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寒心驱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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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骤寒，一行人总算赶回寨子。叠溪九尤立即命医师救治千庭叶。金儿自己也有伤，但一刻也不想将视线离开他。下午在那儿她们给他吃了一些急救药丸，做了简单处理，稳住了一时。也是因为那些人拼杀多时，已无力至极，打在他身上的箭和飞镖入得不深，未触及到内脏要害，但先前已有内伤，外伤又流血过多身体不支。
叠溪九尤也在一旁看望许久，让手下人给金儿说了大致经过。原是早上，叠溪郁乌觉得两人不吃那餐食太浪费，他们这里食物非常宝贵，于是拿给寨子里的其他人，让拿去喂狗也好。接过食物的人见都好好的，不舍得，几人分食了，不一会就中毒死去。此事很快惊动叠溪九尤，速速查了，审问出是叠溪声慷派人下的毒，一探才知叠溪声慷带了好几个分寨子的好手出去了。叠溪九尤深感不妙，立即带了几人追过来。山里分路颇多，她们在半路上也差点找不到方向，结果听见马儿嘶鸣，循声找了，遇见一匹白马来引路，于是追至那倒塌的巨石处，叠溪水羊已经死了。那巨石上还留着许多攀升绳，她们攀过巨石仔细查看足迹几番追踪过来才赶上。
叠溪九尤瞧金儿那般难过，也不太好受。不过金儿没有多看她，也没和她说话，没有像头天那样抱着她喊娘亲，只关心千庭叶，她吩咐手下好生照料便走了。
千庭叶好歹次日正午醒了，他第一句话倒是和之前金儿重伤醒来一样，“我想，亲一下！”。金儿自然亲了他，然后又泪水盈盈，她从前不似这样爱哭的，此刻瞧他活着便已感激上苍了。千庭叶见她哭，“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就是对不起。”他心道自己武功没有那么好，只能拿命保护她，却又叫她如此担心。
金儿跛着一只脚，千庭叶瘸着一条腿，两人也算是残废到一处了。千庭叶受伤更多更重，金儿一旁帮着照料，寸步不离。其间也给他讲了前后经过。
千庭叶得知叠溪九尤的来历，“早就说，她就是你娘没错了。”
金儿只满心难过，“她身子是我娘，心却不是，她....是另外一个人，陌生人。”
千庭叶瞧她有了些心结，劝慰，“血浓于水，别急，会好起来的。你和爹从未见过，不也感情那么好了么。”
“嗯。可怜爹爹，还不知道她已经将他忘了。”她有千庭叶这般爱护着，所以心疼她爹孤寡。
两人暂时也不能做别的打算，只能养着，后听说叠溪九尤派人去收检了那些死去的族人尸身，叠溪释供的找到了，但却没找到叠溪郁乌，其他各处也未见他身影，不知何故。虽不是意愿的，但两人也杀了不少人，不便掺和这寨子的事，没有多过问，只等伤好了，再去一次那里，看看那栋房子。
寨子高处坝子上一连几天都在为死者做法事，叮叮铃铃之声不绝。开始两人有些睡不着，习惯了两天也好了。金儿稍好些，一拐一拐去看了马儿，还好骏骏和傻蛋都给她们牵回来了。因为骏骏又救了她们的命，她捧着草一根一根喂它，还跟它讲了许多话。为了公平起见，她也喂了许久傻蛋，但是一直骂“傻蛋，你怎么那么傻，不顾惜自己性命”之类的。回屋后千庭叶跟她说耳朵烫得厉害，她说他肯定屋里待得闷了，于是给他找了个拐，带他到屋外透透气。
两人就在门口稍微溜达，叠溪九尤碰巧来看看她们。
“都好些了？”她问，但语气比之前温和许多。
“噢。好多了....多谢....”金儿不知如何称呼她。
叠溪九尤与她目光对视，随即两人又都撇开去。“那再好生歇息吧。”叠溪九尤匆匆来又匆匆走了。
金儿看着她背影，还是迷了眼，“她也好可怜，她忘了自己喜欢的人，忘了自己疼爱的孩子，还忘了自己！娘....”。她又为自己的冷淡愧疚不已，千庭叶说得对，血浓于水，骨肉情深，她无论如何都是生养她的娘亲。
大约是第四天一早锣、笙、鼓等一众乐器之声奏响，寨子的人们都去了，漫山遍布，围满无数圈。两人站在寨子口远远望，听得一些爆竹之声，而后一阵牲口宰杀的嘶叫。过了一会是号角齐鸣，响彻云霄，再过就见火光起，青烟飞，大约是将死者都烧了。
不过忽然那儿似乎发生了什么异动，所有声乐都停止了，尽是人群吵嚷之声。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去看看！”金儿不放心。不过她还没走几步，那坝子上一群人已经呼啸下来，“唉哟！”金儿见势不妙，即刻进屋取了二人刀剑出来，霎时那些人也提着兵刃过来围住两人。
“你们做什么？”金儿怒问。
“哼，贼人！”旁的人只骂骂咧咧瞪着她们，又说不出所以然。
很快几乎所有人都聚到这边来了，几个人押着叠溪九尤，她被牛筋绳捆绑着，帽子没有了，珠帘没有了，隆重的外裙没有了，她长发有些散乱地披着。旁边跟着叠溪郁乌和叠溪白草，还有几个寨首。叠溪九尤虽没有了那些华丽的装扮，但仍旧威仪无比，步态坦然有力，神态坚毅高傲，没有丝毫惧怕和颓败之色。
金儿狠狠看着那些人，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叠溪白草在最前面，走过来死死盯着金儿看了许久，又回头看叠溪九尤，“她真的是你女儿，是不是？”
叠溪九尤没有回答。叠溪郁乌却出来向众人大声道：“大家看吧，这个女人是外边的人，这个小女子是她与外边的男人生的。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叠溪九尤，她是冒充的。现在她们母女二人要来抢了咱们寨子，事情败露，所以杀了叠溪声慷大人和众多族人。都是她们杀的！我亲眼所见！”
金儿心惊，没料到叠溪郁乌竟是这样坏。
“没错！都是她们杀的！我们也看见了！就是这小女子用她手中的刀杀了大家！”旁边又冲出三人道。
一个女子立刻站出反驳，“你们胡说！叠溪声慷大人要杀她们....是叠溪声慷大人将九尤大人....带....叠溪声慷大人死前说要九尤大人永远做土司，保护族人！”
“哼！你们都是她亲信，自然被她收买了！”叠溪郁乌振振有词，一点也不像之前那般温言温语。“白草大人，她根本不是你母亲，这土司不该她做，你才是真正的主人！”
叠溪白草张着嘴，眼神有些呆滞，他又看看两个女人，颤抖着说：“将！将她们都关起来！”
“不行！”几个女子又出来，刚才那女子道：“你们忘了吗？九尤大人这些年是如何带领族人与葛其土司战斗的？多少次挽救族人性命，将我们寨子建得现在这般好！你们都忘了吗？都忘了吗？”
众人已有不少脸色大变。叠溪郁乌见势又厉声，“她还不是为了将寨子占为己有！现在带了这女儿进来，将来又将土司之位传给她女儿！白草大人你可要警心啊！她们杀了叠溪声慷大人，下一个就会杀你啦！”
“啊！”叠溪白草立刻惊慌，“我才是少主！我才是将来的土司！快！将她们关起来！”
叠溪郁乌又强词，“哎呀，白草大人，她们是凶手！留不得！现在就该杀了为声慷大人和那么多族人报仇！咱们那么多兄弟姐妹都冤死啦！”
“对！杀了她们报仇！”这时一群人哭喊起来，大约是死去那些人的家人。“啪”忽然一团黑泥砸到叠溪九尤脸上，“杀了她，黑心女人！”。接着无数的石头和黑泥向她身上飞来。金儿即刻过去挡住，也被沾了一身，大声质问：“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人！前日是谁为你们杀敌？！是谁帮你们打跑欺负你们的人？！”
“呸！骗子！岂不是为了做样子，好坐稳土司的位置，再夺了我们寨子！”“就是！居心不良就是你们！”
金儿气不出，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野蛮人，倒像是没有脑子，随便就被人煽动了，讲出这般没道理的无赖之言。
“杀了她们！”一些人起哄之后，情绪顿时蔓延，寨子里大部分人齐齐呼喊！叠溪白草已完全没了主意，犹豫片刻终于咬牙下令，“给我杀了！”
“慢着！”叠溪九尤一声呵斥，挣脱旁人走到叠溪白草面前，“阿草！阿娘抚养你长大，教你识字、教你骑马、教你武功，从小到大可有对你不疼爱？你....真的要杀阿娘？”她眼中泪光闪烁。
叠溪白草瞬间慌了神，“阿....阿....”他始终没喊出娘。
“白草大人，她不是你阿娘，真正的九尤大人已被她害死啦，她冒充的！”叠溪郁乌在一旁煽风点火，总之是将什么都赖在她身上了。
“住口！你住口！”叠溪白草忽然也大声吼，他抓了几把头发，“将....将她们赶出去！”
“不，必须杀了她们给那么多人报仇！”叠溪郁乌又煽动，看向底下的一些人。“杀了她们！”几个人忽然拿了刀挥舞着过来，其后许多人也跟着围过来。
“哈哈哈！”叠溪九尤忽然大笑，陡然一瞬挣断身上绳索，“你们！杀得了我吗？！谁？谁？谁想试试看？！”
众人被她吓住，不自觉地后退。叠溪九尤眼神冰冷扫过一大圈人，最后落到叠溪白草身上，见他愤恨又惊慌无措，终觉颓然失望，“唉....”长叹一息，“如你所愿，我们走！”她眼泪也几乎落下，但是憋了回去。转头看看金儿，“走罢！”
“噢。”金儿抹了泪珠儿，挽着千庭叶，跟着叠溪九尤往外走去。
“别放跑了啊，上啊！”叠溪郁乌还不放弃，无奈众人只拿着刀凶狠注视，始终退缩不前，没人敢真上。
三人走到门口外草棚牵了马，往垭口走了。“阿娘....”叠溪白草隐隐念叨，看着三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