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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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官道上陆陆续续有香车宝马经过。
阮牧心半途中上了苏如是的马车，一钻进车厢里，便察觉气氛不对劲。
她赶忙打趣道：“听说成王殿下紧赶慢赶，今夜应该能出席这场庆功宴，怎么，你不高兴？还是说……你怕成王妃的位置让人捷足先登了？”
“心儿，我现在没心思开玩笑。”苏如是换个了方向，别过脸去，满面愁容。
她是苏家独女，父亲虽觉得她比不上男儿，平时在武学上也对她严厉，但向来疼她，每次外出都会在家书中问候她的近况。
可这一年多以来的家书，从未提过她，回家后也不与她说话，反倒是直奔书房。
阮牧心收起笑容，不明所以：“如今你爹爹再次立功，还有什么事值得你烦心？”
“你也知道我爹……算了，没什么。”苏如是很想尽吐心中不快，但还是忍住了。
或许父亲遇到了什么事，怕她担心，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给父亲的忽视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阮牧心不便多问，苏如是自小就独立有主见，旁人欺负不了她，武安候夫妇又只有这么一位掌上明珠，生活上自然也不会委屈了她。
而有些事，必须由她自己跨越千重万难，才能将那无形却又坚硬庞大的成见磕出点裂缝来。
今夜月朗星稀，正值桃花灼灼、暗香浮动。
阮牧心在宫门口下了苏府马车，回到早已在一旁等候的阮青宣、阮明哲身旁。
皇宫她来过很多次，但都是参加宫里娘娘举办的赏花宴，去大明宫倒是头一次。
大明宫是皓德帝宴请臣子、他国使节的地方，这里见证了天宿的兴衰荣辱，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整体氛围，都和怡情雅兴的赏花宴大不相同。
太监领着他们穿过一片白玉石铺就的广场，来到今晚的主场---泰安殿。
泰安殿三面环水，这条河流一端连着御花园的西子湖，一端连着宫外的护城河，重要关口有细密牢固的栅栏拦着。除了水，什么也无法通过这条水道流通出入。
“南阳侯到、大理寺少卿到！”泰安殿第一道门的两个太监，扯着嗓子高声唱道。
阮牧心无功名、无爵位，和其他家闺秀一般，默默跟在父兄身后。
只是在跨过门槛之时，她停了一下，看了眼那小太监，不过很快就收回视线，心想，这规矩迟早得改。
若非巍巍父权限制了女子出头，这偌大的大明宫哪会只响着男子的声名。
过了这道门，阮牧心便由宫女领着去右侧的偏殿休息。里头已经有一群贵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嬉笑游戏。
其中最显眼，还是要数徐芸芸，她今日打扮的极为精致。
一身烟笼百水裙，脚踩缀珠绣花鞋，镂空桃花朱钗着以银质七蝶步摇，夺目而不张扬、华贵不失低调。
此刻她正被四五个贵女围着说笑，讲的无非是她前些日子又被皇后召进宫作伴的事，见有人进来，她抬头正对上阮牧心的目光，目光一扫，笑意取代警惕。
阮牧心同样微笑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谁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绕过她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座。
皇后属意尚书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无论是权力使然，还是徐芸芸心之所向，徐家嫡长女对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
苏如是进门后环视一周，不理会其他人的异样眼光，径直向阮牧心走去。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会让我意外，就爱寻个犄角旮旯呆着。”
“这角落可纵览全殿而又不显眼，你该夸我聪慧才是”阮牧心倒了杯茶给苏如是，眉头轻挑：“不过你今日这身装扮倒是让她们十分意外。”
苏如是顺着阮牧心的视线望去，原先有说有笑的贵女此刻目光时不时往她这边飘来。
她从小习武，武安侯虽不至于将她当成男孩儿养，但却会以男孩儿的标准来培养她。
久而久之，她身上少了女子柔情、多了些少年英气，平日里的鲜少有施加粉黛、配环戴钗的时候。
苏如是只瞅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她甚少和这些养在深闺的贵女往来，自然也不在意她们的看法。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思总是跳脱的，很快就被旁人新颖的事物吸引过去，不再偷偷议论苏如是异于寻常的举动。
另一边偏殿里，场面则显得规矩些。
这些处在天宿名利场中心的高官权贵，并不像女眷们依着自己的喜好和好友聚在一起，而是按着身份高低有序落座。
大明宫灯火辉煌，宸汐宫却是落寞孤寂。
这里是后宫之中离皓德帝寝宫最近的宫殿，也曾是后宫中最为奢华的。
除开各国进献交流的物华天宝、金石玉器，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石都可以体现统治者对这个宫殿主人的极致宠爱。
而今，景行湖里的清鳞鱼早已不见踪影，花开满园的凤羽被杂草取而代之，富丽堂皇的主殿也只剩下一堆焦炭，地上横七竖八未被大火燃尽的柱子上依稀可以窥见精美的雕纹。
这里是禁地。
韩卿尘一言不发地站在曾经的梧桐树下，只是如今只剩烧伤的树根露出地表。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见母妃坐在凉亭里招呼他过去吃桂花糕，但一睁眼，又会被拉回现实，往昔一切化为虚无。
“爷，时间到了。”卫羽从高墙另一侧翻过来。
泰安殿里，大臣和女眷在太监宫女的引领下一一入座，阮牧心端坐在阮青宣身侧，侯门嫡女的身份不允许她在这种场合左顾右盼，做出失礼的举动。
但她的眼珠子可以不停地转动，观察周遭一切，想来旁人也不会注意到她。
“皇上、皇后驾到！”
太监高唱，众人纷纷站起，转身行礼。
阮牧心低垂双目，余光之处只觉得明黄色的衣角在跟前顿了一下，脑中不自觉浮现昨夜父亲说的话，心中不安又夹带着些许期待。
皓德帝令众人免礼平身后，阮牧心的眼珠子才又活动起来，虽不能直视圣颜，但看看其他地方倒不会不合规矩。
皓德帝坐在九龙宝座上，皇后和太子坐在他斜两侧，在他们之下的两个位置空缺，应该是锦王和成王的位置。
只是兄长早已回府，成王却未归，难道真出什么事了？阮牧心心里犯嘀咕。
皓德帝使了个眼色给长盛，长盛立马心领神会，捏了捏嗓子，正色高唱道：“宣锦王觐见！”
即便大军进城时便已见过，不过众人还是扭头齐刷刷看向泰安殿大门处。
韩卿元偷偷回头看了眼皓德帝，见他面色如常后，这才轻吐一口气。
母后的顾虑终究是多心。他看着踏夜而来的弟弟，心中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