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回家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当你老了!
第二天早上,冯小满还没有起床,听到张玉叶在隔壁房间说话,走过来看个究竟。张玉叶埋怨她,“你昨天把桃酥给你外婆了?不可以啊,你看看,这床上成什么样了?我是特意给她收起来的。”
冯小满朝床上看去,只见罗老太周围的床单上被子上都是桃酥屑屑,像细沙铺了一层,摸上去又潮又粘。罗老太啊啊两声。张玉叶怨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睡在上面舒服吗?”
罗老太依旧啊啊。张玉叶理解为,她知道错了,换了种语气,“以后不能这样了,听到了吗?”罗老太仍旧啊啊。张玉叶对冯小满,“看来真是懂了,我现在跟她说话费劲得很,嗓子喊得 疼……”
正说着,冯小满吸了吸鼻子,对张玉叶说,“妈,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挺臭的。”
张玉叶也闻到了,惊了一下,“不会是把拉床上了?”
她上前将被子一掀,顿时一股臭味扑面而来。她不禁别过脸去,冲罗老太说,“妈,你咋不叫我呢?”
罗老太脸苦着,委屈巴巴的。
冯小满说,“外婆刚才好像是要说的。”
张玉叶心烦,又嫌弃,“我这味口浅得很,”语音一转,“又有什么办法呢,做儿女的责任。” 她像是在进行自我开导,对冯小满,“你赶紧吃早饭上班去,别迟到了。这里交给我。”
冯小满看了下时间,“妈,我今天去买成人尿片,中午送回来。”
张玉叶嗯了声。她先将罗老太的裤子全脱了,罗老太光着屁股,两条腿跟芦柴棒一样,其中一条腿从床上滑下去,像钟摆一样挂在那里,荡来荡去。
张玉叶给她穿好裤子,罗老太的脸色舒展开来。张玉叶又将她抱到床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虽说罗老太干瘦如柴,但因为她自己完全没办法配合张玉叶,所以张玉叶抱起来时,还真挺费劲。光这一下,张玉叶就感觉消耗了自己一半的元气。
当她将床单铺好后,便招呼冯建设来抱罗老太。冯建设以前救罗马洗车行李大头儿子,左胳膊带下患,不能吃重,他只能用右胳膊的力量,张玉叶在旁边托衬,将罗老太安顿在床上。张玉叶感叹地说,“一代做给一代看,要是我老了成这个样子,小满能够这样对我,我死了也瞑目了。”
三天时间很快就到了,程大英被确诊为慢粒性白血病。
张明山彻底蒙了,此前虽然猜测白血病的可能性很大,但毕竟没有确诊,还心存侥幸。现在一旦被证实,他还是难以接受。
医院旁边有个公园,现在时令已步入冬天,公园景色萧索,太阳薄薄的一片,挂在灰蒙蒙的天上。没有风,干枯的树叶蜷缩在道路两旁。张明山陪着程大英慢慢行走着,脑海里面“白血病”三个字在不停打转。
程大英说,“等我走了,你再找一个,有人照顾你,我在下面能安心点。”
张明山喝斥她一声,“说什么呢?这病又不是治不好。”
程大英苦笑道,你别骗我了,这病我比你清楚。我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再让我多活两年,等到咱儿子回来,见上最后一面。
张明山眼眶红了,但语气依旧硬梆梆的,“你看你,没完没了了是吧。我都说可以治,你怎么就不信我的呢。医生都说了,靶向药治疗为主,吃药就行了,连骨髓移植都用不上。”
程大英说,“要是可以骨髓移植倒是还好些,我这年纪大了,做不了了,也只能吃药。可你知道那药多贵吗?全是进口的,一个月就要花一两万,那就是个无底洞,我会把整个家都要吃空掉的。如果光吃药,吃好了倒也罢了,有时还需要化疗。我都说了,这个病我比你清楚,没希望的。”
张明山不再说话,旁边有个长椅,他和程大英坐了下来。他想抽烟,又忍住了。仰头看看天空,语气彻底软了下来,说,“不管怎么样, 你现在得打起精神来,儿子还没回来呢。儿子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别让他知道,谁都别说。”程大英说。
两个人又说到了孙子身上。张明山说,星宇是个读书的料,长大了比他爸有出息,再添一个孙子,大年三十晚上坐下来,就一大桌了,多热闹啊。
程大英怅然地想,是啊,可惜啊,我可能看等不到那一天了。
程大英很快回到了凤凰桥。她得白血病的事情,在凤凰桥已经是家喻户晓。有人惊讶她怎么那么快就出院了,猜测是直接放弃治疗了,程大英便笑笑说,没事,慢性病。年纪大了谁没个慢性病,光是三高,人就多了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程大英回到家的时候,见苏雨梅在家里,问,“小苏,你没上班?是请假了吗?别为我这事请假,你该上班上班,别管我。”
苏雨梅说,“我跟公司申请过了,不用坐班,可以在家里上班。”这是她之前就想好的措词。她还是没有勇气跟公婆说自己被公司炒了的事情。
张明山夸赞道,“这个好。你们单位领导不错,挺有人情味的。”
苏雨梅得知程大英要回来,将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包括程大英和张明山的卧室,被罩床单窗帘都洗了一遍。厨房也收拾妥当,燃气灶上炖着土鸡,塑料桶里面卧着一只鳖。
程大英这一回来,很快就有不少邻居上前来看她。这凤凰桥的人虽然嘴碎,真遇上事,谁家也都愿意帮一把。每个人都不是空手而来的,有的是一篮子草鸡蛋,有的是滋补药材。更多的是红包,红包至少包个五百。一番嘘寒问暖后陆续离开了。
张明山看着街坊们送来的东西,感慨颇深,这老街坊的的人实在是热心肠。他那个常在巷子里面摆出来的一副保安队长的姿态没有了,倒是一副恭迎活菩萨的谦卑样,见谁都眼热,见谁都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