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丰园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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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墨还未返回，丰园，已经下起了雪。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李白的到来，他的到来，反倒是让这雪下得小了些、缓了些。
先唐墨一步返回剑勋城的，是仙唐馆的琴师教练，花如柳。
在明面上，他是受到了唐墨同学连城的邀请，来帝都向妙莲夫人请教合奏乐法。
但在背地里，他却是受了唐仙儿的命令，秘密监视唐墨在帝都的社交。
尤其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用唐仙儿的话来说：“城主大人实在是太有女人缘了，虽然这也说明了他的优秀，但现在，足够了！”
花如柳自然是乐得其所，他早便怀念帝都的风花月雪，这种“一举三得“的任务，对他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甚至在他看来，在泡妞这件事上，唐墨根本就不可能和他相提比论。
花如柳认为自己只是缺少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而这帝都的繁华夜色显然就是他最好的战场，他将会在这里将唐墨彻底击败，让仙儿小姐知道，他才是真正的花街万人迷！
“我会尽量小心，避免把城主大人带坏……”
花如柳心中坏笑，这才是他阳奉阴违来帝都的真正目的！
但令他意料之外的是，初入丰园，他便被铁一般的事实打脸了。
在丰园后院的庭院中，他竟然发现了一位绝色美人，虽然他不愿承认失败，虽然还没有与唐墨当面对质，但唐墨金屋藏娇的罪行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无论他花少有多么心高气傲，此刻也不得不低头认输。
只是，这美人实在是太美了，即便是身为花丛老将经验丰富的他，即便是见识过墨谷城内群芳云集的他，花如柳依然由衷感叹，若能拥此美人，纵死也无憾！
这才是真正的沉鱼落雁之美！
这才是真正的闭月羞花之貌！
这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之姿！
花如柳心如刀绞，唐墨这小子明明已经有那么多美人环伺左右了，居然还在帝都藏着秘密情人。
而且更漂亮，更性感，更有气质！
这真的是不给兄弟们留活路啊！
但是，这绝色美人又是谁？
“美女......”花如柳刚刚张嘴，便问不下去了。
须臾之间，天地同寒，明明已是初春，却如严寒冬月般残酷，冻彻心扉的冲击让花如柳立刻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甚至连思考和意识也瞬间停滞。
但他仍能看到雪花飞舞，感知到这洁白无暇的美丽，虽然肃冷的氛围中夹杂着些许寒云的阴骛，但穿过碎裂的空气，他却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美人绝色容颜。
雪花飞舞，却始终不落地面。
美人如玉，却始终紧闭双眸。
花如柳心知这一切不合常理，可自己却偏偏失去了思考能力，面目五官早已冻僵，无法发出一丝声响。
他知道，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彻底失去意识，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冻的彻彻底底。
好在，李白及时赶了回来，穿破寒云，救下了花如柳。
“雪儿......”李白按住美人的肩膀，将她心中的杀意压了下来。
花如柳终于活了过来，虽然仍是浑身恶寒，但至少能够活动身体，而在美人转身的一霎那，他依稀看到美人怀中抱着一柄青绒锦扇，扇面有寒云滚动，云间有雪凤穿梭，似为活物！
他虽然实力有限，但见识颇广，知道这青绒锦扇绝非普通法器，扇间宝气，法力四溢，应是神兵无疑。
难道是李家神魄觉醒的强者？
可如此美人，绝不应是默默无闻之辈啊！
花如柳正在胡思乱想，李白已安抚好了美人，然后淡然介绍道：“这是我的甥女，南宫雪，因得了眼疾，误伤阁下，还请见谅！”
“南宫雪？！”花如柳闻言剧震。
信息量太大！
不仅是因为得知对面两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冰宫之主李白和占据国色榜魁天下第一美人的南宫雪。
更是因为惊讶于南宫雪强大的法则力量和从未听闻过的眼疾。
李白早已猜出花如柳心中的疑惑，进而解释道：“雪儿因为其弟年前被奸人所害，悲痛无比，以致哭瞎了双眼，至今无法治愈。不过，她也因祸得福，在我那冰宫中领悟盲雪决，突破神魄觉醒，传承上古神兵青绝扇。这青绝扇天赋其领域法则寒云境，具有洞悉敌意，自动御敌的能力，所以才......”
“所以她把我当成了敌人？”花如柳想了想似乎也并不为过，毕竟自己一开始也是把南宫雪当成了唐墨的情人，心中的确是存有轻薄之意。
花如柳冲着南宫雪的背影深鞠一躬，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郑重道歉道：“在下花如柳，现任墨谷城仙唐馆琴师教练，刚才对南宫小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另知悉您家中变故，还请珍重身体，节哀顺变。”
这一番话说的大方得体，李白听了微微点头，南宫雪也渐削怒气。
“以前听说过你花少的顽劣事迹，也在水玉城欣赏过你那三乐同奏的绝技，知道你有些才华，可惜用错了地方，不过而今天一见，倒是觉得并非无可救药之徒，想当年我在帝都时，也有浪子之名，如你一般，所以只要你肯收心修炼，便依然是可造之才！”
花如柳老老实实的点头，这番老掉牙的说辞，倘若是旁人讲出，他这花街达人根本不会理会，但眼前这人可是李白，十八年前便才貌冠绝帝都，与白庆并称“帝都二白”的风流豪侠，至今仍是无数花街浪子的精神领袖！
花如柳恨不得立刻拿出纸笔将李白的话记成语录，这可是能向狐朋狗友们炫耀的资本。
“弹一曲吧，既然你是仙儿的琴师，那也算是我的有缘人了。”
李白指了指房间内的横琴，想了想，问道：“《离歌》，可以吗？”
花如柳摇了摇头，他并不是不会，而是自诩弹不出《离歌》意境，那是水玉宫龙音的名曲。
“若是在花街，再烂的曲子我也敢弹，但在您的面前，除非是我最好的作品，否则绝不会献丑。”
李白淡然一笑，似乎是理解了花街花少难得想要坚持的义理。
“随你，我只是想听相思之曲，顺便帮雪儿打发等人的无聊时间罢了。”
李白说着在步廊檐下坐定，遥思故人，院内飞雪倏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如柳想了想，伸手抚琴，如月光般流淌的琴曲荡漾开来，既不忧伤，也不惆怅，但在平静中跳跃的旋律中，思念的情绪茁壮而生。
这是他刚刚创作的曲子，是唐墨在圣墟罹难，唐仙儿日夜在城头望台苦盼时，他有感而发的作品。
曲名《墨桐》，暗合夜色之萧冷，撩拨心绪之焦愁，花如柳本以为这曲子难觅知音，却没料到不过一月，便有了再次表演的机会。
一人抚琴，两人静听，三人惆怅，望春月料峭，品寒星寂寥。
时间如流水般流淌，一夜悄悄而过，果真如夏天所说，李白的耐性要比白庆好的多。
等唐墨返回，将白庆陨落经过再次详细说给李白听，时间已近清晨。
南宫雪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如冰雕般在旁跪坐。
对女人情绪格外敏感的花如柳能够发现，当唐墨返回后，这冰封美人终于平静了许多，至少，没有那么吓人的杀意了。
“从墨谷黑市得到的消息，因为天机贤者统帅苦修者军团远征乌良台地，尹米儿女王似乎是被政敌软禁了，这导致铁诺家族在怒江战线得不到补给……”
唐墨小心翼翼的透露出尹米儿女王的情报，因为见识过李白为了唐仙儿能够亮兵水玉城，所以他觉得有必要让李白知悉尹米儿女王的困境。
果然，李白有些失态，起身南望，眉宇间尽露萧杀之气。
“正是因为心中藏着十八年的悔恨，所以才不会再想错过任何挽救的机会。”唐墨悄声自语。
他知道，李白一定会去圣林救尹米儿女王，就像他一定会去水玉城看唐仙儿的战舞。
“我会先去圣墟埋骨处看白庆，他……死的很好。”
做出了决定的李白，似乎一身轻松。
所谓“死的很好”，意思便是“死的其所”，白庆是为了保护唐墨而死，在李白看来，的确是对十八年前犯下错误的最好救赎。
“舅舅，请您一定要平安归来！”南宫雪终于发声，声音细如蚊孽，却清晰悦耳。
她虽眼盲，心思缜密却更胜以往，本就冰雪聪明的她立刻明白，李白也愿为了保护尹米儿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也是赎罪，和白庆一样，都是对十八年前犯下错误的解脱。
“放心，雪儿，我还有心愿未了，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李白释然，柔声安慰甥女。
唐墨知道，所谓心愿指的是与女王的私生女，唐仙儿。
“在我回来之前，雪儿先托付于你，且让她先在这丰园住些日子。如今她和南宫家族势同水火，除了我那冰窟窿，天下已没有她的容身之所。这次她坚持来帝都，竟只有你这里能让她安身，毕竟你是赵束义子的身份，已经得偿所愿的南宫家也不会主动对雪儿赶尽杀绝，所以这里还算安全。至于她要报仇的事情，还是等我回来后再做安排。”
听完李白的请求，唐墨这才明白事情的棘手，原本名满天下的南宫雪居然沦落到寄人篱下，而立誓要为父亲弟弟报仇的南宫雪，已经彻底沦为了仇恨的化身。
“为了报仇，我可以做任何事情，谁能帮我杀死南宫复和南宫奇父子，我便做谁的女人！”
如此沉重的承诺，在南宫雪的口中说出，语气竟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但连唐墨这等迟钝的情商也能听出，她的复仇之心实则如千年寒冰般悲怆决绝。
花如柳惊的停了弹奏，抱琴匆匆离席，他那颗敏感的玻璃心，根本受不了这么沉重的场面。
李白也是面露讶色，望了望唐墨，希望他能安慰南宫雪。
“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人，就好似我的父母，死的不明不白，也在等着我去复仇！”唐墨没有任何思索，侃侃而谈。
“但是如果为了复仇，就把自己的心中全部填满冰冷的杀意，那你只会伤害更多的人，伤害依旧还在爱着你、保护你的亲人和朋友。”
唐墨想起了在比武中被朱韫反杀的李显，可能在南宫雪的眼中他只是一颗棋子，但在李显的亲人眼中，他却是无可替代的至亲。
“如果是这样，那你和只会杀人的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唐墨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即便你最终成功杀死了仇人，将填满了内心的仇恨全部释放，那你的那颗冰冷的心中还能剩下什么？”
南宫雪的身子微微一颤，贝齿轻轻咬住了红唇。
“你以为什么都没有？”唐墨摇了摇头，怅然长叹。
“错！你的心会再次被悔恨填满，为那些在复仇中受到伤害的亲人和朋友们懊悔终身！”
“如同诅咒般伴随你一生，无休无止，无穷无尽，直至用生命付出赎罪的筹码！”
唐墨的声音缓缓烙印进了南宫雪的心中，也揪住了李白愁绪的心弦。
美人渐渐卸下冰冷的伪装，俯下身子，失声痛哭。
冰宫之主却慢慢露出微笑，仿佛终于解开了心结。
旭日初升的丰园，雪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