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片烤云片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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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我应该怎么安排蓝寿做事？这两天他天天跟在我身边，他比我和你都年岁要长，竟然想叫我哥！
那天晚上杨三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放过蓝寿，没有继续追究蓝寿那个恶毒的计划，还让蓝寿跟着自己一起做事，因为是三哥的安排，杜盛就认了。可是这一两天越想越不爽，特别是蓝寿总是跟在自己身边，笑嘻嘻的，真不是个好人样啊！倒不是怕蓝寿，就是觉得不得劲。
今天杨三强来司家拜早年，杜盛终于等到一个只有两人相处的时间，这才问出来。
杨三强手里捏着一沓大糕，一边走，一边撕开一页薄薄的大糕片放进嘴里。
没想到这家的大糕做得挺地道哦，白如雪，软如绵，薄如纸，甜如蜜。嗯，这糕里面的玫瑰丝和青丝味道都是如此上头，没错了！你也尝尝看！
杨三强从小就不喜欢大糕里的红绿丝，总觉得脆口的红绿丝跟绵口的糕片一起咀嚼有异物感，当然红绿丝的腌制果脯味道也跟这大糕的清淡口味不相宜，即使知道放红绿丝成本更贵那又如何！哪怕是干果大糕也只喜欢吃放黑芝麻的那一种。因为这个，小时候杨三强可没少被爹妈笑话是野猪吃不了细糠。可是现在人在这万里外的纽约华埠，过年能有大糕吃就不错了，没那么挑剔。
这包大糕是蓝寿从外面带回司家的，杜盛当然早就吃过，不过还是接过一块，也一片一片撕着吃。
阿盛，你知不知道，我们那里有一种月饼，馅料里就会放很多红绿丝，还放花生仁，咦，那个口感，那个味道！
三哥，豆仁和红绿丝都很好吃啊！小时候过节，家里买糕点，我和阿敏最喜欢吃的就是红绿丝和豆仁馅料的。
杜盛很快就将一小块大糕吃完，拍了拍手。
三哥，你不喜欢吃虾皮我知道，红绿丝平时很少吃到，可是我看你平时不也喜欢吃豆仁吗？
我可没说我讨厌吃花生啊，生花生，炒花生，煮花生我都爱吃，我只是不喜欢花生馅料，嗯，不喜欢，不论如何做，口感和味道都不喜欢！
阿盛，咱就说这花生仁馅料吧！你喜欢吃，很多人喜欢吃，我就不喜欢。蓝寿和咱那两位哥哥想我手里的股份，按说他们三人都算是我的敌人对吧？！
杨三强话锋一转，从食物说到事情，杜盛知道三哥想要对自己说什么，点点头，继续听话。
阿盛，你接触这么久安良堂的事务，安良堂维持秩序，调解矛盾，像不像警察干的活？裁决纠纷像不像法官应该干的活？保护华埠抵御外来帮派的侵蚀像不像是一个国家军队要办的事？有没有发现安良堂很像是一个衙门，它做了很多个职能部门的事情。为什么这些事情需要一个江湖帮派来做？司前辈和一帮洪门前辈为什么要创建安良堂？江湖人为什么要插手官面上的事情，这可是江湖帮派的大忌，可是安良堂发展的却很好，很快。
我记得几个月前在来纽约的火车上我们俩就聊过天，你是美国出生长大的，你阿爸也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按照美国法律你们父子应该确凿无疑的是美国人吧！可是，你也知道旧金山华埠面临的是什么情况，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将华族人视为自己人，不论是你们这种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华族人还是从其他国家过来的华族人，都一样，在他们眼里都一样，没有丝毫差别。离开华埠的华族人很难受到公平对待，工作，办事，上学，哪一样可以顺利顺心？无处不在的不友好。
杜盛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不停的点头。
我们华族人不被他们接受，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有文化不相融，也有可能是这块新大陆是几百年前他们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从印第安人手里夺取的，我们华族人跟印第安人有同样的肤色，他们有顾忌，有防备。
杨三强来美国后看过的书和法律文献多不胜数，如果说书籍的作者可能有会自己的倾向或者认知限制，他们的书籍内容也会因此存在偏颇，但是，法律文件可不会作假，里面的内容和数字才是真正最原始的数据。
杜盛对美国的历史了解当然不少，课本上记录的先行者们如何勇敢的跟大海搏斗，如何勇敢的奔赴未知的他乡，如何从踏上这片土地时候的一无所有到将文明传播进新大陆。衬托先行者们的勤劳、智慧和荣耀的是那些印第安土着人，他们没有文明，没有文字，愚昧又落后，肮脏且愚蠢，他们在如此广阔富饶的土地上不知多少年，竟然只知道刀耕火种，采摘狩猎。
一位、一位伟大的征服者，他用绝对的武力征服一切，他可以享有土地命名权的殊荣。勇敢的无人之地开拓者，他和他的伙伴们进入远离文明的蛮荒探险，他们的付出都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成功的大商人，用他们的智慧碾压愚昧，用不值钱的东西换回黄金获得巨大的财富。头皮换金钱法令，用印第安人头顶上那张毫无用处的头皮可以换来真金白银，剥头皮这种事情不是先行者们创造的，他们也是跟印第安土着人学来的，土着人会剥掉战俘的头皮祭祀他们的图腾。这项持续好几百年的大生意，从英镑到美元，千万土着人的头皮富裕了多少人。
美国人是有感恩的传统的，往上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五月花号上的先行者在新大陆登陆后受到了当地土着人的照顾，土着人送来了粮食，送给他们宝贵的土地，还派人传授这些先行者们狩猎，种植。先行者们种植的玉米和南瓜获得丰收，为了感谢帮助他们的土着人，为了感谢指引他们来新大陆的圣神上帝。
准备了新收获的玉米和南瓜以及捕获的各种猎物，在对上帝表示了感谢后和土着人一起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狂欢，篝火点燃了一整夜，狂欢持续了两三天。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这是一次美好的回忆，令人难忘的快乐时光。
往后的几百年里，无论先行者还有他们的后代走到哪里，定居在什么地方，只要在新大陆上，他们都会在合适的日子里准备玉米和南瓜做成的食物，点燃一盏彻夜不灭的灯火，用来纪念先辈们的勇敢和对提供帮助的土着人的感恩。美国很大，各地情况不同，所以举办感恩纪念的日子也不一样，但是几十年前伟大的林肯总统已经将这个纪念日定为法定假日，感恩节。
这些在美国的历史书上记录的明明白白，去各地的图书馆也可以查询得到，杜盛只听三哥寥寥几句，马上在脑子里就翻腾出来自己学过的或者看过的很多资料。
在美国的华族人要当自己是美国人，主动的接近他们，融入他们。他们不接受或者排斥华族人，那么就找他们帮华族人办事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华族人的日子或许会好过一点。
我是不是说过这些话？
杨三强和杜盛一起走进一个小暖亭，这原本是花园角落里的一个凉亭，冬天来了后，司家在亭子四周安装上了木板墙，挂上了保暖用的棉帘子，再点上一个小炭炉子，这个亭子就成为一个小暖亭。
嗯，是的三哥。我们安良堂的法律顾问德诺先生就很厉害，很好用。嘿嘿，有他出面，很多之前特别花钱，特别难办的事情现在变得非常简单又快速。阿伯一直说这个钱花得值得，就是德诺先生现在有公职在身，不经常来华埠这里，不然我一定介绍他和三哥你正式地认识一下。
听你提过好几次德诺先生，我也见过一次。他现在算是安良堂的兼职法律顾问了吗？
嗯，算，也不算！德诺先生本就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司阿伯当年从波士顿搬来纽约，安良堂就遇到了一件事情。在一位华族人律师推荐下找到了那家律师事务所，德诺先生是被推荐过来负责安良堂事务的，因为当时安良堂出不起请大律师的钱，德诺先生恰好刚毕业工作不久。后来那件麻烦事情解决后，司阿伯就跟德诺先生签订了法律顾问合同。
德诺先生现在的工作其实也是司阿伯牵头才得到的。几年前司阿伯在纽约遇见了当年在美国海军服役时期的舰长，那位舰长已经是一位将军，当时在海军军部工作。通过那位将军得知海军军部真正寻找一位精通法律的律师为他们服务，司阿伯就带着德诺先生去见了见自己的老长官。很快，德诺先生就被聘用了，成为部长助理。就是这份工作牵扯了德诺先生的大部分精力，不能让他像以前一样时刻待在华埠。
其实吧，这也是一份顾问合同，德诺先生依然是自由的，跟以前一样，不是军人。
来，尝尝，烤大糕。
杨三强将小炭炉上的一片烤的金黄的大糕递给杜盛。
嗯，烤过后更香酥，好像也没有那么甜了。
当然好吃，还有用油炸，嗯，那个味，香，比烤的还要好吃点呢。
杨三强嘴里叼着一片烤好的大糕片，呼哧几下就吃进嘴里，又撕开一片放到炭炉边上干净的地方。
我对崔，韩，蓝三人的看法从来没有变化过，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也不赞同。呵呵，几个远在万里以外异国的年轻人，没有官身的年轻人，就敢用关税抵债，谁给他们的权力，谁给他们的胆量！
说起那件事，杨三强依然态度不善。
可是，我眼见事情发生却毫无能力，也不能阻止。其实我知道这次交易是赚的，长远看是有利的，就是那种无能为力的不爽快，阿盛，你说这是狗拿耗子或者是乞丐操心皇帝吃得起白米饭？
三哥，三哥，这不是你的问题，其实那天司阿伯和那些洪门前辈大佬们都不开心，他们也看不惯这种行为，那天的庆功宴你没去，嗯，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那些前辈大佬们都是有话说，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的样子，跟你现在的样子其实很像。
杜盛赶紧安慰杨三强，又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三哥松快一些。手里捏着一片刚烤好的大糕片，忽然掉落，慌乱中手脚并用，最后大糕片被双腿夹住。结果烤的酥脆的大糕片碎成渣，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糕片都拿不起来。
兄弟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大糕片被火烤，它会先变软，再变硬，其实不用等它完全变硬就可以从炉子上拿下来，冷了后一样是酥脆的。
杨三强又递给杜盛一小块大糕，让他自己学着烤。
三哥，你让蓝寿跟我一起做留学生的事情，其实我都是刚开始学着做，什么都不懂，哪里能让他做什么？！
杜盛这两三天一直有点发憷，他不是怕跟人打交道，也不是怕做事，这些对从小长在华埠，又是洪门世家的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杜盛是有天赋的，不然司贤意也不会从五个孩子里独独挑选出他来继承洪门内的一切。
掌握浑水安保的情报部门没有问题，帮三哥打理秘密情报部门也没有问题，可是让他跟一帮留学生成天打交道，杜盛心里有点打鼓。
杜盛从三哥那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动用手里的一切力量，他开始统计掌握纽约甚至全美国的华族人留学生一切资料。不说纽约以外的其他地方，就是生活在纽约市区的华族人留学生也有不少，他们学习的专业各有不同，性格爱好也不一样。就说前两天汇贤雅筑的那次聚会，受邀而来的就不多，来汇贤雅筑的也都是在室内街逛逛，吃一顿家乡味就匆匆离开，杜盛本来想着好好办一场聚会的，可是进入五楼预留包间的就没几个人。
嗯，现在能出国留学的留学生要么是有奖学金，要么是家里有钱自费留学，只要他们不胡乱花钱，参与赌博之类的，只是生活用度还是够用的。可是，事有多变，孤身在海外生活的他们可能难免会遇到钱财不凑手的情况，这时候你们就可以出现，只需要偶尔帮衬一下就行。在这个年月能走出来留学的人，我想他们绝大多数人应该都有家国情怀，留学就是为了学习先进的各种知识，以期回国报效，他们不会空耗光阴。你们要做的就是帮他们处理学习生活中遇到的各种意外，怎么？他们为什么会找你们帮忙？平时多跟他们联络感情，他们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自认会先想到你们。同乡情谊，同学情谊，朋友的朋友，这些不都是很好的交际理由！
蓝寿其实才是我心里的最优人选，蓝寿是蓝家年轻一代的绝对精英，他身负家族使命来美国，不就是为了家族长远投资。这个人我在临海就知道，他跟我师兄一起共过事，师兄对他颇为赞赏。他比你，比崔敛华，比韩梓文更适合这个工作。
谁让他惹到了我，我饶他一条狗命，他还不得乖乖报答我的不杀之恩？
杜盛和杨三强相视一眼，嘿嘿直笑。
不然，他凭什么听我这个农村孩子的话，凭什么跟在阿盛你身边做事！他的眼里只放得下崔敛华这样的人物。
阿盛你身上的事情太多，不但要读书，还有安良堂的事务，另外最重要的情报工作不能分心，所以留学生事务你就放手让蓝寿去办，他可以办得非常好。
杜盛一边翻弄大糕片，一边点头，丝毫不介意。
三哥，就像你说的，留学生事务花在明面上的钱其实真不多，可是留学生人多啊，也分散，钱都花在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呼呼，杜盛吹冷烤热的大糕片，小口，小口的品尝自己的作品。
钱要花，不能省。不过，之前花费的每一美分都要记录下来，账本你交给蓝寿保管，以后这就是他的工作。阿盛，你要大方的放权，一切权力。之前花费的钱他应该知道，之后再花钱他就需要想办法了。我想蓝寿不会愿意花太多自家的钱，崔敛华和韩梓文是什么身份？蓝寿会放过这个跟他们捆绑得更紧密的机会？
你这几位世兄都会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啊！现在的留学生也是他们以后的臂膀，你觉得他们自己不知道么？放心吧，阿盛，留学生事务的甜头他们很快就能品尝到，这几位会很大方的花钱在留学生事务上，他们自己的钱会不会花，我不敢说，但是留学生事务的钱不会再缺少。
他们都会积极参与进去，我们已经将理由递到他们手里的不是吗？
嘿嘿，兄弟俩又相视一笑。
杨三强转头看了一眼布帘缝隙，嘴角弯起，又多撕几片大糕片放到炭炉边上烤。
陆续回国的留学生会带回先进的技术和知识，他们就是一点点的火种，希望一切都能往更好发展吧。
阿盛，你是在美国长大的没错，可是你也是华族人啊。杜家几代人堂堂正正做事，你可以很骄傲站在任何一个华族人面前。美国对面的那片大陆上有几万万的华族人，有机会你可以回去看看，看一看你阿妈长大的地方，看一看你阿爸、阿妈和杜茂现在生活的地方，走一走那片回乡阁前辈们生前念念不忘，死后非得跨越大洋也要安葬回去的故土。
遍布那片山河上一座座祠堂里的香火依然丝丝不断。
外面的丫头，是不是阿敏啊！进来吧！
三哥，就知道瞒不住你的！好香啊！
掀开布帘子司慧敏就闻到大糕烤香的味道。
这个是烤云糕片，很好吃的，已经给你烤得差不多了，喏，自己拿吧！
小哥哥，往边上坐一点啊！谢谢三哥！
小姑娘一边让自己的小哥哥给她挪一点座位，一边伸手去拿烤好的糕片。
杜盛被杨三强一番话已经挑起一丝惆怅，眼神里升腾起浓重的期盼，却一下子被性格活泼的妹妹撞破，哭笑不得，又满眼宠溺。
烫哦！阿敏，吹冷了，等糕片凉一些再吃！才酥脆好吃，对吧，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