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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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弄清楚蒋文身后，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该怎么弄，怎么收拾，俞敏联系了律师张玫。
张玫是俞敏大学同学，也是图书馆员工熊艳的老公。
张玫首先回答了三个副手意外亡故怎么赔偿的问题：“这是属于工亡，应当按照工亡的标准赔偿。如果公司为他们买了工伤保险，可以申报工亡，由工伤保险基金赔偿相应费用。”
蒋文公司刚起步，尚未来得及为员工购买工伤保险。那就意味着，只能由公司进行赔偿。
俞敏问张玫第二个问题：“工亡赔偿标准是什么？”
张玫回答：“五十万左右一个人。三个人，一百五十万左右。”
张玫说：“有的地方，按照当地居民人均纯收入标准，按二十年计算。六十周岁以上的，年龄每增加一岁减少一年。七十五周岁以上的，按五年计算。”
与三个副手家属的协商会上，家属一致要求，每家赔偿八十万，否则起诉。俞敏的底线，五十万一家，一共一百五十万。
协商了三次，未果。
最后一次，俞敏把张玫请到了现场。
张玫不想听他们啰嗦，只撂下一句话：“有法律规定的，最高就是每家五十万，已经顶格了，不可能再多了。你们要是不同意，那你们去起诉好了。”
见张玫态度强硬，没有商量余地，又是个懂法的律师，最后，三家表态，同意五十万，不起诉。
可是俞敏没钱。
亲戚、朋友、同学赞助了十几万，又借了十几万。给三个家属每家先付了十万元。
剩下的四十万元，只能打欠条。俞敏答应第一年年底前，给每家再付二十万元。
周时刚、周勇、陈伶俐、徐月莹、樊桂花，这些好朋友，各捐了一万元，又给借了一万元。
周军、周红、周英，姨妈黄翠英，也各赞助了一万元，又给借了一万元。
轮到蒋文两个弟弟掏钱时，蒋顺表态：“我们手头不多，总共五万元存款，都给大嫂救急吧。”
难能可贵的是，蒋顺老婆满玉珍，抱着孩子坐在一边，倒没说什么。
俞敏对蒋顺两口子说：“你们俩孩子还那么小，算我借你们的，借三万吧。”
蒋武也表态：“我们出六万。”却被老婆向继梅狠命地拉了拉衣袖。
向继梅转头看向俞敏：“那个，妈是不是有八十万存折，在你手上？”
俞敏愕然：“妈来了以后，蒋文把妈的工资卡给到我手上，只有一万多元。没见过妈有其他存折。”
向继梅说：“是妈亲口说的。”
俞敏问：“什么时候说的？”
向继梅回答：“住院的时候，妈在病房说的。”
俞敏说：“妈痴呆了，瞎说的吧。反正我不知道这个事，除了工资卡，她没有将任何存款放在我手上。”
向继梅自言自语：“那就奇怪了，妈虽然工资不高，退休这么多年，钱哪去了？”
俞敏说：“要不，你再问问妈。”
于是，向继梅进到闵元菊卧室，问：“妈，你的存折呢？”
闵元菊眼神痴呆地看向众人，没有反应。
向继梅掏出几张百元钞票，“唰唰”地弄得沙沙响，又问：“妈，你的存折呢？钱呢？”
闵元菊似乎有所思，咿咿呀呀地，但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没人听得懂。
向继梅叫俞敏拿来闵元菊的工资卡，举在手上，第三次问闵元菊：“你的存款，存款，放在哪里？”
闵元菊还是不知所措。被逼急了，哇地一下，要哭。蒋顺看不下去了，说：“算了，别难为妈了。”
向继梅不顾蒋武频频闪过来的白眼，继续说道：“我们家两个孩子，都还小。我爸妈身体也不好。我们手头总得留几个。这样吧，我们出五千元好了。已经算是尽了力了。”
不能责怪向继梅小气，她说的是实情，她家确实很困难。俞敏左右为难，只好也表态：“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蒋顺对俞敏说：“我把妈接到东北去吧，我们来照顾。”
这个提议不现实。
闵元菊瘫痪了，大小便失禁，出门要靠两、三个人抬着走。
蒋顺不会开车，也没有自己的车。如果要走，大家只能抬着闵元菊上下火车和汽车。老人家身上又臭，很不方便。完全不适宜远行。
再说，把老太太弄到东北，满玉珍要带孩子，蒋顺要上班。这种情况的老人，身边不能没有人守着。
蒋顺这个不得已的提议，很不现实。
蒋顺其实也就是冲动的一说，心里知道行不通。可是又没别的办法给嫂子解围，急得不行。
谁来照顾老人？
请保姆，保姆三天两头要辞工，没有一个能做长久，也不现实。换了蒋武也不行，两个孩子那么小。明摆着，只能俞敏扛着，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这时，蒋武出了个主意：“还是嫂子守着妈，我们兄弟俩负担她的费用。每人每个月出一千五，行不行？”
现在的情况，俞敏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来源。要照顾老人，也没办法出去找工作。
但是，好在还有母亲闵元菊的工资卡，一个月两千零几元。
俞敏想了想，说：“妈哪也去不了，还是我来照顾。生活费也不用你们来负担。妈的退休工资每个月两千零几，我先用着，渡过难关再说。”
至于年底要还给三个去世副手家属的六十万，怎么办？欠银行的八十万，怎么办？俞敏心里是虚的，毫无主意。
也许，到时候只能去借高利贷了。
蒋文的建筑公司没人接班。整个家族，和亲戚朋友中，没人懂建筑，没人敢接手。公司只好解散。
遣散费是俞敏从理工技术学院的徐子豪手上借的，借了十万元。
两个在建工程，由委托单位，重新走招投标流程，给其他符合资质的建筑公司来做。
蒋文几年的心血，就这样打了水漂，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俞敏不仅丢了工作，还背上了两百多万元债务，和一个痴呆的老娘，一个读高中的儿子。
原本以为，为了照顾痴呆老娘，虽然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俞敏放弃努力了半辈子的铁饭碗，辞了职。好在蒋文有公司。俞敏将来再找工作的话，有退路。可以在自家公司再就业。
当时蒋文之所以不反对俞敏辞职，恐怕也是这么考虑的。反正有退路，不怕。
谁知道，世事难料。蒋文的建筑公司顷刻间化为乌有。现在，这个退路没了。
俞敏彻底陷入绝望。
如果要问俞敏，后悔二次嫁给蒋文不？俞敏会回答，不后悔。惟愿心目中，最优秀的男人，在天堂过得开心一点。
这是心里话。
……
蒋文去世的一系列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蒋武蒋顺两家人，也都各回各家去了。
俞敏每天尽心竭力，伺候老人和孩子。蒋超放了学，只要奶奶有任何事，都肯帮着做，包括擦屁股，洗屎尿。
稍微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银行贷款八十万，到期了。
俞敏实在没钱还，银行要收房子。家具都没动，俞敏带着婆婆和儿子，净身出户。重回航运大院租房住。
好在原先住过的那一套两室一厅的旧房子，还空着，没租出去。俞敏不要了的家具，也都还在房间里没处理。
于是，俞敏又睡到了和蒋文第一次结婚时，睡过的那张宽大的红木板床。这张床，成了俞敏对蒋文的唯一留念。
俞敏特意选了个寂静的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去爬了一次西山。站在山顶，俯瞰灯火辉煌的城市一角，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对现在的俞敏来说，已经不单是难过，懊恼，而是恐惧！已经不敢设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欠了那么多债，该怎么还。俞敏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过一天，算一天吧。
到了无法应付债主的那一天，就只有去死！到华山或者泰山跳崖去死！
然后，俞敏想到郝秀仁，想到了刚死去的蒋文，想到了没享过一天福的继父周富贵。还想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那张模糊不堪、令人恐惧的脸。
俞敏心里又转念一想，难道我从此被债务打垮，爬不起来了吗？
难道我就不能融入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城市吗？
我偏不信邪，我偏要活出个人样来！哪怕打零工，也要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