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番外41】艾尔传（一）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恶之契!
景岚猜的不错，他的确是装疯，但这并不是王后安排的。
王后在艾尔出生的那天就连夜派亲信去寻找当天出生的婴儿，企图隐藏艾尔头顶耳朵的实情，但却被走漏了风声。几乎就是在这天夜里，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艾尔出生时的异状。
更有尤金煽风点火，流言传进产后王后的耳朵里，让这位可怜的母亲在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不如……直接切掉那双……”王后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熟睡中的艾尔，眼神里有几分疯狂。
“不可，亲爱的，你冷静些。”公王安慰般地牵住王后的手，“我确认过了，奥里对它是有知觉的……我们不能冒险，要是因为这个留下其他的后遗症，我会一辈子对不起他的……”
亲信迟迟归来，然而满城风雨已经让被找来的婴儿没有了容身之处，再加上王后已经不再信任身边的任何人，亲信只得把婴儿暂时托城内其它哺乳期妇女照顾，自己跪在王后门外乞求王后给这个买来的婴儿一个身份。
好在王后的精神问题是间歇性发作，清醒时的她对婴儿产生了同情。得知婴儿原来的家庭就是打算卖掉这个孩子，现在送回去婴儿也还是逃离不了被卖的命运，王后最终收留了婴儿，把他藏在了自己寝宫的暗间里。
但是每当王后歇斯底里的时候，她甚至会拒绝给艾尔和另一个婴儿喂奶，情绪失控地胡乱言语、喊叫和摔砸东西。公王忧心于王后的情况，终于在艾尔一周岁时决定亲自前往生之神坛寻求神的帮助。
一路上的艰辛不多赘述，公王出发前带了二十多位可靠的亲信，经过历时两年的征途后回到城中时，只有狼狈而衰老的四个人。
两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意识不稳定的王后不理政务，尤金的力量借机渗透了整个王城，斯林特拉除了表面上的平和，内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正值壮年的公王出发前容光焕发，道路两边挤满了一脸期冀的人们，吟游诗人歌颂着公王当年的武勇和对王后的深情，出征的马蹄踏出的尘土如祥云。
现在，骨瘦嶙峋的骆驼有气无力地背着同样疲惫的公王出现在城门外，满是沟壑的脸上，花白的发丝凌乱地挡着深陷的眼窝。斯林特拉的人民一脸唏嘘，大家静默地看着这支由可怜老人组成的小队。
就在众人以为公王一定是铩羽而归时，王城里传出了王后被医治好的消息。惊异之余，有人为公王的成功而庆贺，也有人因为两年里的各种传闻而心神不宁。
接着，公王病倒的消息就像一盆冰水，浇在准备点燃篝火舞蹈欢呼的人的头上。
——公王坚持不了多久了，他用自己的命换的王后。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这样说的，却是把几乎每一个听者都说服了。公王是大英雄，是斯林特拉里最伟大的人。仅仅是为了一个王后，他们的光就要这样逝去了吗？
风言风语在传，而身在宫中艾尔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两岁牙牙学语之时，王后没能在他身边亲身教导，而是给他安排了专门的启蒙老师。除了老师、女佣和卫兵，艾尔最熟悉的反而是尤金的脸。
“你可以叫我尤金叔叔。”尤金看着艾尔，脸上没有丝毫笑意。虽然艾尔平日里看到的都是这样面无表情的脸，但这个人却让他感到有些害怕。
“右……右金蜀黍？”
尤金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毯上一脸懵懂的艾尔，用力地皱了一下眉，向旁边的女佣质问：“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
“侯爵大人，艾尔王子只有一岁零三个月……”
“什么叫只有？”尤金不耐烦地打断女佣的话，“既然是王子就给我好好努力，告诉他现在的幼教老师，我要他三个月内就能认字。”
“可是……”
“你算什么东西，想要违抗我的话吗？”尤金的眼睛像盯着老鼠的秃鹫，目光晦暗阴沉。
“不……不敢……”女佣唯唯诺诺的缩着脖子，“我会为您传达的。”
也许是多亏了尤金，艾尔在两岁的时候就能独立阅读文字读物了。没有母亲照顾，他总能一个人乖巧地听从大人们的指示，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不哭不闹。女佣和卫兵看见他都不禁感到心疼，再看向他头上的那对耳朵，又忍不住暗自叹息。
艾尔学会走路反而是在识字之后，让他想要走路的动力是女佣告诉他，如果王后看见他这么聪明能干，一定会夸奖他的。
在印象里，他见过母后两次。那还是因为他第一次读完一本薄薄的故事书，王后又正好处在清醒状态，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激动地赶来拥抱了他。那种温暖，艾尔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另一次是他夜里醒来听见有人的声音，他翻下床，再一点点爬到门前，用力地推开一条门缝，就看见王后在他门外的走廊上跪坐着捂脸哭泣。
他想爬到母后的身边，想要拥抱母后，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推门也纹丝不动。他就那样愣愣地看着，想着也许母后哭完会打开房门拥抱自己，却只等到女佣赶来，搀扶着王后一步步离开。
在艾尔发现自己可以不用扶着桌腿也能站立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站到母后的面前，然而下一步就自己绊自己，把脸摔在了地上。
还记得他刚刚学会走路那时，不需要任何人再教他如何跑步，那双小腿就好像马达一样动了起来。他脸上溢满灿烂的笑容，冲向那个无数次路过却被告知“王后现在不方便”的房间。他的速度惊人的快，快到门前的女佣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将他拦下。
他几乎是撞向了王后寝宫的门，声势浩荡但力气却不够，只是撞开了一条门缝。依旧是透过门缝，艾尔立刻就发现了那个他所期待已久的背影。那个背影佝偻着，微微耸动着，好像抱着什么在哭。艾尔总觉得王后是抱着一个人，还没等看清就被女佣拉了回来。女佣甚至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沉默地关紧了那扇冰冷的大门。
艾尔被自己的女佣领了回来，在路上他终于忍不住问了：“母后为什么，不让见？女佣也，都不说？”
已经很熟悉艾尔说话方式的女佣轻轻叹了口气，悄悄地在艾尔耳边道：“王后大人生了病，怕传染给你才不让进的。王后的女佣……都不会说话。”
往后艾尔再也没见过王后，只有尤金两周一次的拜访，每次都会给他带一份城里的报纸，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艾尔读完。
尤金每次来也不跟艾尔攀谈，更不关心他过的如何，只要艾尔看完报纸他就立刻离开。艾尔也逐渐习惯了尤金的行为，一天看完报纸，他抬起头打算向往常一样目送尤金离开。
“你出去。”尤金突然开口对屋内的女佣说道。
女佣踌躇了一下，还是老实离开了。
艾尔不知道尤金此举何意，疑惑地盯着尤金。
尤金放下茶杯，在艾尔的视野里他的鼻孔甚至比眼睛还要大：“认识奥拉夫吗？”
艾尔稍微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斯林特拉的王，你带来的报纸，都有他。”
似乎觉得艾尔说话的方式很别扭，尤金又皱起了眉，但眼睛里却有一份不一样的神采：“真没想到，你看的还挺仔细。”
艾尔当时还不知道尤金眼里的光包含着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自己被夸奖了，腼腆的笑了起来。
“少嬉皮笑脸的。”尤金无情地打击着艾尔，“你也知道，他就是你的父亲。你是怎么想他的，告诉我。”
对父亲的存在并没有什么实感，艾尔先是对“父亲”这个称谓疑惑了一下，想了想才继续说：“报纸说他，伟大的王，很可惜，回不来了。”
尤金点了点头：“很好。如果以后有人问你，你也这么答就对了……比如，你的母后。”
“这样说，母后会，开心？”艾尔歪着脑袋问。
尤金看着艾尔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第一次伸手摸了他长着耳朵的发顶：“对，她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虽然“耳朵”被压折的感觉很不舒服，艾尔没有拒绝尤金的摸头，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笑着目送尤金离开。
但尤金说的话，就算是他也不会真就那样去做的。
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尤金都没有来过。艾尔问了女佣，没有任何消息。再再后来，艾尔得知报纸就算不是尤金也能买到，就让女佣替他买来。
这一次，艾尔才知道原来斯林特拉的报纸是有四张的，而每次尤金给他带来的都是最后的那一张，满是各种小道消息和垃圾广告的底页。
在拿到完整版报纸之后，艾尔开始借阅王宫里保管的图书，每天白天的活动几乎全是阅读。
他不再问尤金什么时候会来，也不再试图去推开王后寝宫的门，只是默默地一页页翻着书，一点点咀嚼文字里的信息。
从地理杂志到学术文献，从历史杂记到图文小说，艾尔几乎把所有能找到的书在一年间看了个遍。这个速度让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女佣都忍不住咋舌，而艾尔本人却没有什么感触。
他的确懂了很多，连看身边的人都比以前要清明不少，但总觉得……还是很不舒服，还是缺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