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个很能赚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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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恩在公司忙碌半天，给自己冲泡了一杯咖啡。
南美出产咖啡豆也是公司出口销售的产品，只是那些中国人对咖啡的认同度不高，咖啡豆中国那边的销售量一直不大，这种南美出产的精品咖啡豆反倒被临海的其他商行看上，现在大部分咖啡豆都直接发往欧洲，价格还不错，做这个项目没亏钱。
那个山姆被接到这里快一个礼拜，开始几天还好就是跑跑电报局，打电话询问行李的地点，后来几天在公司就看不见这个人。
迪恩是接到先生和塞缪尔先生的电话才会去亲自接这个来自中国的年轻人。作为公司实际负责人，迪恩很忙，有很多比去码头接人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接人这种没有任何有益于公司绩效的事情，甚至不用派遣公司工作人员也能完成。只要给点小费，出租车司机很愿意将客人接送、安排好。
在接到山姆当天，迪恩特意让司机在旧金山市区内多绕几圈，一个是想让这个乡下佬开开眼，还有就是故意带着这个中国来的客人看看他的同乡现在的处境。
可惜，迪恩当天那么卖力的表演，还将美国分公司发展的机密信息都说了出来。
那个山姆竟然没有任何迎合或者反对，迪恩从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
好奇心还是被勾出来，迪恩自然不能直接电话给自己的老板打听。他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向临海发出好几封电报，比如公司在临海的负责人，比如在临海工作的好朋友，比如公司在临海的合作伙伴，甚至海运公司也接到迪恩的询问电报。
泡咖啡不放糖，这种自讨苦吃的事情，迪恩肯定不干，要放糖，很多的糖。迪恩是个甜党，彻头彻尾的甜党，只要是甜的迪恩都喜欢，当然甜心美女也很好。
搅动咖啡，桌面上放着接到的回馈电报。一口咖啡趁热喝下去，双脚放在高高的办公桌上，迪恩舒服的呼出一口气。
拿起信封，撕开，抽出几张电报。
哦，这是什么玩意！难道我不知道他是华族人，不知道他是个男人，不对，他应该还是个男孩。
迪恩将一张电报丢到地上。
这个德国人能力不行啊，他发来的怎么是个工资单，我要问的是这杨三强这个人。哦，一个销售经理提成和销售成本怎么这么高？山姆很能赚钱嘛！
山姆在外面竟然还有兼职？他还是另外一家公司的合伙人，来，我看看是谁？哦，哦，哦，小普雷斯科特，哈哈……真会玩！嗯？进口量不小啊，呵呵，老子做出口、儿子玩进口。先生就是先生，女婿能干，外孙这么小就知道赚钱。这家海运公司以后要多多合作。
临海的合作公司发来的都是啥啊？竟然还问自家公司的员工都不知道还要问合作者，算是廉洁调查吗？杨经理没有收回扣。
迪恩将手里的几张电报都丢掉，什么也不是。
手里的信封飞回桌面上，迪恩又喝了一口咖啡。问了一大圈，只是知道这个山姆很能赚钱。
杨三强被杜青峰带回家做客，杜家也受地震影响比较大，房子没有倒塌也没有被焚毁，但是墙体开裂严重。
杜家在自家院子里搭了一个木板房，紧挨着院子里的杂物间，全家四口人就住在院子里。
杨小弟，赶快进来，你看，我家这种情况还算好的，房子虽然大，但是墙体已经有裂缝，不敢住人。杂物间也是木板搭建的，地震中没被震坏，但是比较小。我那两个儿子都长大了，就又搭了这个木板房让他们住。
杨三强将手里提着的东西交给杜家嫂子，老杜说她是从闽州老家嫁过来的，跟着自己十多年没享福。杜家嫂子虽然肤色有些黑，但是看着身体健康，见到杨三强手里拎着的纸袋子，很开心的伸手接了过去，也赶紧招呼杨三强坐下喝茶。
杨三强要来美国上学，短时间肯定回不去，师兄和嫂子在临海给杨三强准备一堆南北干货，临海出发的那艘三元商贸的货船比杨三强还要早到美国。
从里面拣选出干香菇，花生，紫菜，咸鱼，板鸭，火腿，都包了一些。
听说是从国内带过来的特产，杜家嫂子非常开心，打开纸包，闻闻这个，捏捏那个，一个劲的夸好。
杜家嫂子拿出米糕来招待杨三强，是家乡小吃，说是美国这里什么都不缺，可是怎么都做不出家乡的味道，让杨小弟将就着吃些。
米糕很好吃，软和，香甜。
午饭是紫菜焖饭，就用杨三强带过来的材料做成的家乡味。
杨小弟，你带来的紫菜，真好，味正，干净。本来你嫂子是打算做平安面，我说你是江北人。喏，就做了这紫菜饭。你尝尝，还有这鱼也不错。
杜大哥，嫂子，没事，平安面也挺好，我也喜欢吃面条。
那你晚饭也在这吃，嫂子给你做面条。杜家嫂子端上一盆紫菜汤，热情的招呼。
杨三强哈哈大笑，谢谢嫂子，如果晚上没事，我就真在这吃了哇！
连着三天，杨三强都会去妈祖阁找杜青峰聊天。这个个子不高，皮肤微黑的汉子很热情，给杨三强讲他父辈的美国经历，这几十年旧金山华埠的发展。
前辈们的故事还有自己的故事估计杜青峰经常讲，非常顺溜，很生动。奇怪的是明明没有回过家乡，可是杜青峰讲起家乡的海，家乡的路那是头头是道。因为杜家嫂子是从老家娶过来的，这十几年，也不知道给杜青峰讲了多少遍家乡的故事。
杜青峰要让自家的那两个小子认识一下杨三强，都是年轻人，这才有杨三强上门做客的事情发生。
杜家大儿子今年二十岁，已经工作好几年，跟着师父学的瓦工手艺，可惜现在只能打打零工。地震破坏了华埠大多数房屋，没有建材，只能有限的修补。华埠里的工作很快做完，杜家大儿子杜茂想跟着建筑队去华埠外接活，整个旧金山都在重建，肯定要瓦工嘛！可是，那些承包商总是找理由拒绝华族人的建筑队，他们情愿拉长工期，付出更多的工钱，还是要找印度还有墨西哥过来的建筑队。
杜茂在华埠外面接不到活计，只能在华埠内帮人搭建木板房，做墙壁整修的零散活。
杜家小儿子杜盛刚十七岁，也是高中毕业，比杨三强还要小两个月份。不想花更多钱去读大学，也想去学门手艺。继续上学，会让父亲和哥哥更累。
杨大哥，你是要去考耶鲁？那是要去美东咯！还有，听说耶鲁这样的顶级学院，学费很贵的！杜盛听说这个看起来比自己高那么多，跟自己同年，只是大几个月份的客人，竟然是要去考全美最顶级的私立大学，非常惊讶和羡慕。
杜青峰从嘴里抽出筷子就要往自己小儿子头上敲去：杨大哥，杨大哥，你老子喊杨小弟，你喊杨大哥！没大没小的！谁教你的？
杨三强赶忙伸手拦住：杜大哥，额，这样吧，咱各论各的！按年纪说，你是阿叔辈的，可是我俩先认识的，只好将错就错。我跟杜茂，杜盛年岁差不多，也可以兄弟相称啊！是不是嫂子？
杜家嫂子端着碗笑，也不说话。
一个星期不到，普雷斯科特就电话催几回：山姆，杨三爷，你还在加州呐，还不赶紧过来，你发来的货可是比你人先到我家咯！
山姆，你再不过来，就要赶不上面试咯。
山姆，加州那边是美女多啊，还是怎的？还粘在那。
我在等一批货，比我的船晚到几天。刚发出去，留的是你家的地址。我很快就出发，记得，有几个特别重的木箱，外面写着大大的c，等我过去再打开。
其他的东西，要么是师兄和嫂子准备的食物，衣物，还有一些特产。那几个做了特殊标志的木箱，里面有几个半人高的陶缸，种着几本漂亮的花。
杜青峰跟着杨三强一起坐火车去东海岸，他要去纽约找好兄弟也是回乡阁的最大支持者司贤意。
杨三强多次从杜青峰嘴里听到过这个司兄弟，两人关系很好，杜家嫂子给丈夫准备了好多鱼干，咸菜，要捎给司家大哥。
杜大哥，你让杜盛跟着我们一起去东海岸吧？
杨三强帮着刚认识不久的杜盛开口求情。
车票那么贵，他跟过去能干嘛？还不如在家找点事做。
杨三强笑着看自己的同龄人，正在可怜巴巴的看他阿爸，又看他阿妈。
青峰啊，你就带上阿盛吧，他在家也帮不上忙，华埠现在找个工多难。要么，带他司阿伯那边试试？看他阿伯能不能给阿盛找个活计。你去纽约来回也就一两个月，家里有阿茂在，还有我呢，放心啦。
杜大哥，杜大哥哎！杨三强一把搂住中年汉子的肩膀。
这次你去纽约不是就要商量回乡阁的事情吗？这么多年过去，你父母那一辈人也差不多都走了，这回乡阁以后也不会有很多的前辈等着回国。趁着这次送这些先人们回归故土，你和嫂子也能回乡探亲，杜茂肯定也会跟着你俩回国帮忙的。带杜盛去司前辈那里，由司前辈照看，也能放心不少。
杜青峰点点头：杨小弟，你讲的也对。
还不赶紧收拾收拾，矗在那干嘛？也要你妈帮你收拾行李么！
杜青峰对这个小儿子就没那么客气了，让他上学他不去，非得要学手艺。
杜盛连蹦带跳的回去收拾行李，去纽约，那可是大城市，还能见到阿敏。
美国一个高级官员参加欧洲某国皇室成员大婚，在婚礼上有很多国家外交人员聊天，那个美国官员端着酒杯，得意又高傲的宣布美国铁路网主网工程即将完成，美国将拥有全世界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铁路里程。
当时中国也有外交官在现场，端着酒杯，只能站在外围，看那些洋人频频给美国外交官敬酒，都挤不进去。
桑落的外交官举着酒杯，扒拉着比他高大的外国人，竟然能和那个美国人碰杯。今天那杯酒精含量不高的白兰地，愣是被他喝出老白干的感觉，龇牙咧嘴，周围一片哄堂大笑。
喝完杯子里的葡萄酒，拉扯一下自己新做的西服，又从桌子上端了一杯。左右嘴角动了动，想挤进人群，向那个美国官员敬酒。从美国毕业回国后，两个老同学第一次遇见竟然是在各自的他乡。
前面人很多，高矮胖瘦，就是挤不进去。拍拍前面的人的肩头，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外交官，他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绕着人群几乎转了半圈，其他方向的那几个外国人不知道是哪里的，长那么高干嘛！掂起脚只能看到他的肩头。
只好后退几步，想着找个人比较少的方向，可是那个老同学被英国和法国那两个人搂住，就是他们三个人后面也是挤满了人啊。
左瞧右看，爬到一个椅子上，端着酒杯大声喊：美国。几乎所有的人都看过来，那个老同学也看到了自己，目的达成。
端着手里的酒，另外一只手放在胸前，弯曲两根手指，做出大学时候在学校社团的特有姿势，然后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葡萄酒。
老同学也笑着点头，手微微抬，嘴唇碰了一下酒杯。
喝的酒不多，大醉伶仃。也不管跟自己同来参加婚礼庆典的副手，独自回家。
汽车要从乡下开往城市，还有挺长的一段路。
毕业前夕，这个老同学拿着一份合同找到自己，签了，就能留在美国，不用回国。那是一家大公司，专业对口，薪水丰厚。
那个处了四年的老同学，好朋友没有来送自己，估计是生气了吧！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义无反顾的登上回国的轮船。
十几年过去，两个昔年好友在异国他乡碰面，看样子两人都已经不再干老本行。
现在，都是官员。
头疼，低着头，捂着脸。
让司机加快速度，赶紧的。想骂人，骂谁？骂自己？
还是回去发电报，骂那个将自己从图纸堆里拽出来当官的人吧！
这个骗子，他告诉自己，国家贫穷，技术落后。得出去见见市面，学习经验，不能闭门造车。自己从美国留学回国已经十几年，一直埋首纸堆，辛苦画出来的图纸，做好的方案，交上去如泥牛入海，统统没有点滴回应。
他的话听着有理，虽然不是专业出身，可是这个人指挥过千军万马，怎么的也比自己眼光高远吧！然后，那个人送给自己一身合体的西服，就将自己打发到欧洲来学习，说是学习，可是自己身份却是驻一国的外交主官。
专业没学到，各种宴会没少参加，酒量见长，腰带渐长。
一封电报，他没有任何回应。
从桌面上翻捡出这几天送过来的国内简报，才知道原因。那个将自己从图纸室鼓动出来的人，王祯，已经辞去官职，不再是铁路部门的负责人。
自付不比那个老同学差，当年在学校时候，导师留下的课题都由自己领头完成，他只是给自己打下手。
可是，老同学现在可以站在所有外交官员的中间，等着别人排队敬酒，自己都挤不进去。
后悔和不后悔，两种心绪撕扯。
一把将所有文件挥扬到地上，趴在桌面上，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