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骊山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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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驿站,祁盛瞅着面前的陌九,暗喜。
刚不久心里头还哽了些不痛快,一转身,竟发现暗卫是陌九,打结的眉头瞬间舒展,紧抿的唇也逐渐放松,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嘴角什么时候爬上了一层笑意。
“我还以为陌小公子眼高于顶,定是不愿与我等打交道的,想不到今日到底还是来了!”
他有些得意,那天晚上,陌府知春院外,他在后面喊了好几声,她愣是头也没回,想来堂堂五皇子何曾在什么地方受过这等冷遇!
这小子此番落在我手里,哼,真想不到还有今天!
他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两只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陌九,修长的手指上墨绿的玉扳指缓缓转动。
陌九按礼制向皇室行单膝跪地礼,缓缓道。
“暗卫陌九问五皇子安。臣下首先是暗卫,再是陌九。任务高于天,不敢掺杂任何私事情感,也希望五皇子能尽弃前嫌,如此方可携手走出此番困境。”
祁盛还没高兴够,猛地被陌九泼了盆凉水,从头顶冷到心底,不得不面对灰暗的现实。心头刚爬上的愉悦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无奈地悻悻挥手,示意跪在地上的陌九站起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好吧,那我先和你说清楚来龙去脉,事出从急,父皇选中你来执行此次任务,想必也是信任的。”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缓缓说道,“陌古将军几次大败南瑾,想必你是知道的。此次南瑾为表建世代邦交之决心,特派当朝太子前来觐见,本是秘密前来,却不知为何走漏风声。”
如果是秘密前来,事关两国邦交,知道的人肯定很有限,陌九不禁喃喃出声,“那怕是出了内鬼。”
祁盛点了点头,“宫内昨天下午才收到消息,这内鬼已暗地里和西羌联手,密谋在大祁境内杀了南瑾太子,如此南瑾和大祁缔结邦交将再无可能,你知其中利害。”
陌九右手后三根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桌面,透过眼纱看了一眼祁盛。
“所以陛下让您扮演明面上的南瑾太子,引诱刺客,而真正的南瑾太子悄悄走了另一条路前往皇宫?”
“八九不离十。”
陌九叹息,看来这五皇子日子也不好过。明明算不得唯一的不得已之举,陛下偏偏选了祁盛来做这人肉靶子,不是一直听说这位五殿下深得陛下娘娘宠爱吗?
祁盛似乎也听见陌九那声轻微的叹息,右手在她眼纱前挥了挥,打破了陌九的沉思。
“唉,你想什么呢!我是自愿前来扮演南瑾太子的。你想,和刺客真刀真枪斗智斗勇,这不比在云良阁喝花酒打架刺激多了,这么好玩的事情我怎么能错过!”
他斜眼打量陌九,“不过,倒是你,你怎么会来?”
陌九敲打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心里下了决心,既然今后他们两人还要站在一起并肩战斗,那很多事情还是如实坦白的好。
于是,她小嘴里掷地有声地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说完,她爬起身打算找地方休息。
这一日的奔波下来,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辛苦,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祁盛拉住转身要走的陌九,“诶,你这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陌九不解,“五殿下什么毛病?臣下何曾翻脸,这件事情本就和任务无关,臣下可以不说。”
祁盛不服气,“我都把我的情况告诉你了,你不应该有来有往,也和我说说你的情况?好歹咱们接下来得共处好几天,也得磨合磨合。”
陌九刚要说话,突然哪里传来“咕咕”两声。
她用力甩脱祁盛的手,借口要视察周围情况,急忙脱身。
谁知祁盛反而拉得更紧了,还凑着耳朵四处听,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追问,“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陌九挣了挣,没挣脱,“没有。”
祁盛还在凑着耳朵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刚凑近陌九,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似的,指着陌九大声惊呼,“哦,原来是你,你这肚子,哈哈哈,你饿了是吧?”
陌九嘴硬,“你听错了,我没有。”
“饿了就说嘛,也没规定暗卫不准吃东西。你等着,我去给你叫点吃的!”
陌九拉住祁盛,“别,别去,大半夜的,南瑾太子到处去找东西吃,可不正常。我有干粮,待会儿啃几口就行。”
她边说边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干粮袋子,谁知祁盛先一步从她腰间把那袋子夺了过去。
陌九伸手去夺,他却转身避开。直接将绳子解了开来,看了看里面已经硬成石头的干粮,打开窗户就一股脑儿全倒了出去。
陌九赶忙跑到窗边,趴在窗棱上盯着黑黢黢的地面,一片漆黑,哪里还能看见干粮,连石头都看不清,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见。
她怒火烧到了嗓子眼,今天一天就中午啃了两口硬邦邦的干粮,之后再没进食。一路紧赶慢赶,在马背上颠簸几个时辰,从天亮到天黑,骨头都快散架了,才堪堪赶到。
本来以为到了骊山驿站就能休息片刻,结果也不知这五殿下是抽风还是咋的,竟把自己的干粮全扔了。
长夜漫漫,她怎么熬?
她恶狠狠地盯着这位五殿下,呼吸变得沉重而绵长,握紧拳头尽力克制着怒火,嘶哑着声音问道,“你、你,是不是想趁着杀手没来,想让我先一步对你下手?”
祁盛却像没注意到她的愤怒,自顾自地将桌上的糕点全部倒入了袋子中,接着从陌九腰间解下水壶,将里头的水全部倒在了窗外,接着取出自己的水壶,把里头的酒全部灌了进去。
他边干着手里的活计边不急不慢地嘱咐,“我从宫里头带出来的酒,我自己都没品尝几口,便宜你了!还有,这些糕点,我之前也用银针试过,都没什么问题。如今已是仲夏,不过那夜里一起风,还是很凉,你自己喝酒暖暖。若觉得困,闭眼歇会儿也是没有问题的,我这里有任何事都会喊你。”
他又把干粮袋子和水壶系在陌九腰间,双手搭在她肩上,盯着陌九的脸看了片刻。
“好啦,好好照顾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有我呢!”
陌九直愣愣地看着祁盛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有魔力似的,吸引着陌九越沉越深。
她忍不住想去信任他。
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赶忙扭过头,大步迈到窗边打算离去。
手按在窗棱上,正要翻身出去,突然想起什么事,一个翻身顺着力道坐了下来。
一只脚弯曲踩在窗棱上,另一只脚自然垂了下来,轻声说,“你的玉佩,我没带在身上,至于我的那一块,如果下一次有机会见面,再一物换一物吧!”
她沉吟片刻,接着说,“唔,还有,就是,糕点和酒,谢谢。”
没等祁盛有任何反应,她翻身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一口糕点一口酒,没准能活九十九。
离驿站不远有一棵大树,直插天际,树冠茂盛,仿佛一艘绿色的小舟。错综复杂的树枝盘结交错,最细的树枝都有她大腿粗细。
这里背靠骊山,从山间吹来的风凉得彻骨。
明明盛夏时节,陌九却连着打了几个寒噤,手脚冰凉地像刚刚还在冰水里捞鱼似的,连续灌了好几口酒,身子才渐渐暖和。
她找了个树叶最茂密的树杈,坐了下来。这茂密的树叶,或多或少也能遮住些山谷的风。
背靠树干,耳朵注意着不远处的动静,眼睛不自觉仰望着天空,嘴里胡乱吞咽着酒和糕点。
原来,坐在高处看夜空和坐在底下真的是不一样啊!这里的夜空是接近于黑色的深蓝,月亮是暖黄色的玉盘,树枝横斜,从陌九的角度,那玉盘就像被分成了不规则的好几份。
不知哪里乌鸦扯着嗓子划破死一般的寂静,不远处的骊山,比夜色还要黑。任何光都照不透,黑压压地矗立着,把小小的驿站困在其中。
在一片漆黑静默中,远处那扇窗发出的微弱光亮,似乎成了陌九所要守护的唯一。
她想起了母亲,此刻不知道在哪里,安不安全,有没有吃饱饭。她是不是也在想念自己?
糕点很甜,她很想回到过去,就在那城郊的小家,永远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壶里的酒狠辣,她第一次尝到这么烈的酒,猛灌几口,呛出了眼泪。
什么陌府小公子,这是什么破身份,别人也许稀罕,还比不上母亲的一根头发丝。
去他的辟雍,去他的擢考,去他的任务,她也不想当什么暗卫。
她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盯着那月亮,视线逐渐模糊。那轮圆盘,高高挂在苍穹之上,那里似乎倒映出母亲的脸庞。
看着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陌九禁不住喃喃出声,嘴里的糕点又苦又咸。
“母亲,你究竟在哪儿,小九好累啊,小九找不到你了。小九好后悔,怎么会弄丢了母亲!”
山谷中风声乍起,偶尔能听见其中夹着微弱的抽泣,时断时续。
树干上似乎坐着个人影,夜色太浓,看不清表情。
母亲,虽然现在不知道你在哪里,但请一定一定要等我,等我摆脱那些加诸我身的桎梏。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挡我,我就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