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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气数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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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另一边,正是面馆后院的小屋。

十三娘还在屋里。

宇文初看着十三娘,笑了:“公主殿下,可喜可贺。”

十三娘是楚卿!

楚卿看他一眼,问:“什么可贺?”

“洛王说,靖方公主敬仰你。能让那个泼辣公主敬仰,公主殿下是唯一个。”他笑道。

楚卿不以为然,轻哂:“元康还小,对不了解的人与事,总爱想得美好。其实,暗部绝不美好,身在暗部的人,更不美好。”

“公主何出此言?”他大不赞成,立刻表态,“谁说公主不好?在我眼中,天下正因有公主才美好!”

那只因为,你也不是善类!

楚卿心里冷笑,随口问:“那位右相大人,现在怎样了?”

“他?”宇文初眨眨眼,笑了,“他现已视洛王如虎,再不敢粘连半点。”

“殿下的阴谋又成,可喜可贺。”她学他方才,悠闲地说,“只是,洛王若真来信儿,我真去杀太子?”

“公主放心,他不会来信儿的。”宇文初笑眯眯,也悠闲地说,“因为,已没有时间了。”

楚卿听了,心中一惊。

外面夜已黑。

今天即将过去,铜壶滴漏声声催,不知谁的时间到尽头。

佚王府,夫人馆。

夜黑沉沉的。

楚卿躺在床上,睁着眼,盯着帐顶,想着宇文初的话。

她相信自己不会想错。

在这盘局中,有一个人的时间将尽。正如黑白对弈,气数已尽的子,将被提掉。

那个子是谁,她也猜得到。

但此后呢?

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她说不准,谁也说不准。

因为,这盘局中有太多人,每个人的每一步,都牵动着全局。其中最重要的,是她和宇文初。

她会怎么做?

他又会怎么做?

抑不住心绪纷纭,她不由坐起,下床走到窗边。

窗外一弯残月。

夜风若有若无,拂过她的眉眼。她举头望月,眸光深邃幽暗,比这暗夜更暗。

一扇屏风,隔开房间。

在屏风的另一边,另一扇窗前,宇文初也正对月独立。

月光照在他脸上,他似乎在微笑。只是,这微笑意味复杂,除了他没人能懂。

夜静,更深。

忽然一阵脚步,急匆匆,搅乱了如水静夜。紧接着,叩门声响起,一下紧似一下,像叩在人的心上。

“佚王殿下!宫里来人,请殿下火速进宫!”外面的人说。

宇文初立刻转身。

回头间,他看见了楚卿。她站在屏风边,也正看他。

此时此刻,二人居然一样。

一样衣衫齐整,一样毫无倦容,一样闻声即动。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目光相触之间,都已明白对方。

提掉一个重要的子,对他们来说,这盘局已开始不同。

他对她笑笑,走了。

她没动,静静倚着屏风,看他离开,眼底的幽暗更浓。

皇宫。

福平殿外。

太子在,洛王在,佚王在,左右相在,几位重臣也在。他们在这个深夜,一起被传召。

因为太医秦枫说,圣上时刻不多了。

每人都很沉重,脸色都很差,但至于真正的原因,只有各自心中明白。

太医还在里面,他们只能等。

等待是个焦心的事儿,尤其这种时候。

太子扶着栏杆,不住地咳。

宇文初走过去,轻拍他后背:“殿下,你没事吧?”

太子摇摇头,咳得泪都出来,但他已分不清,这泪是咳嗽所致,还是伤心所致。

重臣看看他们,又互看几眼,都垂下头,谁也不敢乱动。

此时只有宇文渊在动。

他走来走去,很焦躁。

父皇撑了这么久,偏在这时撑不住!万一父皇晏驾,太子就会登基,而他刚联络上梁人,还没来及动手!

他徘徊于殿门,几乎想冲进去。

该死的太医,一定要拖住父皇的命!

夜更深。

太医忽然奔出来,急说:“请两位殿下入内!”

外面站着的,一共三位殿下。

可太医只说了两位,也没指明是谁。太医话音未落,宇文渊已奔进去。太子拭掉泪,立刻也进去了。

宇文初却没动。

他恍若不闻,仍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左右相看他一眼,又对望了下,都没出声。

殿内。

卫皇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目光几近涣散。

太医秦枫在一旁,看着进来的二人,小声道:“两位殿下,陛下尚有意识,可以听见。”

太子大恸。

他冲过去,跪俯床畔,刚叫一声‘父皇’,就哽咽得说不出话。

卫皇看着他,眼皮动了动,似乎很欣慰,艰难地张几下嘴,却没任何声音。

宇文渊在一旁见了,不由眯起眼,忽然转过身,一把揪住秦枫,厉声道:“你不是国手么!难道就没办法?!”

秦枫任他揪着,只低声说:“殿下,人力不可违天。趁陛下仍清醒,殿下请勿耗时于微臣,免留遗憾。”

遗憾?

谁懂他的遗憾!

宇文渊大恨,忿然推开秦枫,在床边来回转,像一头困兽,焦躁不安却无能为力。

秦枫被推开数步,静立一侧,垂眸不语。

“父皇……”太子握住卫皇的手,哽咽道,“儿臣……不敢怠惰,定以江山基业为重,请父皇放心……”

卫皇眨眨眼,似乎想微笑,但已难有表示,只是嘴角抽了一下。

“殿下保重,勿太过伤神。”秦枫走上前,看着卫皇问,“陛下,可要宣召辅政重臣?”

卫皇又眨了眨眼。

二位殿下退出,大臣们入内,眼见太子悲痛欲绝,心里都已了然。

宇文初走在最后,与太子擦肩之时,轻拍了拍他。

床前,重臣跪了一地。

以左右相为首,说出的每一句话,无非披肝沥胆保新皇。

宇文初远远站着,远远看着,嘴角有一丝讽笑。

重臣也退出了。

左右相走在最末,都看一眼宇文初。他并没上前,似乎也没要走,仍站在那儿不动。

眨眼间,殿内只余三人。

宇文初这才一笑,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了。

“他能听见我么?”

“能。”

“让他听清楚些。”

“是。”

秦枫上前,手起针落。

顿时,卫皇一个激灵,大喘几口气,眼神似乎亮了些。

秦枫又退下了,这次退得很远,远到听不见这边说话。

“皇兄,是我。”宇文初看着床上,笑眯眯,“你能看见我么?”

卫皇眨眨眼。

“皇兄,世事真是无常。”宇文初悠悠一叹,笑容中,竟似忽然有了锋芒,“你没能看着我死,我却能看着你死。会有这一天,皇兄想不到吧?”

卫皇的眼皮一颤。

宇文初仍在笑,笑中的锋芒更利,像变成了毒:“皇兄,看看你如今,形同槁木,生气渐无。这么可悲的样子,你没见过吧?”

他说着一伸手,拿过个铜镜,对准床上的人。

明镜无情。

镜中映出一副形骸,像被抽干了精魂,老朽、颓败、行将就木。

卫皇瞪大眼,嘴唇发抖。

“很吓人,是不是?”宇文初放下铜镜,看着他微笑,“死得这么难看,你会不会后悔?后悔没和你的兄弟们一起,死在风华之年?”

“唔,不对。皇兄做过的事,从来不后悔。哪怕杀死再多手足,我也没见你后悔。”他一边笑,一边俯身,凑近卫皇耳畔,“但我想此刻,皇兄一定后悔了,后悔没在当年,也一并杀了我。”

卫皇一震。

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呼气有声:嗬嗬——

“你想说什么?唉,皇兄你累了,还是我说吧。”宇文初笑中带冷,冷入骨髓,“你的两个儿子,全都不如你。太子优柔,洛王浮躁。想当年你暗害手足,那种城府,那种狠毒,他们半点也没继承。没了你,他们能做什么?也许,我该让他们陪你去。”

手上忽然一紧。

他淡淡垂眸。

卫皇竟然动了,从被底伸出手来,紧抓住他。

那只手很干枯、很无力,似乎凝聚了所有生机,才堪堪抓住他。

他笑了,轻轻一抖。

那只手被抖落,落在床上,再也动不得。就像抖落一片枯叶,轻而易举。

卫皇仍看着他。

那眼神已涣散,没有聚焦。

“皇兄,其实你该欣慰。一登九五,六亲情绝。你做得很好,非常好,令我十分敬佩。你一生狠绝,让我不敢不避。临了,也该镇得住,莫低了格调,让我笑你。”宇文初说完,站起身,俯视床上人,“我其他几位皇兄,早在地下等你。你见了他们,请代我问候,就说,素未谋面的幼弟,送他们一份大礼。”

卫皇大睁两眼。

他已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呼吸终于断绝,时间在他身上凝滞。

夜深沉。

殿内一片昏黑。

他的一生,就这样永远休止。

宇文初冷冷一笑,离开床边,走出福平殿。从六岁那年,自己就在等这一天,如今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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