只好留下来,一起开伙做饭。使者讨好地说,我们头领知道你一路辛劳,山上天气凉,特意带来几十只老母鸡,熬点鸡汤喝了暖暖身子。
在被带到思任法大帐之前,假使者故意手提两只活蹦乱跳的老母鸡,对遇到的每一个士卒都笑呵呵道:“今天请兄弟们喝鸡汤!”
思任法本来是舍不得把这几十只母鸡分给士卒的,他这一路上餐风露宿,飞禽走兽不缺,可野味吃多了也就那样,莫名地怀念起以前家里常吃的。听到使者说喝鸡汤,他也忍不住馋了。
想留下自个儿慢慢品,可使者已经把话说出去,只好宣布今晚人人有鸡汤喝。
再说,这使者鬼精鬼精的,说是来给他送吃食,却鞥(èng,方言,硬的意思)是不移交,所有东西都他自己人看得紧紧的。
总不能撕下脸来鞥抢吧?
大锅支起,太阳西沉之时,混合着香蕈(古时香菇成为香蕈)味的鸡汤,香味很快飘满整个营地,人人食指大动。
思任法的手下留了个心眼,让使者和几个人先喝鸡汤,两刻之后,见喝了鸡汤的人一切正常之后,开始一碗碗分发下去。
但几十只老母鸡也太少了,即使是熬成鸡汤,也根本不够几千人分。但有点官职的,肯定是人人有份。没分到的士卒只能自认倒霉。
鸡汤分完,足足用时两刻。很快,最先喝鸡汤的人,陆陆续续奔出营地大解。
本来,正规行军,解手是要统一管治的。可思任法这次行军之地没有明军,没有敌人,军纪便松懈得多,解手更是随意。
因此,一开始,多人解手没人察觉异常,都以为是自己吃坏肚子。可当解手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第二次解手之后,几乎就站不来,这才发现是集体拉稀。
但已经来不及了,四面八方都是突然出现的敌人,大大小小头领很快被射杀,没有军官的指挥,剩下的士卒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战斗变成单方的屠杀。
宣化军不知道的是,这场屠杀大部分是铁鹰卫做下的。铁鹰卫没有恋战,趁乱追击逃兵后脱离战场,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孙千户起先也不明白,为何申式南给命令是,围住敌人营地之后,留出西和北两个方向不用管。兵法有围三缺一,可没听说围二缺二的。但那是死命令,孙千户只得照办。
战斗开始后,孙千户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两个方向,见西向竟然也有一队人马冲出来砍杀,凶狠程度比宣化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队人马与宣化军一样,都是左臂戴红色汗巾。
孙千户忙着指挥手下与百户李铜一起,抓获中军帐的俘虏。等他回过神来,那队人马已经不见。
照申式南的吩咐,宣化军边杀边喊话:“大明宣化军,只杀首领,不杀兵卒。扔掉刀兵,伏地活命。”
就这样,宣化军战损十人,杀敌两千,俘获包括思任法及其妻女在内的三千人,其余人逃走。
首功归礼乐卫扮作马哈省使者的古田,他把老道特意配制的泻肚药下到鸡汤里,致使数千人拉稀打摆子。
这泻肚药当然是申式南求来的,为了确保服用后在两刻到半个时辰间发作,老道配药都快把自己胡子薅秃了。
药交给申式南后,老道说什么也要回去了。
“跟你待久了,有损道人修行。”这是老道坚决要回去的理由。
实则是,缅甸司大大小小的山他都爬过了,阿瓦城里各种各样的床他也爬过了,山上的草药采过了,山下鲜花他也采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