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左右互搏(1)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棉花爱人!
一副大脑同时思考或进行两件乃至多件事情,是成辛以平日偶尔会刻意练习的能力。这属于刑警必须具备的本领。比如金庸小说里的左右互搏、杂耍戏人同时盯好几个球、厉害的演奏师在演奏吉他的同时吹口琴,或者在击奏木琴的同时跳踢踏舞。
理论上讲难度可高可低,但只要技巧足够娴熟、注意力足够集中、大脑控制力足够稳定,绝非不可能完成。比如高中时期在数学课上补写因为熬夜看小说而落下的英语作文、边与方清月比赛快速扫雷边用余光偷瞄她的小动作和微表情、看监控录像同时听案件相关的录音证据、两只手双管齐下写两幅不同的字、追捕逃跑嫌犯的过程中不忘牢牢记下沿途出现的可疑线索。
而此时此刻,成辛以隐隐感觉到这种能力突然在一瞬间发挥到了极致。她的电脑桌面是一片干净清透的棉花花海,他盯着那骤然亮起来的显示屏,明明眼中看到的是她邮箱里提示刚接收的慕尼黑大学法医专业硕士研究生的oFFER,脑袋里却灵光乍现,猛地一下想起裤脚粘的黏糊痕迹究竟是哪里来的。
两件毫无关联的事在脑中冲撞得过于同步,一瞬间他甚至说不清自己心里升起的是愤怒还是些别的什么情绪,不够理智,他只能直愣愣坐在原地,艰难地同时作出思考。
德国oFFER、变态女嫌犯。
变态女嫌犯、德国oFFER。
——
急促脚步声再次靠近时,方清月正曲腿蹲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兀自出神。
抬起头,那个江湖传闻中脾气差到极致的男人已经眨眼间冲回客厅,表情紧绷,手里捞着刚被她叠好放起来的长裤,如一堵铜墙般杵到她面前。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但觉得太阳穴突然猛烈胀痛了一下,酷似感冒的症状重新浮现。
他似乎在努力调整呼吸,像个坏脾气的瑜伽初学者,垂低脸,侧脸棱角坚硬,目光炯炯,然后甩掉拖鞋,在她面前的地毯上屈膝半跪下来,正面看着她。
她努力扯动自己的声带,喉咙里开始有沙沙的痛痒感,仿佛生咽了一大口腥咸海水。果真还是感冒了啊。
“方清月。”
但他的声音竟然比她想象中平静,听不出丝毫要发火的预兆。就像当年在地铁站台,她故意说忘恩负义的难听话,以为他一定会忍无可忍冲她发脾气,但他没有。当时没有,现在也没有。
相反,他气息稳定,吐纳悠长。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说刚才那种话,但如果是我猜的这个原因……”他指了指长裤裤脚的那处糖渍。
“我可以解释。你要听么?”
她没说话,他很快又转而兀自摇摇头。
“不管你听不听我都要说,其实这件事我就压根儿不该瞒你。是我没考虑周全。”
方清月感觉鼻梁开始发胀,两侧太阳穴带动整个脑袋都开始酸痛。成辛以半跪在面前的脸部轮廓一时失了焦,一时又重回清晰,她看到他嘴唇开合,目光坦荡,但表情仍旧像是在用力拧紧抗洪堵流的闸门。
“最近这两个多月,我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最开始只是感觉不对劲儿,还以为是职业病,到后来越来越确定,直到今天晚上去研究院接你的路上,才最终确定那个人是谁。”
“通常是在从警队回家和从警队去研究院接你的这两条路上,跟踪路线很固定,如果我没估错,频率大概是每周一到两次,周三和周五的晚上偏多。”
她的脚趾头蜷缩起来,暖气不够暖,导致它们统统因为冰凉而变得僵硬。
成辛以把毛毯盖在她的脚上,手伸进去,握住她的两只脚,帮她暖着。
“对不起,这一点是我的错,我应该主动说的,不该瞒着你。”
不等她回答,他直接把全部真相倒出来。不管她是如何猜测的,他务必杜绝任何一丝产生误会的可能性。
“那个连着跟踪了我两个月的人就是骆曦曦。今天在研究院,我在咖啡厅落地窗倒影里认出是她,但又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来找你的,所以特意绕了段路,把她引到了反方向另一栋楼的天井,又问了几个问题,才最终证实。至少从今年八月四号开始,跟踪我的人一直是她。”
说话的同时,他的掌心仔细感受她脚踝上平稳的筋络跳动频率,便知道他猜的一点没错——
尽管他还不太理解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她确实已经知道了。至少自两年前起,她就独自偷偷掌握着比他更多的线索。
“从八月开始……”
果然,她只是喃喃重复了一遍时间节点,并未露出一丝惊讶神情。她对于骆曦曦会跟踪他的原因没有一丝疑惑,因为她早就知道。
成辛以直奔重点。
“方清月,我拿命跟你保证,我对骆曦曦没有一丝男女之情。你信不信我?”
听到这儿,她似乎才困惑了一瞬,缓缓眨了眨眼,摇了摇头。
“我没有……没有不信你,我刚才,只是根据我看到的——你裤脚的糖渍、还有你外套背面,有……她爱用的香水的味道——所以我只是猜你们最近可能见过面。但如果只是正常的见面,你没有理由不告诉我。仅此而已,我只猜到这里。我不擅长推理,也不喜欢再往下做推理。”
成辛以点点头。“我确实见过她,问了她几个问题,听她说了几句疯话。但是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我发誓。”
“嗯。”
她咬住嘴唇,低声叹了口气。
他倾前一寸,把她的小腿全部抱在怀里,脸贴近她的膝盖。
“那你愿意告诉我么?”
方清月只觉得自己的目光无处可去,只能看着他的眼睛。
“什么?”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脑子有问题的?”
但她似乎不甚同意他这样的评价,皱了皱眉,思忖片刻,才又伸出凉凉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臂。
“台风那天,她说贺暄打了她,后来贺暄自己也承认了。”
成辛以最想听的自然不是这个,但她愿意跟他说一些,总比什么都不跟他说要好。
于是他安静听。
“但在我帮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发现她身上有好几处新鲜伤痕,根本不可能是外人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