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快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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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玉叶在女儿冯小满的陪同下,去了“向日葵”儿童福利院,将那块玉拿了回来。那块蓝田玉质地通透,手感细腻,冰冰凉凉的,像摸小孩屁股一般。冯小满将那块玉戴在脖子上,觉得乍眼,便自己收了起来。
中午时分,程大英来到了莲花巷。张玉叶心想,莫不是来问玉的事情。可一问,才知道程大英是来拿上次张玉叶借的擀面杖。
张玉叶笑道,“正想着给你送过去呢。”
程大英呛了她一句,“怎么那么巧呢。多长时间也不还,我一来你偏要还了。”
“巧事多啊。刚才我出去还在路口看到我哥呢,手上拿了个快递,他说他在网上买的。我哥现在蛮时兴的,都在网上买东西了。”
“肯定是鹏飞他们买的,他顺手拿回来的。你把你哥说得那么能的。”程大英说完便走了。
她回到五羊巷,一开院门,就看到张明山在客厅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在拆快递,便提醒道,“他们买的东西你不要乱拆。”
张明山不听,用钥匙划开封口的胶带,不服气地说,“我为什么不能拆?买了肯定是家里用的,我拆了他们倒省事了。”
程大英擀面杖往他面前一横,问,“要是你儿媳妇买的胸罩裤头呢,你也拆?”
张明山挥着手,“去去去,这上面明明写的是鹏飞的名字。要是她买的,肯定写她自己名字了。我有经验的。”
程大英有些气恼,“我不跟你争,你不听我话,早晚要有你好看的。”
说话间,张明山已经拆开了盒子,拿出来一看,是个海豚形状的东西,头部有个半球体,手柄处有个按钮,有好几个档位。他调到最高一档,手触摸着半球体,手掌里面麻酥酥的。他立即想到,这是干什么的。是个按摩器啊。
啊呀呀,儿子还挺孝顺的,知道自己要出国几年,自己腿和腰都不好,就给自己买个按摩器回来了。
他心中一喜,坐在院中躺椅上,一边举着按摩器按摩自己后背,一边对厨房里的程大英说,“儿子给我买的东西,还不让我拆。乖乖,这舒服劲,以后按摩再也不去按摩店了,不仅按摩不到位,还糟蹋钱。那个小姐,肚子上的皮松垮垮的,一道一道纹跟他妈的蛇皮一样,恶心死了。”
程大英一听,停下手中的活,就冲出来,脸色铁青,劈口问道,“按摩店?你说清楚了!你今天说不清楚,饭都别想吃。”
张明山自知说漏了嘴,忙补救道,“就一次,还是腊八请的客。再说了,就是按摩,其他的什么也没干,乖乖骗你。”
程大英丝毫没有饶了他的意思,用漏斗勺直指着张明山,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用漏斗勺划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将张明山像打高尔夫球一样抛到九霄云外。
“行啊,张明山,你有本事,我眼睛瞎了到今天才认得你。哼,无可救药。”她咬牙切切地说,胸围扩大了一倍,锅碗瓢盆被她摔得叮里哐当直响。
中午吃饺子,没有张明山的份。张明山坐在桌旁咽口水,认怂道 ,“就去过一次,事情也早就过去了,我罪不至此啊。”
“让小姐给你做去。”程大英气依旧没消,“今天我吃不完喂狗都不给你吃。”
一顿饭,张明山愣是一口没吃上。他生气地出了门。走时,手上还拿着那个按摩棒,边走边按后背,遇到熟悉的人,别人冲他打招呼,他便说,“我儿子给我买来按摩的。”
五羊巷口有家面馆,面馆名为“一品香”,外地人开的,店主一条腿有点瘸,又因为姓杨,周围人都管他叫“铁拐杨”。
面馆门口挂一竹帘,竹帘两侧贴有对联,“人生似面细嚼慢咽条条顺,世事如棋高瞻远瞩路路通。”横批,“面面俱到”。挑开帘子进去,里面清一色的木头桌子木头长凳,墙上挂着稻穗、蒜头、玉米棒、红辣椒,甚至筛子、竹篮,墙角还堆放着酒坛。
来这面馆吃饭的大多是四道巷子里面的街坊,以老年人居多。铁拐杨基本上都是在做回头客的生意。所以他要把这些老主顾们照顾到位了。
面馆里面全天候供应捺山绿茶,一台五十五寸彩电,专门投屏当地有名的扬剧,如《珍珠塔》、《玉蜻蜓》、《三戏白牡丹》等, 此外,他将面馆一角专门空出来,安置了一张小方桌,桌面上刻着象棋棋盘。
张明山进去后,朝铁拐杨喊了声,“酸菜肉丝面。”铁拐杨响亮应了一声,转去后厨。
在等面的时候,张明山见有两个人正在下棋。这两人他认识,一个是清风巷的,还有一个马蹄巷的。清风巷的,年轻一点,四五十岁,后脑勺扎个小辫子,身上穿着对襟马褂,据说以前在戏园子里面待过。马蹄巷的那个,姓王,以前和冯建设在一个单位,张明山还和他在一起吃过饭。
张明山闲来无事,遂去看棋。一边看,一边用按摩器按胳膊。
老王听到嗡嗡的声音,抬头看了看。还没等他说话,张明山笑道,“儿子买的,说我天天腰酸背疼的,非得要给我买个按摩器,我说不要不要,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他非要买。”
老王说,“儿子也是一片孝心,张大队长,你有福气哦。”
这话说得张明山更加高兴。
倒是一旁的小辫子,目光一瞅见那按摩器,就咧了咧嘴。他也不言语,只是笑。笑也不是正常的笑,勾着嘴角,透着嘲笑的意味,并且摇了摇脑袋。
“什么意思啊兄弟?”张明山不悦地问。
那小辫子只说,“好着呢好着呢,儿子孝顺。”
张明山还想说什么时,铁拐杨端着面条过来了,他从竹筒里面拿出一双筷子,斜了眼小辫子,低声骂了句“二椅子”。
二椅子在当地,是一种侮辱性的称谓,特指男人在那一方面不行的。张明山也不知道对方行不行,主要是觉得那人阴阳自己,其次是看不惯他那种打扮,洋不洋秀不秀,大男的扎个小辫子,肯定不是正经人。
他声音不大,但小辫子却听得真真的。他正准备落子,听到这三个字,噌地站起来了,朝张明山走过来,“你再说一遍!”
还敢跟老子叫板。张明山自待自己在凤凰桥还有点声望,现在公然被挑衅,火焰立马蹿了上来。他啪地放下筷子,瞪着对方,“我就骂你了,咋的,二椅子二椅子二椅子。”
老王见状,连忙上前来劝架,面馆老板铁拐杨也加入其中,一些路过巷子的人也都停下来,看热闹。
小辫子见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冷笑了下,问,“我是二椅子,你是什么?”
张明山说,“我是你爷爷,孙咂。”
小辫子也不恼,一副稳操胜券的神情,面向众人,吆喝道,“大伙都看见了啊,他手上拿的是个啥?”
有人不明白,有人则心里跟明镜似的,吃吃地笑。那些不明白的人就和那些明镜们交头接耳,一个个就都觉得张明山赤身裸体了。
张明山感觉到氛围不对,但又摸不到门道。晃了晃手里按摩棒,只能干巴巴,又故作强硬地问,“笑个脑子!这是我儿子孝敬我的,好东西,你们就眼馋吧。”
小辫子说,“对对对,好东西,好东西。”
张明山更加感觉这里面有问题,可众人又不挑明,光看自己的洋相。他逮住老王问,“你们一个一个的,什么屌意思啊?”
老王也刚刚由不知转为知,竭力控制住笑意,使得他的脸看上去痛苦异常。他指着按摩棒,拍拍张明山的肩膀,“张大队长,你还是回家问问你儿子吧,看这东西你儿子到底买给谁的。”
众人哄笑起来。这让张明山更加觉得颜面扫地。他低头紧盯着手里的按摩棒,像看一个甜蜜而又危险的机关,面也不吃了,梗着脖子,逃离了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