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孤烛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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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也是斯越的长姊,我希望你能尊重他。”
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
卫斯渺看向卫斯越,见他坐在一旁不语,只是看着阿姊,心中想起先生的话来。
嫡子为长,庶子从之,既然为长,应当心胸开阔。
“阿姊,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生气,我自然是愿意和他一起管家的。”
卫斯越诧异的看向他,却见他面色有些不自然。
“其实我也觉得先生该待你严格些,不能老是让我一个人背书背到半夜。”
能叫阿姊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更何况,他本就亏欠卫斯越。
只是先前实在忙得不想沾手,现在阿姊提了,他做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卫亦舒却是定定看着他,“斯渺,你看着我,我要你的真心话,你是真心想要先生一样待你们,还是只是为了叫我开心?”
卫斯渺面色有些热,一双漂亮的眼睛左顾右盼,又是不成模样,“阿姊,我觉得……不论他如何,我总不会比他差的。”
今天必定是有人说了阿姊的不好,他作为学生不能说什么,却也想做些什么补偿。
家产而已,有什么不得了。
听见他这么说,卫斯越才换上笑颜看向卫亦舒,“长姊,你看,我们之间虽然不能成为兄弟,却从来不会因为这些而生出仇怨,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从前卫斯渺厌恶他,有许多复杂的原因,却独独没有家业,而卫斯越本人,也不会因为所谓的家业而对卫家有所眷恋生出虚与委蛇的做派。
不管他们自己愿不愿意承认,他们厌恶彼此,却又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听到这一句,小红才算是放下心,撩开帘子端水进来。
“女郎,现在也晚了,白日里忙了一天,不如让他们早些回去歇着?”
卫亦舒现在眼睛也有些胀痛,见她进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这件事就到此了了。
卫斯渺出去,站在院中等他。
卫斯越掀帘出来时,本要出来的动作顿了顿,又侧身转过了头笑着说了什么。
卫斯渺静静看着这一幕,心头生出了一股难言的莫名来。
夜里雪又大了许多,他们撑着伞,一前一后走着。
“卫斯越,你方才为什么要拦着我?”
卫斯越深眸看着前方,“我已经说了伤长姊心的话,你再说了,她会更难过。”
卫斯渺皱眉,“什么?”
卫斯越忽然住了脚步,定定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卫斯渺,我也不知道。”
先前三年孝期里,长姊偶有伤怀,却也是有迹可循。
他也可以借着年纪小在她跟前试探。
可现在,他却觉得长姊好似更孤单伤怀了些。
卫斯渺一时无话。
他从柳五序来了之后,除了请安,鲜少待在阿姊身边。
似乎不知何时,卫斯越就与阿姊更亲近些。
“困了,睡觉去了。”
说罢,头也不回就走了。
卫斯越却突然住了脚,回头看向她的院子。
次日一早,卫斯越果真和之前说定了的那样,连带着卫斯渺也不曾进来,只在院子站着问了话就走了,临走前嘱咐小红不必叫她起来。
卫亦舒早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听外面的断断续续的话。
小红端水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倚在床上,一头青丝缎子一般撒下来,衬得那张脸越发的秾丽。
“女郎,不再睡一会吗?”
平日里,这样的天她是决计要赖床挣扎的。
卫亦舒笑了笑,“不大想睡了。”
说罢便起了身,就着一身中衣,披散着头发坐在了外间茶室的暖塌上。
“我今天有些想出去走走。”
小红忙道“我叫人去备了马车来。”
“不必,就你和我一起去。”
这个朝代女子也喜欢出门,甚至衣裙都是艳丽奔放的,凡是士族,都爱用大团锦绣的花卉鸟兽在衣裙上,露出纤长的脖子。
腰间束带轻收,广袖微展,坠饰着环佩香袋便是时下贵女们喜爱的打扮。
小红倒也听了,拿了幂篱来,仔细将她的头发挽好,又选了浅色的衣裙给她换上。
素服秾色,精妙无双。
小红只满眼夸赞,却不敢夸出口。
一行人出了门,小红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只是街上积雪未扫,行人不多,冷清了许多。
“我听说往南那边有一个湖?”
那是城内的一个小湖,不算大,却也有些别致,最惹人爱的却是那桥,桥面弧度很大,离湖面又远,巧在每有瑰丽的夕阳时,那底下便随着水光日光荡漾折出七彩的光色来。
只是现在天色阴沉,积雪难行,见不到这景了。
卫亦舒却是听了很有兴趣,当下就要步行到那边去。
小红便也只好跟着她,身后的马车也就这么跟着了。
青石板上的积雪慢慢化成水,把那石板润得更湿了些。
卫亦舒慢慢走着,一面看着四面青黑色的砖瓦下结出来的小冰针。
“这里冬天也这样美。”
美得有些虚无,像极了幻境。
水泥混凝土的城市里几乎看不到这样的雪景,即便是有,也匆匆的就走过了。
小红只以为她许久没有出来,便道“是了,我也好久没出来玩呢。”
“女郎就要多出来走走,闷在家里,眼睛也熬坏了。”
卫亦舒没有说话,只看着远处的一只落单的鸟,孤零零的。
“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
小红兴致勃勃,“那怎么一样,咱们在家里,多远的路也有走尽了的时候,哪比得上外面。”
见一个人都是新鲜的,一只鸟都是陌生的。
卫亦舒侧头看向她,小红年纪比她大,从小就陪着她,一路走到现在。
小红是这个时代里一个普通的管家青衣奴婢。
是啊,普通,普通到她也会说外面好。
“小红,你可以常出来看看。”
小红的脸圆圆的,听她的话,诧异之余便是遗憾,“哪能天天来呢,何况,来了又能看多久呢。”
“女郎身边缺了我,该忙死了。”
卫亦舒便伸手牵住她,“是啊,没有你,我要忙死了。”
卫乔莲是清醒的,小红也是清醒的。
两个人看着再普通不过的房舍楼阁,竟也看出了些许趣味。
“那阁楼上,原住着一个极漂亮的姑娘。”
小红赞叹道,“听说她吃住都在阁楼上,下楼的阶梯都没有呢。”
卫亦舒不知道这个事,听得有兴趣。
“那你怎么知道她很漂亮?”
“我前两年出来,总瞧见她在阁楼上窗前绣花,外面行走的人,时常瞧见她。”
卫亦舒依言看去,却只见紧闭的窗。
“女郎不必看了,我去家里那天,刚巧看见她出阁,已经嫁到城西去了,吹打了半日,很是热闹。”
提到这里,小红下意识噤了声,拿眼悄悄看她,被抓个正着,卫亦舒不在意道“那她必定是见过许多人的。”
小红胡乱应了,继而指向另一处,“那里的果子是最有名的,不少娘子女郎都喜欢。”
卫亦舒也顺她的意继续错开了话题。
一直走到那湖边,湖面并没有结冰,反而有轻纱一般的薄雾笼在湖面,仙境一般。
卫亦舒慢慢走到桥上,此刻湖面轻雾缭绕,鸟声尽绝,更无行人,她立在桥上,仿佛随时要随风离去的轻烟。
卫斯越骑马过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卫亦舒看向远处,湖心还有一处小亭子,里面好似有人影,湖后青山苍翠,草木凋零。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卫亦舒读书时,死记硬背了许多的诗词,那样多的诗人。
她来到了这个也许短暂到不配被历史记住的陌生朝代里,踩在了这一块也许不会留到后世的青砖上。
想起的,却只有这一句。
这里没有乱山,也不是夜里,只有异乡人。
“小红,我很想父母亲。”
他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将她忘记开始新的生活。
她很想融进这个时代,尽量不要作死找罪受。
可是,这太难了。
小红亦是红了眼眶,握住她的手垂泪,“女郎,都会好起来的。”
假如夫人没有病故,老爷不曾离家,女郎现如今,该多么幸福,也许,也许她早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卫亦舒没想到她反而是先哭的那个,笑着伸手给她擦眼泪,“冬日里落泪可不好,伤脸皮呢。”
小红被她这句逗得破涕为笑,“女郎,你又在笑话我。”
她们站在桥上看了许久,卫斯越便远远的站在马车边等他们。
卫亦舒转身就对上了一双眼眸。
卫斯越见她回过身来,扔了缰绳便往她这里走来。
“长姊,小心脚下。”
小红感慨道“女郎,你看,他们已经长大了。”
所有艰难的,困苦的日子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卫亦舒笑着看着向她跑来的卫斯越,“是啊,都会好起来的。”
好好活下去,用力的,认真的,活下去。
“长姊,我们去庄子上吧。”
“我已经叫他们过去了。”
卫亦舒还没开口,小红便笑了,“女郎快答应了,我也想歇两天呢。”
“那咱们还不走,还等什么呢。”
闻言,卫斯越的眸光亮了亮,如同冰泉解冻,乍暖还寒。
“长姊,你要开心些。”
卫亦舒说了声好。
卫斯越骑着马陪在了马车旁,卫亦舒一直看着外面的景致,从青砖绿瓦到蜿蜒的官道,压在她心里的石头也好似被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