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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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拒绝后的程大英悻悻地回到五羊巷,张明山正在那里修电动三轮车,之前是加了一个篷,现在准备加一个风扇,这样,孙子在后座就不热了。虽说现在是放暑假阶段,但对于新初三的学生,是没有假期的。一放假星宇就被送到了辅导班。
“不用你开口,看你嘴揪得能挂得住油壶,就知道玉叶把你给回了。”张明山蹲着,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这个妹妹真是一点不知道为你这个哥哥考虑考虑。她就不会往深处想想,大呆子要是入赘到腊八家,那我们就省事了。老二不肯接收大呆子,大呆子跟个烂狗屎一样赖在这里,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被大呆子搞疯了。”程大英气哼哼地走来走去。
“别在我眼头晃。你也不想想,这事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大呆子怎么想?腊八怎么想?巧莹怎么想?你什么都不知道,光你一个外人在想,有个屁用。”
“大呆子怎么想?他还能怎么想?嫌弃巧莹没腿?巧莹除了没腿,什么没有?像他那样子,能娶到巧莹,算是前世烧了高香了。”
“那也是你的想法,不代表他心里这样想。你偏要跟我犟,没事进屋歇歇。”
程大英顺手捎了张小板凳坐下,说,“等大呆子回来,我倒要听他亲口说说他到底愿不愿意。他那个德性,还能挑人?别人不挑他就不错了。”
话音刚落,院门被用力一推,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程大英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脖子扭着了,生疼。她一只手护着脖子,龇着牙看向门。
只见苏长青站在那里,气鼓鼓的,脸涨得通红,两只胳膊叉在腰间,像是要跟人决斗似的。
他目中无人地穿过院子,朝楼上房间走去。噔噔噔的声音,像是在放小钢炮。
程大英和张明山都朝楼上看去,程大英手捂着脖子,“乖乖,还要把我家楼梯搞塌的呢。”
五分钟后,苏长青下楼了,走路动静还是很大。
他走到院中时,张明山和程大英发现苏长青换了件白色的短袖,脖子上套了件银白色的挂件。下面是一条牛仔裤。头发应该是打了摩丝,根根朝天上竖。
他目不斜视地朝门口走去,张明山诶诶地叫了两声,“站住哦,上哪里去?”
“有事。”苏长青头也不回地说。
就在张明山和程大英以为苏长青就这么如就义般一样走出院门时,苏长青刹住脚步,说了句,“我不是大呆子。”才将脚步迈出门槛去。
院子里面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张明山把手里的螺丝刀朝地上一扔,说道,“抽什么风啊。”程大英说,“赶紧找房子,让他出去住。”一激动,脖子更痛了,连声叫了起来。
这是苏长青第一次被人邀请吃饭,而且是在大酒店里。
凤凰桥附近的“花满楼”酒楼里,苏长青一进去就花了眼,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到过这么好的地方吃过饭。他站在入口,迈不动腿,好像地板上有一股强力胶将鞋子粘住似的。直到他听到一声“长青”并循着声音看到蒙娟时,才得到解脱。
他快步走过去,坐在蒙娟的对面。蒙娟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薄针织衫,系着一条水红色丝巾。
蒙娟将菜单朝他面前推了推,“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
苏长青看了看菜单,两个丸子,就三十,这是什么金蛋?一小碗娃娃菜汤就六十,抢钱呢。他咋舌了下,把菜单推回给了蒙娟,“还是你点吧。”
蒙娟点了几个菜,正式上餐之前,服务员送来了一份坚果和点心。苏长青抓了一把杏仁,从右手倒腾到左手上,看了看旁边的桌子,说,“还赠送这个啊?早知道,就不点菜了。”
蒙娟笑了起来,“你真幽默。”
苏长青对自己刚才的话也表示满意,“你也吃。”
蒙娟点了下头,脸色黯淡下来,“你是我在怡州唯一的朋友。”
苏长青说,“我也是,我在这里也只有你一个朋友,健健那个人不好处。”
蒙娟托住下巴,目光朝窗外看去,“我在怡州以前是有朋友的,我那个时候正在上大学,他是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他那个时候对我特别好。他长得很帅,也很有才华。我很仰慕她,后来我们就热恋了,再后来……”她停下来了。
苏长青一边吃一边倾听,“后来怎么了?”
“后来,我怀孕了。”
“怀、怀孕?你怀过孕?”苏长青惊愕地问。他的声音突然间很大,引得其他桌的人看过来。
蒙娟有些尴尬,小声提醒道,“小声点。”
苏长青哦了一声。
蒙娟继续延续之前的语境,“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非常生气,让我打掉孩子。我不忍心就偷偷地生下了这个孩子。”
苏长青喃喃地说了声,“孩子?”
“你知道我当时在医院多无助吗?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在学校的声誉没了,身上没钱,家又那么远,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才将我刚出生的女儿留在了医院,一个人离开了。这二十八年来,我经常做梦梦到她,我太想她了,我想找到我女儿。”
“二十八年了?”苏长青唏嘘着,“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生呢。”
蒙娟用纸巾掖了下眼角泪花,见苏长青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隔壁桌一盆造型怪异的菜,问,“你听清楚我在说什么了吗?”
苏长青连连点头,“听清楚了,唉,你怎么能做那种事呢?我妈说男人、女人都要守规矩,你应该向我姐姐学习,要等结婚了才能做那种事。”
蒙娟此时似乎完全看出,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了,但是,压抑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还是能畅快一些。
菜上来了。蒙娟开了两瓶红酒,要与苏长青喝个痛快。
苏长青第一次喝红酒,说红酒的味道还比不如用街边二块钱桔子汽水加点红糖。这话又把蒙娟整乐了。
蒙娟连喝了两杯后,又说:“这些天,我把怡州所有福利院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我女儿,如果再找不到,我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
苏长青一听,忙问,“你离开?那以后咱们是不是不能再见面了?”
蒙娟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苏长青的手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每个人都只能陪你一程。我们永远是朋友,懂吗?”
苏长青点了点头。
“长青,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找你帮忙。”
苏长青好奇地问,“我能帮你什么忙?”
“如果福利院没有的话,我女儿很可能就被别人收养了。我女儿今年二十八岁,下星期天就是她的生日,我离开后,如果你听到有人家小孩是收养的,今年又是二十八岁的,你告诉我了一声。”
苏长青哦了一声,他感觉这件事情很重要,似乎又不那么重要。重要是对于蒙娟来说的,跟他关系不大,而且过了二十八年,找到的希望不大。
“那就谢谢你了。以后,你就称呼我蒙姐,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也为我能早日找到女儿干杯。”
“干杯,蒙姐。”苏长青有了醉意,朝蒙娟的杯子用力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