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凛风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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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歌和望舒一同坐在马车里,两人默然不语,车外则喧嚣不止,因为已经快到年关,所以哪怕天气再冷,街上也热闹非凡。
马车从洛河经过时,恰好令歌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他发现河水已经结冰,再加上今日早晨下过雪,两岸也变得白茫茫的一片,显得格外萧瑟。
令歌垂下眼眸,他想起令楷今年不能见到结冰的洛河,如今令楷已经离开一月有余,却迟迟没有写信回到洛阳。
他在何处?又在做着何事?令歌猜想着。
待走进折梅馆时,令歌发现馆里树木的树叶已经悉数落尽,干枯的树枝上只留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再往里走,可以见到折雪房前的那棵梅树,此时此刻,梅树正盛开着众多红艳欲滴的梅花。
看着朵朵红梅,令歌顿时明白为何只栽种这唯一的一棵梅树,万花落尽时,唯有红梅一枝独秀,当真是耀眼夺目。
今日令歌身着领口加绒的雪白衣裳,从背后看去,朵朵红梅点缀着雪地,也点缀着他。
走进屋内,只见折雪正闲情雅致地抚着琵琶,见令歌和望舒前来,她微微抬眸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继续低眉抚动琴弦。
令歌听着曲子,发现曲子虽然优美动听,但缓和的曲调下却藏着一股坚韧之气。
见折雪这般沉醉在琵琶声之中,令歌索性开始在屋里闲逛起来,望舒则转过身去,看向门外那棵红梅。
令歌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发现柜橱上雕刻着不少栩栩如生的动物,有梅花鹿、老虎。令歌认得这些动物,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都是北方大森林才有的。
一曲奏罢,折雪放下琵琶,这时,小丽也捧着几枝梅花走了进来,并将红梅插进茶桌上的白瓷瓶中。
折雪莞尔一笑,对令歌和望舒说道:“让白少侠和袁姑娘久等了,请坐。”
小丽闻言,当即替令歌和望舒布置好凳子,之后便退了下去。
望舒并未领情,只是对令歌说道:“我就在门外。”说罢,她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令歌和折雪两人在屋内。
令歌内心暗叹,师姐当真是一句话都不愿和外人说。
之后,令歌与折雪隔着红梅而坐,他看向折雪,发现折雪的眉眼虽然化着浓妆,但眼底却暗藏冰冷漠然,尽是清冷和魅惑交织的复杂之感,让人见过一次便难以忘记。
折雪伸出纤纤玉指,开始拨弄着眼前的梅花,同时,她开口问道:“少侠以为这几枝梅花如何?”
“甚美,只是你有话不妨直说。”令歌回应道。
折雪一笑,收回双手,说道:“既然少侠这么说,那我便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今日邀少侠前来,是想提醒少侠,万事小心。”
令歌原本正看着眼前的梅花,听折雪这么一说,便抬眸看向她,生出警惕之色。
折雪说道:“想来少侠已经发现,你四周已经遍布不少各门各派的侠客,他们都在紧盯着你,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因为余连没有死。”
折雪微微挑眉,唇角微扬,说道:“不愧是遇仙,已经知道了余连未死一事。如今他在继续编造谎言,咬定你是凶手,伙同几大门派来找少侠你的麻烦。”
折雪重新拨弄着白瓷瓶里的梅花,嗓音淡然,似乎是在说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自会应对。”
折雪闻言,不再拨弄梅花,而是回应道:“以少侠和遇仙的能力自然能够应对,只是若非我们牵制住那些人,许诺在明年武林大会之前查清真相,只怕他们早已没有耐心,对少侠你们动手了。”
令歌看向折雪,眉头微微一皱。折雪见状,浅笑一声,说道:“我们现在已是合作关系,这些事自然是我们应该做的,如今我们也在追查真相,寻找更多的证据,还少侠你一个清白。”
令歌骤然不悦,说道:“你们明知真相就是余连杀害了那些侠客和他师兄弟,却还帮助余连金蝉脱壳,让他继续污蔑我,谈何合作?”
折雪莞尔,回应道:“不助他金蝉脱壳,又如何找到他的破绽,发现更多的证据?”
令歌神色一滞,问道:“他不是皇后的亲属吗?”
“的确,不过这些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折雪抬眸看向令歌,含笑而冷冽的目光让令歌心生寒意。
“我们如此帮少侠你们,现在我们也想看看,少侠你们的诚心如何。”
“你们要做什么?”
折雪看向屋外的雪景,眼中寒意渐起,只听她问道:“令楷公子去了何处?”
令歌闻言,默然不语,半饷,他回应道:“我不知道,你们有监视我,自然也会监视他,怎么倒问起我来?”
折雪微微僵住,听着令歌如此冰冷的语气,她不免有些意外,原来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也会说出这般话来。
“若是你们要伤他,我不会坐视不理。”令歌的嗓音愈发冰冷,面露担忧之色。
折雪含笑,回应道:“少侠放心,此事只是我随口一问,令公子对于我们来说并无威胁,所以我们不会对他动手的。”
令歌闻言,稍稍安心,又问道:“杜捕头他们去了何处?他们送尸体去了华山后就没有再回来,他们知道霄游阁的真相。”
折雪说道:“他们自有去处,并无性命之忧。”
说着,折雪站起身来,福身说道:“今日有劳少侠过来一趟,就让马车送少侠……”
“多谢,今日就不必了。”令歌打断折雪的话语,站起身来,径直地走出了屋子。
之后,折雪走到门边,看着令歌和望舒离去的背影,此时,漫天雪花又开始飞舞着,她美艳的脸庞上露出丝许笑容,鬼魅妖冶。
离开折梅馆后,令歌心生疑惑,如果令楷前往长安,自然会被折雪他们发现,可是如今折雪询问自己令楷的下落,那么令楷定然没有前往长安,令楷究竟去了何处?
令歌一边猜想着,一边从衣袖中拿出了令楷留给他的钥匙,他决定去玉竹阁一趟,也许会发现什么线索。
“师姐,我们得去一趟玉竹阁。”令歌对望舒说道,“阿楷如今下落不明,我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望舒点头,随着令歌一同前往玉竹阁。
风雪不断,扰动着街上的每一个人,折梅馆离玉竹阁较远,于是令歌和望舒都加快了脚步。
他们有翎羽心法护体,在这雪天里倒也不觉寒冷,只是令歌在想,令楷是否受得了这般酷寒?如此想着,不知不觉间,他们便来到了玉竹阁的大门外。
令歌用钥匙打开大门,推门而入,走进庭院,令歌便注意到身边的望舒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看那边。”
顺着望舒的目光看去,只见雪地上有一串脚印,是从墙边通往阁楼的,此时正下着雪,想来这脚印才留下不久。
令歌骤然紧张,望舒当即拔出剑刃,与令歌一同走向阁楼,打算一探究竟。
虽然平日里玉竹阁的光线极好,但如今外面正下着雪,阴云密布,阁楼里面不免有些幽暗。
令歌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隐隐约约间,他听见楼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他和望舒互视一眼,放慢脚步,往楼上走去。
来到第二层,令歌发现身旁的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吱吱声,望舒率先持剑地走了过去,只见她一脚踢开了房门,同令歌一起冲进房间。
“谁!”
一位黑衣少年被吓得坐在地上,面前的柜子皆是打开的,他似乎正在翻找着什么。
令歌定睛一看,发现黑衣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周玉。
两人看清对方,这才松下一口气。
“吓死我了,”周玉坐在地上抚着胸口说道,“原来是令歌少侠和……”他原以为令歌身边的女子会是辰玉,结果一看,发现是一位他不认识的女侠。
“这位是我师姐,袁望舒。”令歌介绍道。
“袁女侠好,我叫周玉。”周玉从地上站起身来,诺诺点头,他只觉望舒冷漠如霜,让人不敢直视。
令歌走到了周玉的身旁,发现周玉脚边的包袱正敞开着,细细打量,皆是寻常衣裳,并无贵重之物。
“小周,你在找什么?”令歌问道。
小周回应道:“是这样,楷哥让我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过来拿,这不是马上年关了吗?我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合身的衣服,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件合身的。”
令歌闻言,微微一笑,令楷身形修长挺拔,小周与无忧差不多身高,又怎会从令楷这里找得到合身的衣裳?
“无妨,我这里有些银两,你拿去买几件便好。”说着,令歌便准备从衣袖里拿出昔日许凌赠予的钱袋。
周玉见状,立马拒绝道:“令歌少侠无需这样,我自己也不是没钱,只是想着不要浪费,因为以前我都是捡楷哥的衣服穿,所以今日才会想着来玉竹阁看看。”
令歌停下动作,他对令楷的过去愈发好奇,他从来没有捡过师姐们的衣服穿,从小到大,自己的衣服要么是师姐们亲手做的,要么就是从山下买回来的。
尤其是他身高长得最快的那几年,师姐们几乎合不上眼,只怕他突然又长高了,手里的衣服便白做了,令歌回忆着,一时颇为感慨。
因为生怕师姐们熬坏眼睛,除了不断地给师姐们送蜡烛,令歌也曾抱着小板凳去找甯霞小师姐学过几天针线活,只是他最后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天赋,做不出一件像样的东西。
“话说回来,令歌可知道楷哥去了何处?可是已经去了长安?”
面对周玉这么突然一问,令歌不免有些茫然,他摇了摇头,道:“应该是去了长安。”
周玉叹了一声,有些失神,道:“我还以为楷哥会告诉令歌你……”
“为何?”令歌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楷哥他对你很好啊!”周玉抬起头看着令歌说道,“他都愿意在你面前提起长庆二年。”
令歌想起了堆雪人那日,令楷的确说过,他是长庆二年来到的洛阳,可是这与令楷对自己好又有什么关系?
周玉见令歌一头雾水,只好继续解释说道:“楷哥从来不提长庆二年,也不许我们在他面前提起,有一次我们不小心提起长庆二年,刚好被他听见了,他整张脸瞬间冷了下来,可吓人了……”
“这又是为何?”
周玉摇头,说道:“具体缘由我也不知道,楷哥对你这么好,有机会你可以亲自问问。”
令歌颔首默然,他对周玉说道:“小周,这些日子你都不要再来这里,要是有什么事来书局找我就好。”
“好,多谢令歌少侠。”周玉点头应道,他心知有事发生,所以并未追问,只是乱塞了几件寻常衣服到包袱里,打包好后便告辞离去。
令歌和望舒在阁楼里面继续转悠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令歌只好倚在露台边,看着飘雪,惘然若失。
如今看来,想要知道令楷的下落,唯有动用遇仙势力了。虽然遇仙沉寂多年,但是只要对方不是当今的锦衣卫,找到一个人就不是什么难事。
只希望令楷不要有什么危险才是。
看着露台前的屋檐盖上了一层雪,令歌思绪逐渐飘远,上次自己来这里饮酒的时候,令楷不就回来了吗?
回过头时,令歌发现望舒正在认真地打量着阁楼里的一切,他很少见到望舒能对武学之外的事物这般专注,于是开口问道:“师姐觉得这玉竹阁如何?”
“和从前一样,变化不大。”望舒开口说道,双眼停留在了一幅画卷上。
“莫非师姐从前来过这里?”
“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望舒说道,“我只记得当时住在这里的人很了不起。”
令歌微微颔首,心中知道望舒说的就是他的父母,那两位曾名动天下,并暗中结为连理的临清王和白清漪。
如今再看着这里的一事一物,昔日的辉煌皆已没入沉寂。
“师姐,有一件事得劳烦你。”令歌开口说道,“调查令楷的下落。”
……
之后好几日,令歌都在等着遇仙传回来的消息。一日,书局内,令歌正坐在桌前看着小说话本,辰玉来到他的面前,坐下身来。
“师姐有何事?”
“望舒师姐让我来告诉你,我们发现令楷的下落了。”辰玉回应道。
“他在哪?”
“他出现了往南边去的道路上,同他一起的还有言信,我们的人会继续留意着他们的行踪,你放心好了。”
“有劳师姐。”
知道有言信相伴,令歌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令楷如今往南边去了,是准备去往何处?令歌猜想着。
辰玉见令歌再次出神,便说道:“先别想他了,马上过年了,来一起帮忙,布置布置书局。”
“好。”令歌欣然应下。
在众人的张罗布置下,书局早已挂上了不少红红的灯笼,活像一个个红柿子似的,叫人离不开眼。
新年的脚步愈来愈近,无论在何处,令歌都能感受到春节的热闹。这是令歌离开遇仙山后的第一个春节,与以往都不一样,洛阳春节的热闹是遇仙山不可及的。
在洛阳,随着无忧和梦珏他们来到街上,他见到了从未见过的舞狮舞龙,以及各种与春节有关的喜庆事物。
“令歌,我请你吃糖人。”无忧笑道,他将买好的一串糖人递到令歌的手中,说着,他又递给梦珏一串糖人,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说道:“来,这串是本少爷请你的。”
梦珏白了无忧一眼,将糖人接过,转过身去自顾自地吃着。
“令歌,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无忧
“呵,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梦珏嘲讽道。
无忧横了梦珏一眼,立马向令歌解释道:“不是,令歌你别听她胡说,我是看最近要过年了,书局也不像往常忙碌,所以我想请你来药局帮忙,如果你有空的话。”
“好啊。”令歌欣然应下,“需要我做什么?”
“你给我打打下手,抓抓药就好了。”
最近书局的确不像往常般忙碌,因为接近过年,家住洛阳周边的书生白日里依旧早早地来书局看书或是借书,下午时便急着赶回家去了。
相反,凌岚药局倒是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是年关寒冬,需要药材治病的人几乎只增不减,无忧只好向书局求助,希望调派些人手过去帮忙。
等到了腊月二十七日的那日,距离除夕越来越近,药局依旧有好几列长长的队伍排队诊脉买药,无忧和其他医师替人们把脉,令歌与其他人员则在一旁开单抓药。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张叔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凑到无忧耳边说了几句话,令歌和无忧同时皱了皱眉头。
令歌承认,自己并非有意听到的,只是他耳力过人,再加上本来就站在无忧身旁,想不听见都难。
张叔方才是来告诉无忧,吴府那边花重金来请许凌去给吴哲看病,许凌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过去。
无忧思忖片刻,看了一眼令歌,说道:“令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令歌当即点头应下。
“张叔,这里交给你了,我和令歌去去就回。”说罢,无忧便带着令歌往后堂走去。
“交给张叔行吗?”令歌有些担忧地问道。
无忧说道:“没问题,张叔以前是给我爹打下手的,把脉看病都不在话下,只是这些年上了年纪,这才没有药局和家里两边跑。”
无忧带着令歌来到后堂,刚好遇上许凌提着药箱准备出发,无忧见状,当即上前接过药箱,一脸讨好地说道:“爹,我带令歌一起来给你打下手,如何?”
许凌看了看无忧和令歌,想了一下,点头说道:“好,随我一起来。”
知子莫若父,许凌何尝不知道无忧的心思?今日吴哲就算能痊愈,只怕也要脱一层皮了。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毕竟是自家亲生的要拿吴哲开刀,自己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凌心想着。
同时,许凌看向了那边容颜清俊的令歌,与自己的儿子都这般嫉恶如仇。
一时间,他不免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和令歌的父母,以及那位早已死去多年的人。
当真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