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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宣化出征,虎啸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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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新媳妇正在把两只冬瓜放进竹篮,就看到罗喜财去而复返。

“三嫂,你的马能不能借我一下?”罗喜财道:“我进城买点东西,给宣化军大营送去犒军。”

从临安府到阿瓦这一路上,商队、随军百姓与宣化军朝夕相处,好多百姓不会扎帐篷,是当兵的给他们扎得结结实实,当兵的剿匪回来,衣服被刮破,是百姓帮他们缝补好,兵民早就形同一家人。

当兵的基本上都会做些简单的针线活,可粗手粗脚的,哪有百姓女子缝得针脚细?

罗喜财是第一次出远门,可他罗家商队的人,一个个都说,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来没有路上能睡得这么安稳的。听得多了,罗喜财也觉得宣化军真的与其他卫所不一样。

白天行军,前后有宣化军兵士。晚上扎营,宣化军把百姓围护在中间,半夜有士卒巡逻,贼人、野兽都近不得身。人心都是肉长的,兵民早处出了感情。

“好。你等下我给你牵马去。你罗家有能力,是该出点力。”三嫂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朝马厩走去。

马牵出来,三嫂问:“你能骑马不?可别摔了!”

“三嫂,你就百二十个放心,我十二岁就骑马比赛。走啦!”罗喜财笑道,双腿一夹,一人一马往阿瓦奔去。

事实上,明德庄距离阿瓦城也就四五里路。罗喜财骑马不过是为了抢时间。

很快,罗喜财就找了十几户人家,买了他们的瓜果、鸡鸭鸡蛋、白菜腊肉等等,又多给了点钱,让他们马上送到宣化军大营门口。

可是,当众百姓带着犒军物资来到宣化军大营门口时,正好见到两队兵卒列队,巡抚大人冷着脸,一言不发,居中站立。

众人不敢近前,远远看着。罗喜财也挤在人群中,低声问比他早来的人怎么回事。

“听说是一个百户虚报杀敌人数,冒领战功,正在执行军法。”早来的人也低声回应。

果然,两队兵卒中间,有人正在被打军棍,惨叫连连。

没多久,一个官服胸口绣熊的武人走到众人面前。

“这是正五品,大官。”有懂行的人立刻压低声音道,但周围人都听到了。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宣化军千户。”那人没有报名,只说了官职:“宣化军日前确实打了一个小胜仗,不值一提。遗憾的是,本官御下不严,有人冒领战功,虚报杀敌人数,败坏军纪。”

“不过,幸亏发现得早,没有造成恶劣影响。”那千户又道:“但军法无情,贪功主将杖打八十军棍,罚去辎重队,专司修筑河堤,以儆效尤。”

“父老乡亲们,我宣化军是大明铁军,定保云南三宣六慰四方安定。”那千户作了个罗圈揖,道:“大家请回吧。犒军物资,我按市价采办。不过,我有一个厚脸皮的不情之请——今天宣化军发生的事,请大家不要外传,以免上头责罚,换些张牙舞爪的人来。本官在此谢过了。”

百姓东一句西一句说:“不传不传,上头如果换吃兵血的人来,受罪的还不是我等老百姓。”几句话说完,一哄而散,地上留下各种犒军物资。

那千户摇头苦笑,下令士卒将物资搬回大营。

罗喜财走在人群的最后,牵着马慢慢往回走。

他觉得今天这事儿不正常。先是传出斩敌两千,生俘三千的消息,怎么转眼就变成虚报杀敌人数冒领战功?宣化军回营无需经过阿瓦城,但浩浩荡荡押着数千人的场面,好多城外的百姓,尤其是明德庄的人,可是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

算起来,罗喜财与宣化军也接触了三个多月,各种迹象看来,宣化军风纪严明,贪功冒领之事不太可能发生。

罗喜财在二伯身边,见识过官场各种操作。刚才那千户的话,就大有问题。

如果真是贪功冒领,区区一个只管着百二十人的百户,怎么可能替宣化军做主?宣化军两千多人,有二十四个百户,两个千户,两个副千户,就一个百户,能作谁的主?

此外,对那个百户的处罚,是“罚去辎重队,专司修筑河堤”。这种场面话,骗骗不明就里的百姓没问题,可罗喜财那是官宦之家长大的人,怎会听不不出其中的玄机?

首先是没有宣布贬官免职,也就是说,那百户的正六品官衔还在。其次是那句“专司修筑河堤”,什么叫“专司”?那是专门主持、掌管的意思。这能说是惩罚?

罗喜财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回到顾新家时,正好饭熟,三人围坐吃饭。席间,三嫂两次离席,轻微呕吐。

“三嫂,你怕不是有了。”罗喜财若有所思。

顾新和媳妇对望一眼,双双喜出望外。顾新放下碗筷,赶去搀扶媳妇,激动喊道:“老天有眼,我顾新终于有后了。”

夫妻俩成婚多年,始终不见生育,这都成了两人共同的心病了。得知媳妇有了身孕,岂能不高兴。

三嫂羞红了脸,轻轻打了下顾新搀扶他的手:“没个正经!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我认识一个郎中,明天叫来家里看看。哦,不,等下我就去叫。”罗喜财道。

罗家的生意,也包括医馆和药铺。阿瓦的郎中不多,罗喜财已经带信回去,问家里能不能派一两个郎中来阿瓦开设医馆。

“看啥呀,还能信不过兰仙人吗?”顾新大大咧咧道:“肯定是有了。我大嫂二嫂有身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干呕,又吐不出来。”

三嫂闻言,点头道:“兰仙人说,那药一个月见效。这都已经三个多月,兴许是真有了。兰仙人不愧是仙人。三哥,咱们备点礼物,明天去好好感谢兰仙人。”

她也叫顾新叫三哥。

“应该的,应该的。是得好好谢谢。”顾新喜色不减。

“听说兰仙人已经回去了。”罗喜财道。他一直在找接近申式南的机会,消息自然灵通。

夫妻俩露出惋惜之色。两人想要个孩子想了多年,兰仙人让他们得偿所愿,却不能报恩,对本分的夫妻二人来说,难免情绪低落。

为转移二人注意力,趁着大家刚吃好饭,罗喜财把宣化军责罚贪功的疑问说了出来。

“是有古怪。”顾新沉吟道:“我在码头干活,宣化军送了一百俘虏过来。回去交差的军爷说,终于把三千俘虏送完了。我在路边量石头,刚好听到他们说话。可是,宣化军两千多人,能打得过人家五六千人吗?”

“怎么就打不过了?”三嫂反驳道:“别忘了,刚出木邦司,被俘虏的土贼不服,申大人让他们三个打一个,三个土贼胳膊有我腿粗,结果还不是三个打不过一个宣化军。”

顾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罗喜财摸了摸下巴,道:“这就奇怪了。宣化军搞这么一出戏,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财不露白呗。你看看我明德庄,要是没有那些土贼俘虏,能这么快住进新房子吗?”三嫂随口接了一句。

“对啊,俘虏可不就是财么?”顾新也附和了一句。

“财不露白……”罗喜财喃喃自语,却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三嫂说得对,财不露白。宣化军这是在防着朝廷……”

“嘘!你乱说什么呢?”顾新起身,看了看门外,关上大门。

“怕什么?咱们就在家里说说而已。谁还能去官府告发申大人不成?”平时柔弱的三嫂,这会儿却豪气起来:“喜财,你说说,你明白了什么?”

她倒不纯是好奇,而是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再看能不能帮着申大人堵堵漏洞。

她一家里里外外受了申大人多少恩惠,弟弟被申夫人引荐给兰仙人,并拜入门下。自己多年不曾生育,公公和几个哥哥弟弟,没给过她一个白眼。再然后是夫妻俩的顽症,也是兰仙人看在申大人面上给治好的。再过七八个月,自己就能当妈了。

做人要懂得感恩不是?夫家的哥哥弟弟把自己当家人,申大人帮了五弟,那就是帮了她一家。

罗喜财不知道她的心思,但自己的猜测有人分享,他高兴还来不及。

“你想啊,如果朝廷知道宣化军立了大功,他们会怎么做?”罗喜财神秘兮兮问。

但看着二人懵懂的表情,他才想起,三哥三嫂怎会懂官场的那些弯弯绕绕。

“他们会觉得缅甸司有利可图,有功劳可捞。”罗喜财不再卖关子:“然后,朝中那帮大老爷们,就会派出自己的嫡系,来接替申大人,再把申大人换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位子上去。”

夫妻俩恍然大悟,对望一眼。

“难怪,那个千户说,让父老乡亲不要传出去。”三嫂道。

“对头!要真换了其他人来,明德庄不知要被糟蹋成什么样。阿瓦城和明德草市不知要被被嚯嚯成什么样。要想安心做生意,只怕是痴人说梦。听说,当初交趾布政司就是被几个太监逼反的,如今交趾成了安南国,不在大明版图上了。”罗喜财道。

罗喜财家里又当官,又经商,他太了解大明官场内部是个什么样了。申式南和他一手缔造的宣化军,是他从未见过的一股清流。并且,渐渐地,他也爱上了这股清流。

那么,事情真如罗喜财猜想的那样么?

全中!罗喜财猜的全中。

宣化军大营里,皮开肉绽的李铜刚被抬进营房就骂开了:“姓蒋的,我囸你祖宗,说好的做做样子,你狗耸的公报私仇,真打老子三大棍。”

一旁男子脱掉青袍彪纹官服递给身后士卒,手里接过一盒药膏,笑嘻嘻道:“再骂一句,老子把这药膏换成盐水你信不信?”

李铜识趣,果然不敢再骂。

“告诉你,那三棍是你自找的。”拿药膏的蒋百户哼了一声,道:“你有没有逢人就吹杀敌两千,俘虏三千?把申大人的交代当耳旁风,挨三棍都是少的了。”

“我没吹牛啊!实话实说也有错吗?”李铜依旧嘴硬。

“不但有错,还大错特错!”蒋百户又哼了一声,道:“幸亏你没说俘虏了思任法,不然八十军棍就真打了。”

“唉!咋就那么憋屈呢?咱宣化军明明立下如此大功,不能夸功不说,还得往少了说!天理何在?”李铜重重叹了口气。

“行了你,别总口花花!”蒋百户一边给李铜上药,一边劝道:“你也不想想,来宣化军之前,你有哪天是吃饱的?你领过一文的兵饷吗?要不是咱兄弟有幸遇上申大人,你我说不定这会儿不知缩在哪个墙旮旯打摆子呢。”

李铜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都怪我贪心不足,那三棍没打错。是我糊涂了。这大明,除了申大人,就没一个老爷会真心待你我如兄弟。你弄好没?我要去找申大人认错。”

“等一下,你慌个鸟!不知道你后腰被撞了一摆捶啊?老子不给你上点药,你这腰就废了,囸婆娘你都使不上力。”

“思任法那傻大个亲卫是真猛啊!我四个兄弟按住他,都能让他挣起来给我一捶头。要不是刚好起身去推开王铁蛋那憨包,我后脑就被傻大个捶废了。”李铜似乎心有余悸。

(注:捶头是方言里拳头的叫法。)

“是啊,兄弟上阵父子兵!不救王铁蛋,你铁定是废了。”蒋百户也感慨起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营房里安静得不正常。

蒋百户心知有异,暗中蓄力,慢慢转身,待看清身后申式南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才放松下来。

“巡抚大人……”蒋百户喊了一句。

“还不错,时刻保持警惕。”申式南微笑着赞了一句。

李铜听到申式南的声音,转头看到申式南和孙千户、方副使等一行好几人,不知何时来到,差点把营房挤满。

李铜想要起身,申式南道:“你不好好躺着,我就只能叫人搬几张凳子过来,我和蒋百户、孙千户、方副使都陪你趴着。”

众人哈哈大笑,李铜也放下紧张,心安理得趴着。

“伙房还在忙。等会儿我给诸位庆功。”申式南道:“大家知道王公公去哪了吗?”

众人摇头。申式南道:“王公公是宣化军监军,他这会儿去找马哈省喝酒去了。”

众人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都不敢问。

“宣化军只是出去例行演练,彬乌岭打过仗吗?可能吧。反正王公公不在,胜负如何,咱们自己说了算。”方绽接过话头。

“为什么我们明明打了胜仗,却不如实报上去?”方绽目光左右逡巡。

“大家还记得岳飞岳少保吗?”方绽又问,随后自问自答:“历史上,军功最有用的,是开国之初。其他时候的军功,还是小心为妙。岳家军北伐,军功多吗?很多。”

“结果呢?十二道金牌,岳少保身首异处。为什么落得这么一个结局?”方绽问。

“朝中有主和派,有主战派,你投靠哪边都可能成为替死鬼。”一旁的苏苏冷冷道。

“没错。宣德年间,交趾布政司要不要平叛,主战派与主和派吵了好几年。”方绽道:“好,远的不说,那说说近的。麓川要不要征讨?有没有吵过?我在临安府做官,不知道。我只听说,翰林院侍讲刘球被肢解于市,肢解于市什么意思懂吗?刑部侍郎何文渊因疏议不当,被捕入狱。”

“如果你们觉得你们头很铁,刀斧砍不动,大可当我没说,也可以将我方某告发,将你们的战功报上去,看看朝廷能给你们封个什么官。”方绽虽是文官,却生得人高马大,满脸横肉。

这一番话说下来,气势十足。

“封什么官我不知道。但不论什么官,肯定没我宣化军日子好过。”蒋百户笑道:“方副使,不是我吹,如果不是跟着申大人,你从四品副使跟我换正六品百户我都不干。”

“你别说,我还真想换。”方绽也笑道:“朝廷从四品的俸禄,还没我在宣化军伙房干的时候拿得多。”

“申大人,方副使,孙千户,我……我认识到我错了。”趴着的李铜道:“我今后一定不张扬,悄悄咪咪把伊洛瓦底江疏浚通航,加固江堤。我只闷声发财,再不想那华而不实的功劳。”

“哎哟,长进了啊,都知道华而不实了。”蒋百户打趣道。众人齐笑。

“那可不行。”申式南道:“功劳还是要想的。再过一久,我们还要杀到八百大甸,再拿下大古剌宣慰司和底兀剌宣慰司。这样我们的船厂和船队,才有滚滚财源。等宣化军兵强马壮了,我还要带你们去收复交趾布政司。”

“怎么样,敢跟交趾那帮数典忘祖的杂碎干吗?”申式南提气问道。

“宣化出征,虎啸风生!”营房里顿时一阵怒吼。

这八个字,是宣化军的口号。

申式南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刚刚方副使提到岳少保,我想起一事,正好与大伙说说。”

“据《宋史》记载,当年,秦桧令张俊诬告岳少保,想让王俊、王贵和董先等人画押,指证岳少保父子串通张宪谋反。王贵一开始是不愿画押的,可经不住秦桧以家人私事威逼利诱……”

申式南笑了笑,又接着道:“如果,如果将来我也有那么一天,我会自行了断,不让大伙为难。”

众人均不敢出声。

“贵惧而从……跎踏两军之诬,以威胁董先而成之。”苏苏冷声诵道。

苏苏说的,正是《宋史》记录的原话。众人可能听懂一半,猜到一半。

申式南不理会苏苏的插话,再次笑道:“兄弟们别误会。我申式南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宣化军也永远是大明的宣化军。我的意思是,大伙多攒点本钱,不妨在老家,或其他州府,买些田产,将来无论何事,也好多个选择。”

庆功宴上,借着酒意,李铜悄声问蒋百户:“王俊、王贵、董先是什么人?”

李铜读书不多,仅限知晓霍去病、卫青、薛仁贵、李靖等历史名将。

蒋百户不动声色瞟了四周一眼,捂着嘴巴低声道:“王俊是岳家军前军副统制,王贵是中军统制,董先是岳家军踏白军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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