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嫁衣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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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怜告诉郁离,死的那个绣娘是她们俞记绣坊里的老人儿了,名唤师娥,自这绣坊开到东都起,她就一直在绣坊里做事。
“掌柜的见她勤恳又实在家中有困难,每个月的月钱总是比旁人多一些,可三年前开始,她突然就变了,不仅没以前那么勤恳,还时常偷偷溜出去,一去就是大半天。
掌柜的说可能是她家中阿娘病情有变,叫我不用在意,可我去打听过,她阿娘已经好了,还被人接去了长安。”
阿怜说到这里忍不住气鼓鼓地说道:“掌柜的对她那么好,她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如今还摆了掌柜的一道,让她背上了杀人的罪名,师娥真是太可恶了。”
她说着跺了跺脚,走得快了些。
郁离和秦白月没着急跟上,仍是慢慢的走,郁离还问了句,“师娥?听名字不像是我大唐人啊。”
“确实不是,她原是西域人,至于西域哪里的我给忘了,她阿爷和阿娘早年曾随商队到了长安,后来辗转到了洛阳,之后就一直定居在这里了。”
阿怜加快的脚步猛地慢了下来,转头看着郁离,“你们没见过师娥,若是见了定也看不出她是个胡人,她其实同我们长得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最后这句阿怜不是恶意,她是真的好奇。
郁离和秦白月对视一眼,谁说她们没见过,方才在门外可印象深刻得很。
“那师娥到底怎么死的?方才我们在门外听围观的百姓说她死得好惨。”
郁离重新把话题扯到师娥的死上,一双眼睛落在阿怜藏不住情绪的脸上,等着她将知道的都说出来。
阿怜先是流露出害怕,而后又是困惑,“她确实死得很惨,七窍流血呢,可来验尸的仵作又说不出人究竟怎么死的,所以他们才没把掌柜的带走。”
顿了顿她又道:“可早食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还说什么前些日子得了宝贝,说不定以后就不在这里做绣娘了,又说她寻到了怜她、爱她之人,那人说要带她去长安过好日子。”
阿怜撇撇嘴,如果真遇到了那样的人,师娥哪里需要拿自己的月钱去倒贴,她觉得那人根本就是骗子,骗师娥的钱。
“你知道那人是谁?还有,师娥得了什么样的宝贝呀?”
郁离尽可能让自己这话问得不那么目的性强烈,她想让阿怜觉得她就是好奇心重,没什么别的心思。
阿怜嘟了嘟嘴,想了想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个郎君似乎是淳和坊的,至于师娥的宝贝,那就是一件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嫁衣罢了。”
她话说完,三人已经到了厅上,里头的桌前坐着一个满脸恍惚的妇人,连她们三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阿怜上前担忧地问道:“阿娘,你怎么了?”
妇人见是阿怜才回过神来,“阿娘没事,只是有些不解......”
话说到这里,她才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秦白月和郁离,郁离她不认识,可秦白月她却是曾在长安远远见过一次。
“秦娘子怎么亲自来了?”
妇人忙起身朝秦白月行了一礼,在两京做生意的,哪有不知道秦家,哪有不知道秦家秦白月的。
“掌柜的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是想寻一件东西,若是能寻到,往后我秦家的绣坊和俞记绣坊便是姊妹。”
她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妇人哪里会听不懂,只是欣喜之余不免担心。
“不知道秦娘子想寻什么?”
阿怜也好奇,她知道秦白月来谈生意,却没想到是这么个谈法。
“一件嫁衣。”
秦白月没有兜圈子,径直说出自己的来意。
“嫁衣?”
“嫁衣?”
妇人和阿怜都十分惊讶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妇人迟疑着说道:“绣坊里确实有一件嫁衣,不过那不是我们的,是师娥......就是之前遇害那位绣娘的东西,衙役们并没有带走,许是那嫁衣无关紧要吧。”
“不知掌柜的可否让我们去看看。”
郁离十分有礼的询问,在妇人迟疑的时候又加了句,“只是看看,如果真是我们想要的,再说也不迟。”
“好,那你们随我来。”
妇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郁离和秦白月往师娥原先住着的屋子走。
师娥的屋中只住着她一个人,阿怜说掌柜的同情她家中困难,便让她长住在绣坊里。
房间看上去还算干净,郁离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被妥善放在箱子里的那件嫁衣。
妇人想帮着将嫁衣拿出来,被郁离及时制止,“这嫁衣材质特殊,还是由我来拿吧。”
那日白家大婚她只看了眼,并没有离太近,如今却看得仔细,这嫁衣所用丝线十分特别,轻柔之中又似有光泽流转,一看就是俗物。
郁离很清楚,以秦白月口中六年前的白家,不可能有能力寻到这样的东西,且这嫁衣做工十分讲究,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放眼整个大唐,能做到的人一把手都数得过来。
“果然还是这嫁衣的问题。”
郁离抬手在嫁衣的衣襟上摸了摸,顿时感觉到一股灵气流转,转瞬即逝,她又将手指移到了心的位置,那股灵气便更加清晰了。
“确定就是这件吗?”秦白月听到了郁离的低喃,同样低声问道。
“确定就是这件,不会有错。”
郁离将那嫁衣放下,转头看向妇人,“这件嫁衣你们留了就是祸害,如果掌柜的不想再有人同师娥那般死得不明不白,就请将这嫁衣给我们吧。”
妇人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阿怜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呀?师娥难道是因为这件嫁衣才死的吗?那......那你们带走这嫁衣不会有危险吗?”
一连三个问题,阿怜问得没有丝毫迟疑。
“是这个意思,这件嫁衣上附着了怨灵,需要高人清除,否则还会继续有人受害。
至于我们,阿怜你无需担心,我们自有办法。”
郁离回答得很笼统,但这样的说法对寻常百姓来说,足矣。
果然,妇人一听竟是这个原因,忙不迭便将那嫁衣给了郁离。
待二人临走时,郁离隐约还听到那妇人念叨了句什么,只是离得远了,她并没有听得真切。
从俞记秀坊将嫁衣带回七月居,郁离便从货架上翻出一只细长的匣子,“我们可以用这香试着将幼姜带出来,不过需要等到子时。”
秦白月点头,她不懂这些,但她相信郁离。
“正好孟极和老道士那边还没有消息,等他们将一切来龙去脉都摸清了,咱们也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郁离一边说着,一边拉了秦白月坐到矮桌前,她心里其实还在琢磨着,究竟谁能让她这一趟不至于只有热情帮忙,多少也收个报酬吧。
“阿离,那件嫁衣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呀?”
秦白月一早就想问,可见郁离神情凝重,又是在外面,她不好当面发问罢了。
郁离将茶递给秦白月,看着她喝了一口,这才回答道:“很特别,世间都难得一见的那种特别。”
她想了想,解释得更为仔细些,“那嫁衣所用丝线是一种传闻中极为坚固的蚕丝,即便是拿尖利的东西去划都不见得会破,但这不是最特别的,最特别的是这蚕丝浸泡了噬魂草,那东西一旦沾染上,便会不知不觉吸取人的精气。”
顿了顿,郁离又道:“除了这个之外,这件嫁衣的做工也很特别,嗯......特别的好。”
“这个我看出来了,像是出自长安名家之手。”
秦白月在脑子里仔细回忆,那样的手艺,她好像见过的,究竟是哪一个呢?
郁离很自觉没有打扰她回想,慢慢地品着茶,良久才听见秦白月张嘴。
“我想起来了,是长安那位早就不做衣裳的唐家娘子,听闻她七年前与夫君和离,之后便不再给人做衣裳了,如今似乎隐居于终南山上。”
那位唐娘子早年在禁中当值,后来到了年龄便被放出宫,长安有做绣坊的商贾看中了她,便让自家的郎君娶了唐娘子。
只是唐娘子性子刚直,婚后没多久知晓了那商贾并非真情实意,只是看中她的名气和手艺,便与那郎君生了龃龉。
再后来那商贾被闹得烦了,终于愿意和唐娘子和离,只是却要求唐娘子再也不能制衣。
唐娘子为了和离,一口答应了这个要求,此后许多年确实没有再做过衣裳。
但是方才带回来的嫁衣确实是出自那位唐娘子之手啊,秦白月不会看错的。
“早就不制衣的人,却给白家制作了一件这样的嫁衣,还真是挺奇怪的。”
郁离捏着杯子若有所思,不仅制衣,还用了这么特殊的蚕丝制衣,那位唐娘子知不知道自己制作了一件吃人的嫁衣?
“确实很奇怪。”
秦白月想着还是托人在长安打听一下比较好,只是一来一回所需时间比较久,再加上都是陈年往事,查起来更是困难。
郁离陪着秦白月用过了夕食,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听见巷子里的脚步声。
“什么劳什子的高人,我看就是一个欺世盗名的恶人!”
老道士还没踏进七月居的大门,骂骂咧咧的声音已经到了。
“你已经骂了一路了,不渴吗?”
孟极跟在老道士身后进门,一脸的不耐烦,不过它倒是赞同老道士的说法,教白家以四方之术布阵的确实是个恶人。
那四方之术的四个方位如今空着两个,但有一个如今只是躺在灵堂,早晚也会被埋在其中一个方位的地下。
“来,喝茶。”
郁离很自觉给两人一人一杯茶,等他们坐下,郁离才把今日发生在俞记绣坊的事说了出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师娥会是四方之术中第四个方位的人。”
今天她没有问师娥的八字,不过应该不会有错。
那个师娥背后的郎君,那个淳和坊的郎君,就是从白家带走嫁衣的那位管家吧。
老道士捋着胡须,“料想不会有错。”
顿了顿他又道:“也无妨,今日我和孟极已经在白家周围布下了法阵,他那邪术应是发挥不了效果。”
四方之术最后不会给白家彻底扭转气运,那四个无辜横死的女郎也会被救出,至于其他事,那是洛阳县该操心的。
几人一直等到子时,等的老道士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就要不顾一切的去胡床上躺躺。
幸好他这想法及时打消,否则在子时前说不定七月居先要上演一出暴力殴打老道士的戏码。
郁离将事先找出来的香放在矮桌上,子时一到,她便伸手一拂,香瞬间燃起,接着一缕肉眼可见的轻烟缓缓升起,之后那轻烟越来越浓重。
“还真是麻烦。”郁离轻轻皱眉,以往这支香燃起第一缕轻烟的时候所招魂魄就会被带回,可这一次却燃出这么多还未曾将幼姜带来,可见困住幼姜的是个棘手的东西。
又等了一会儿,轻烟渐渐散去,一个人影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了郁离面前。
“奴家见过诸位。”
幼姜朝众人一一行礼,看上去比上次从画中出来时更加虚弱。
“不必多礼,将你带出来是有事要问你。”
郁离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嫁衣,“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当初穿过的嫁衣?”
幼姜闻言转头顺着郁离手指的方向看去,当即点头道:“是,就是这件,我还记得当初白家将嫁衣送来时的郑重,后来我才知道这嫁衣究竟有多么用心制作。”
“确实用心,为了要你的命,可没少下功夫。”
孟极一撇嘴,对幼姜到这个时候还流露出对白家感谢的神情表示不屑。
“什么?”
幼姜一愣,转头看向郁离。
“杀死你们几个的就是这件嫁衣,白家之所以迎娶你们,只是因为你们的生辰八字有利于白家四周布下的四方之术,他们想用你们的命去改变白家的气运。”
郁离没有回避幼姜的目光,“且这件事白五郎是知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