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镇宅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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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勉之上任一月后到中秋，他将一切宴会事宜都让其他官员出席，给自己放了天假。上午也有些当地的文人雅士到府上拜访，一干人喝茶品诗，乐趣横生，他许久没这般放松惬意。晌午后客人陆续离去，他让徐大娘和冯管事也回去与家人团圆。想到上午聚会出了几首不错的小词，于是推纸磨墨，又得浮生半日。
马小宝自然也放了假，一早没了人影，秦勉之猜他去找小莲了，没多过问。天黑后马小宝火急火燎回来：“大人!快！快走！” 秦勉之惊慌，“小宝，出什么事了？有刺客？”他当是什么人又来杀他，之前刺客不断着实阴影不小，但自马小宝镇宅之后他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
“不是，大人，今晚有灯会，咱们出去玩啊！” 他松了一口气，感叹这孩子，开始那般腼腆，后来渐渐活泼，现在甚是嚣张。他希望他收敛一些，于是厉声道：“你这么大了，还贪玩！”
谁知马小宝已完全不怕他了，“哎呀，大人！快！快呀！”生拉硬拽将他带出门。灯会就在河边上，整条街张灯结彩，热闹异常。“大人，你瞧，多好玩啊！”马小宝乐不可支。秦勉之本不爱热闹，看他这般欢快，也随他去了。
“啊！”马小宝发现了一卖面具的摊位，兴趣顿起，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秦勉之知道他想买，但就不吭声。看了好一会马小宝终于问：“大人，你可带银两了？”
秦勉之直摇头，“分文未带。”
“唉呀！如何是好？”马小宝难过起来，忽然他望向前面的人群，笑呵呵搓了搓手。“你做什么？”秦勉之瞧他贼眉鼠眼，必是要去偷钱，忙掏出一粒碎银子给他。
马小宝奸计得逞，欢喜地挑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桃木面具，一人戴一个。他还冠冕堂皇地说：“大人啊，你自己也有数吧，你很容易被贼人惦记，戴上面具安全，我是为你好！”
秦勉之点头，“是是是！感激不尽！”
两人一路走一路逛，马小宝一会看上了花灯，一会看上了糕点，一会看上了糖葫芦，最后秦勉之身上的银两都被他套干净了。马小宝又劝他，“大人，我可是你救命恩人。”
秦勉之点头，“是是是！大恩大德！”
秦勉之虽是个穷官，但绝不是吝啬之人，其实他带银子本来就是想着马小宝可能要买东西，自然都给他花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这样带他逛灯会，时光荏苒，母亲已不在，有这么个少年在旁边活蹦乱跳的他倒是很乐意。
忽然马小宝又拉他，“大人！大人！你看那边有猜灯谜的，我想去。” “你连书都不想读，为何会想猜灯谜？”
马小宝笑了，“大人，你没瞧见吗？那儿有好几位貌美的小姐。”
“你，你不是和小莲好吗？”秦勉之气愤，他甚至考虑过要为将来马小宝和小莲成亲多存点银子。“哎呀，我就看看，看看。”马小宝央求。
秦勉之其实也想去猜猜什么灯谜，但听他说看貌美小姐，他便不愿意去了，怕显得他也是为了看貌美小姐。“你自己去吧，我走累了，歇息歇息。”他指了指河边的小亭子。
“噢，好吧。那大人你可莫乱走动，被贼人拐了去，我又要好找！”马小宝说完往那猜灯谜的场子去了。
秦勉之坐于亭中，望着河岸边一盏盏小灯盈盈浮动，想到那小灯可不就像人一样各自飘零的命运吗？起起伏伏，浪打风吹。他心思深，一想这些便入了神。
一会马小宝匆匆跑来，“大人，一月一日非今日，是何字？”
“明！”
“噢！”
马小宝没完没了，跑了十多趟，开始问字，然后问物，接着竟然拿了对子过来要他对下句，难度越来越大，秦勉之一一解答。最后一题来了一段：“万里长空无云，飞星冷浸一秋。玉宇红袖双舞，银河霓裳夜心。”
“大人，如何对啊？”马小宝着急。
秦勉之思索片刻，微微念道：“九曲黄河怀梦，苍月照拂千载。兰楼旌戈齐飞，金城铁甲壮志。”
“是！”，马小宝听得句子马上飞奔而去。秦勉之想那对子说的是天上，他便对地上的。不过他担心马小宝记不住，平日一句话教几遍也不会。他担心是多余的，不久马小宝兴高采烈回来，”大人，你看！”
秦勉之见他左手提着两坛金城古酿，右手抱着一大盒酥香坊的精致月饼，胸前挂一个鼓囊囊的布袋，不禁好笑，帮他接过酒和月饼盒子，“小宝，你收获颇丰啊！”
“嘿嘿，都是大人的功劳！”
秦勉之也笑，“小宝，咱们回家吧。啊哈，吃月饼，赏月，喝点小酒....”
马小宝听他说‘回家’，忽然怔住，心口好像有什么热气腾腾的东西在窜动。“快点！”秦勉之见他呆呆的。“噢！”他赶紧跟上去。
回去主仆两人正儿八经在院中赏月，秦勉之今天格外开心多喝了些，加上那古酿酒劲大，不多时他便醉了。马小宝只尝了一口觉得辛辣，再加上他还拎得清自己是护卫，所以只看着秦勉之喝，直到他倒在桌子上再也不念诗了才将他扶回房里给安顿好。秦勉之喝醉了安安静静，不闹也不乱碰东西，上床前不忘把衣服挂好，把床头的鞋子摆整齐，躺下还知自己掖好被子。
马小宝瞧着他熟睡，轻声感叹，“哎哟，我家大人品性是真好啊！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好的大人呢！哎哟，倘使大人不叫秦勉之，那一定该叫秦大宝，真是大乖宝宝啊。不不，这名字太土啦，还是叫秦勉之....”
早上秦勉之起来，见马小宝半坐在门口睡着了，隐隐心疼。他轻轻蹲下去，细细端详，说不出这孩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就是与旁的少年不同，面目粗糙却透着十分的乖巧。就这蓬乱的头发，好似从未梳过，他伸手帮他理了理，不料马小宝忽然一个反手将他打倒。
“大人！”马小宝惊醒发现打错人，赶紧将秦勉之扶起来，“对不起，大人，可打到你了？”
“呵呵，没事的，小宝。”秦勉之没想到他这么警觉，碰了一下反应这么大，见他焦急，安慰道：“真没事，你家大人也没那么娇气。你这一打，反而酒醒了，精神多了，咱们出门吧！”
“去哪里？”
“出去玩啊！”
“啊？玩什么？”马小宝一脸错愕。
结果两人去黄河沿岸跑了一天。马小宝看不懂秦勉之在做些什么，只见他时而快马扬鞭，时而漫马徐步，时而望着河水发呆，时而蹲在田边感叹，时而要上坡，时而要下地。
白天的阳光异常毒辣，趁着秦勉之在打望之际，马小宝看河边有些长得特别细小的竹子，折了许多软竹尖儿，编了个空顶的斗笠给他戴上，“哎哟，我家大人都晒黑了。”
秦勉之欣喜接过戴上，“哎哟，我家小宝真讨人喜欢！”。见马小宝也晒着，便要取下给他戴，马小宝不让，又编了一个给自己。而且马小宝又听他说自己讨人喜欢，这句话好像有什么奇怪的魔力，叫他总是不自觉想再做点什么讨他喜欢。
看了一天河道就够累了，没想到隔天一早秦勉之又叫上马小宝跟他去了北边军防区。那儿刚和鞑靼打了一场小仗，死伤无数。秦勉之看着甚觉可怜，连连哀叹。可马小宝毫无感觉，在他心里，只要大人好就行了，别的人死呀活的没什么要紧。
秦勉之找到了刚回营帐的于屹立。于屹立脱下了血淋淋的铠甲，一身疲惫，但见秦勉之来，便与他道了些苦水。
“先皇那一朝，瓦剌大军甚是猖狂，破我河山，幸而时任甘凉两州知府的南仲乙大人，带领士卒百姓辛苦奋战几年，打退瓦剌。其后瓦剌虽逐渐衰微，这几年鞑靼却又突起，屡犯我边境，民不安生啊。”
秦勉之惭愧：“南大人勇睿，我这个后生当奉之为楷模，竭心尽力。”
于屹立看他赤诚，点点头，“我老了，不知道还能抵挡几天。多次上书，希望朝廷增兵补将，没想到他们让你来了，当真为难你了。”
秦勉之当然懂他其实怀疑自己一介书生，不能当大用，又只道惭愧。
马小宝在帐外守了大半天才见于屹立送秦勉之出来，两人动身返回州府。
路上秦勉之一言不发，心中全是思筹。这凉州不被重视的原因无非是穷瘠，可这里毗邻黄河却不能好生耕种，北接草原却不能安心畜牧，更无商贾往来，关键乃黄河水患难治，北方鞑子滋扰难除，是以穷，穷则更生乱。
马小宝不知他为何闷闷不乐，不懂他思虑的那些大事，也不敢问，自己不过一个粗人，能为他做的也就看家护院这种事，那好像和一只狗区别不大啊。想到这里他也闷闷不乐。
他们中途经过一片无人区时，突然从远处黄土坡上冲下一乘快骑。“大人，小心！”马小宝本能地挡在前面。待那人近了才瞧见是个半大的男孩，他裹着白布头巾，露着一条黝黑的胳膊，虽然看着年纪不大，已有了些结实的肌肉。他手里有弯刀，背上有大弓。马小宝后悔这天大意了，只带了一柄短剑，却没带弓箭，不然远远就解决了。
那男孩嗓门很大，“喂！你是马小宝吗？”
马小宝一愣，这次竟不是冲秦勉之来的，他答：“不是！”
男孩挠头，又用刀指着秦勉之，“那你是马小宝？”
“他也不是！”马小宝立刻抢答。
“哦....”男孩失望地叹气，然后兀自调转马头跑了。
两人不知所以，“大人，我们快走！”马小宝感觉不舒服。
“好！”秦勉之加鞭，“那孩子你认识？”
“不认识啊。”马小宝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来。
可没跑出多远，他就感到身后嗖嗖的。“大人你躲开！”马小宝回转马头抽出短剑只飞身去挡。同时忙跑远，以免殃及秦勉之。那男孩追了上来，疯狂朝他射箭，马小宝慌慌忙忙。秦勉之在远处看得惊心，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那男孩已经近了，他喊，“你就是马小宝！竟不承认！算什么英雄！”
“我本也不是英雄啊！你谁啊？”这小子箭很快，马小宝躲得很累，只得在地上不停翻筋斗。其实他倒不是没想过解决了这男孩，他是怕秦勉之又说他心狠手辣，没有仁义，又拿书给他背。
男孩道：“我是也速拆！你杀了我大哥，塔鲁台！我要替他报仇！”
马小宝“呸”了几口，刚才吸了不少泥巴灰进嘴。“喂！什么野蔬菜，我根本不认识你什么塌露台大哥！”
男孩松了弓，“我大哥不是你杀的？”
“我只杀过山里的土匪，叫张麻子！长得肥肥胖胖，那可是你大哥？”
男孩摇头，“那不是！我大哥精武强壮，也不是土匪。”他挠挠头，自言自语，“我弄错了？”然后再次调转马头跑了。
马小宝莫名其妙，秦勉之自然更不解，两人匆匆赶回州府。待到半夜，他梦到一个怪好看的死人头，醒来忽然想起，那男孩的大哥恐怕是那个冒充叫卢辉那个人，两人都长那怪样子。他担心那男孩会再来寻仇，不过好多天过去，倒是没什么事儿，他也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