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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菩萨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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郴州刺史府,沈惟涣跪在院中,地上的湿冷从膝盖侵入,刺得他钻心的疼。可他不敢动,因为他爹沈汝南此刻正在气头上。

“秦淮之让人打孙员外的小舅子,你在一旁为什么不劝着点?”沈汝南怒不可遏,甩手就把桌上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碎裂的残片划过沈惟涣的额头,血珠猝得渗出,顷刻挂满了沈惟涣左半张苍白的脸。

沈惟涣强撑着身子,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任由血珠乱滚,说:“孩儿劝过了,秦淮之是铁了心要揍他,孩儿好赖说尽,都没能劝得住。”

沈汝南看他的样子,心生怜意,火气下了几分,“你怎么不派人去拦着,我给你安排了那么多手下,是让你整日带着耀武扬威的吗?”

沈惟涣压着嗓子,委屈道:“爹爹怎知孩儿没派人,香溢来的打手都是个中好手,抓了人,直接把人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等我们的人找到的时候,人已经被废了。”

沈汝南缓了许久才平复,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扔给沈惟涣,让他起身,问:“齐爷呢?他什么都没说?”

沈惟涣拿着帕子站起来,没有擦去脸上的血秽,只堪堪遮住额头的伤,说:“齐爷从头到尾只顾着跟怜香喝花酒,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待花妈妈走后,也只是说秦淮之重情重义。”

沈汝南冷眼说道:“重情重义?他重情义,就不会亲娘死了不过俩月就去吃酒赌钱,亲爹刚过百日祭便留宿烟花之地!他这是故意在报复我!”

沈惟涣脸色一白,不敢置信,连忙说:“秦淮之平日里是个没心没肺好相处的,爹爹是不是想多了?”

沈汝南哼了一声,说:“长着一副菩萨面貌,你便信他是个纯良善人?他能从鬼门关爬回来,就是回来索命的。仅凭这一条腿,就能毁了秦孙两家多年的生丝交易。”

沈惟涣:“没了孙家,秦家也能找到别家蚕丝商……”

沈汝南骂道:“蠢货!整个郴州,有四成的蚕丝生意在孙家手里,孙家如果不跟秦家合作,反而背地里捣鬼,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直接跟孙家合作岁丝生意?”

“来不及了!”

往年收购岁丝,都是跟秦家合作,今年早早就定下了秦家供应,如果这个时候突然跟孙家合作,秦家绝不会答应让利。

更不能直接将秦家踢出,岁丝需求量太大,孙家储备远远不足,孙家的家业,也根本不够短时间里置办剩下的生丝数量。

沈惟涣心下还是觉得秦淮之不是心思深沉的人,为秦淮之辩解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秦家跟刺史府是绑在一起的,岁丝如果真的出了茬子,是抄家灭门的大罪,秦家有今天的声望不容易,秦淮之应该不是有心为之。”

“秦慎是浸淫商场四十年的老狐狸,他的儿子就算整天混在那些不入流的地方,你觉得秦淮之会是个意气用事不懂算计的傻子?”沈汝南说,“你再看看秦家,现在还姓秦吗?”

沈惟涣眨了眨眼,愣了半晌,没了底气说:“不如把秦淮之抓起来,让秦家带去给孙家赔罪。”

沈汝南冷笑着,起身上前,伸手在自己傻儿子干净的右脸上拍了两下,说道:“抓?怎么抓?谁看见他打了人?动手的是齐爷的人,为的是香溢来的小倌,跟他秦淮之可沾了半点干系?他是靠在齐爷这棵大树下乘凉,真真好算计!”

沈汝南与齐家在朝堂上站同一个阵营,偏齐啸林是个喜欢稳坐高台看猛兽互搏的人,只怕郴州城的水搅得越浑,他越是开心!

沈惟涣终于想通个中关系,冷汗骤然打湿了衣背,颤声说:“下个月就该向礼部交丝了,今年督办岁丝采购的是六皇子,若是出了岔子,太子跟吏部不会放过我们。”

六皇子是一个不起眼的妃嫔所生,生母死的早,自幼养在皇后身边,跟着太子同吃同住,皇后待如亲子一般无二,太子也跟这个幼弟极为亲厚。

若其它皇子督办岁丝途中出岔子,被圣上责备,太子或许还会帮沈汝南求情,但如是换作六皇子,太子恐怕恨不得亲自动手杀了他们。

沈汝南背手在堂中走了几步,坐回太师椅,定神说道:“孙家出手报复,必然是在市价上动手脚,秦淮之做的孽,让秦家自己受着吧!秦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今年的岁丝给我交齐了!”

香溢来后院。

两处偏楼,隔着一汪清池,坐立东西两侧。月落星沉,别处灯火已熄,唯有池中两座偏楼的倒影与星辰比辉,池中养的锦鲤围成一团,在荷叶下酣睡。

齐啸林往常来香溢来喝酒,都是宿醉在东楼正房花魁怜香房间,几间偏房住的也是香溢来的绝色美人。

西侧那栋一直被秦淮之霸着,金屋藏娇,只藏着一颗鲛珠。

今夜,怜香苦守房中半宿,也没见齐啸林的半抹身影,终是在屋外传来一慢三快的打更声时,蜡台燃尽,屋中陷入寂静。

西楼的烛光,是鲛君换上不久的新烛,烛火不时噼啪作响。

正屋屏风后,薄雾氤氲,鲛君探手试了试水温,隔着屏风道:“三爷,热水备好了!”

靠在软榻看书的秦淮之闻声,将书合上放进脚下的暗格里,才起身进了屏风后。

鲛君上前帮秦淮之褪下腰带,放在一旁,伸手去解他衣领处的盘扣。

秦淮之陡然想起自己背后丑陋的伤疤,一把抓住鲛君纤细的双手,低头对他说道:“你去歇着,我自己来!”

鲛君迟疑道:“您今夜喝了不少酒,醉着酒沐浴容易出事。”

秦淮之浅浅一笑,说:“放心,我没喝醉。”

鲛君半信半疑,将干净的衣裳挂在后面的屏风上。见秦淮之真的不打算留他伺候,只好退下,出了里屋,宿在耳房。

鲛君不善酒,席间喝了几盏,刚躺下不多会,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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