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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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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公公啊,这,你就太客气了吧,”迪王季珊又一次站起来,踱了几步,说道,“况且你们就这样不远不近的随着我们,恐怕——也是有诸多不便吧?!我等姐弟团聚,畅论亲情,你们左右相随,难不成,是茯菱贵妃与我父皇亲呈口旨,让你们一步也不离开么?!”

“呃这——”

花允目瞪口呆——

这一次,他却是再也没有什么言辞可以用来狡辩了。

迪王的话软中带硬,不紧不慢中却瞬间直刺人的软肋,弄得当朝皇宫内苑的大内总管,竟然是瞬间张口结舌,哑口无语。

“花大总管,听见了吧?墨砚亭下,酒宴果品已经备好,那里离开我们这里不远不近,况且如果我们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你们也就是了。这样呢,你们既没有忤悖圣上与贵妃的口旨,也没有耽误你们休息,也不影响我们姐弟赏花,岂不是三全其美?!”

三公主嘉芙公主季茗,之前一直在旁边看着而没有说话,关键时刻接过来说的这一席话,却是正是时候,使得花允太监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呃这——好吧!如此,老奴就谢过诸位太子殿下与公主了!诸位殿下与公主们若有任何训示,随时召唤老奴,老奴马上就到!”

“好——!花公公,你就带领着诸位公公们在墨砚亭下好好休息,赏花玩景吧!”

迪王季珊高声说道。

“是,迪王殿下!”

花允太监连忙答应,并一甩拂尘躬身施礼。

几个太监们甩着手里的拂尘,在花允的带领下,颇不情愿的向着墨砚亭的方向过去了,一边走,还一边不时地回头观望着。

“该死的阴阳人,没安好心!”

——是四妹季蜻,不高不低的声音骂道。

“嘘——”

三姐季茗连忙把食指放在口边,示意四妹低声。

这样的话如果让花太监他们听到,一定会招惹来极为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走开了,我们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说话的是大姐嘉南公主季晗。

大姐一向小心谨慎,城府极深,这一点颇像四弟季珊,所以大姐所说的“畅所欲言”,事实上不过是在“可说”的范围内罢了。

“大家还是要小心,”季珊左右看了看,说道,“那里离开我们这里并不远,高声说话还是听得见。而况且他们单单看我们的神情,就可以大致猜到我们在说什么。我们只是谈诗论酒,赏花品茶,别的不说,即便说也要极低声,至少表面上尽情玩就是了。”

“嗯嗯!”

大家纷纷点头。

“我们到婉仪亭去吧,”说话的是额王季谛,“那里和墨砚亭相距比这里稍远一些,也能够互相看得见,他们既没有理由追过去,也没有借口来怀疑我们什么。大家也可以更好的赏景看花。”

“二哥,你和四弟、大姐二姐过去吧,我和三姐、四妹就留在这里,我们分作两伙儿,这样,既让他们抓不到什么把柄,我们也可以尽情玩耍。该说的,也可以说一说。两伙儿随时串换,品玩儿的就更有情趣。”

三皇子俞王季坡不高的声音说道。

“嗯嗯,好主意。”

“好办法。”

“三哥说得对。”

大家纷纷表示赞赏。

“来人,婉仪亭下摆酒设宴,我们分作两伙,各写诗文,品酒论茶,互相比拼,互相切磋,玩他个痛快。今日一定要酒饮透,诗论足,茶赏罄,不醉不归。”

二皇子额王季谛故意的高声说道。

“是!”

下人们马上答应着去办了。

很快婉仪亭下酒宴蔬果糕品茶饮都备好了,额王季谛、迪王季珊以及大公主季琀、二公主季薇几个人便“移驾”到了那里。

一阵春风拂过,丝丝沁香瞬间润透人的心脾,即便只是把手懒懒的伸一下,似乎也能抓到空气中那一层层油腻而翠香的凝脂。一丝风也没有,真真的是轻尘不飞,散蕊不动——实在是春日里一个极为难得的好天气。

大姐,二姐,二弟,四弟,四个人,坐在婉仪亭下,一边赏花看景,吃着珍馐美味,一边不经意地向着墨砚亭与刚才坐过的石桌那里看上一眼。

那石桌虽然只是露天而设,上面并没有亭榭,但是位置确实恰如其分的好——几乎就是位于这整个园林的中心点处。实际上没有亭榭笼罩也有自己的好处,那就是可以无遮无拦的沐浴初春那温馨的阳光。

此一刻,坐在那里的俞王季坡倒是异常的快活——他的哥哥姐姐,在他的面前可以“教导”他一两句的,都不在他的眼前,如此,他完全可以尽情的“喧嚣”起来,对着三姐与四妹大讲特讲他的“快活经”——

其实,无非就是他那些吃喝玩乐声色犬马的“逍遥”神事。

尽管三姐季茗比他略微的大一点点,但也是绝对的不敢指责他什么,相反,倒只能是对于他的话颔首诺诺,最多也就是不做声而已。

“唉,这三妹四妹和三弟在一起,早晚会被他拐顺坏了,”大姐季琀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无非又是在那儿传授他那些风流事快乐经。我们堂堂皇室贵胄,金枝玉叶,各个贵为凤子龙孙,怎么就出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不肖之徒呢?!”

“大姐,你这话就有点太言重了吧?!”额王季谛看了大姐一眼,淡淡地说道,“正因为我们是凤子龙孙,很多事情视若不见反倒更好;而像三弟这样,风流一世,快活一生,只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倒也是一种活法,最起码一生逍遥,自由自在,倒是舍却了诸多烦恼。”

“哼!我们大家倘若都和他一样,这天恩皇朝的江山怎么办?!”

大姐嘉南公主季琀冷冷的哼了一声,不无感慨地说道。

“他只要不出大格儿,就由他去吧,”四皇子迪王季珊讳莫如深地说道,“而况且我们大家也不可能都和他一样。我现在么,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父王——”

“嘘——”

额王季谛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请吹了一下,低声道:“小心,切莫乱说,你看——”

墨砚亭下,花允太监正在一边假装饮茶,一边偷偷的向这边张望着,其他两个太监也莫不是如此,那神情分明就是恨不得抓到一些实质性的“把柄”,好立刻回到主子那里去邀功领赏。

“四弟万万当心啊!”

大姐低声说道。

“唉——”

季珊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他一把拿起茶樽,闷闷的兀自的饮起来。

“四弟,现在大哥与坤王搅在一起,与我们已经是隔阂颇深且越走越远,他们深得父皇宠信,今后这天下,恐怕迟早会落入坤王手里,到那时只怕大哥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能够与他们抗衡的,只有你,所以拯救天恩江山,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少顷,大姐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

“嗯嗯,大姐教诲的对,谢大姐。”

迪王也是极低的声音悄然的颔首回答。

“是啊,四弟,”二姐季薇也是显得颇为担心的样子,蹙起眉头对着四弟说道,“千千万万不要忘了大姐的话啊!以后这季家的天下,这天恩皇朝,就只能靠你了。我们都是看客,看起来,以后啊,在那位外邦妃子恶毒娘娘的淫威下,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

“嗯嗯!二姐言重了,当然,我也记住了。”

一个太监慢慢向这里过来了,他拿来了一张宫纸,来到姐弟四人面前,躬身施礼,道:

“嘉赫公主千岁,刚刚着老奴来办:现有公主千岁的咏春诗作一首,公主道:烦请哪位王兄皇姐为他和诗一阙。她,要与诸位皇姐王兄比拼一下文采。”

“哦?小妹的诗?!哈哈哈,好,好,我么,倒要好好的欣赏一下噢——”季珊倒是颇感兴趣,不禁笑着说道——

他早知道四妹颇有一些文华,不过身份所限,手足之间聚少离多,一直也没有真正的欣赏过小妹的诗文。此一刻,季珊不禁兴趣盎然,从太监手中拿过那皇家用纸,细细地欣赏起来,但见上面写的是:

饮茗散句

桃花坞里春桃怒,

怒花凌风万景苏;

苏人晗面嫣然笑,

笑尽玲珑群芳妒!

“哈哈,好,好一首顶针诗!”季珊笑着说道,“大姐,四妹在夸你,说你比桃花还美,说你一笑,竟然让怒放的桃花都嫉妒了。你看——”

他笑吟吟地把诗稿递给了大姐,道:“这个‘晗’字,明显就是指大姐季晗嘛!”

“哼哼,死妮子!”大姐季琀看着看着也笑了,然后抬起头来,对着那太监说道:“公公,烦请你回复小妹,就说大姐看明白了,也谢过她了。请公公在小妹那里稍候片刻,我即刻回复小妹一阕。待我招手唤你时,再烦请公公过来拿就是了。”

“嗻——!老奴遵嘉南公主口旨!”

那太监转身走了。

看他走远了,大姐季琀才低低的声音说道:

“四弟,品诗论词连文做句我可是外行,你回赠小妹一首,就说大姐谢过了,更要含蓄告诉她,让她自己多加小心,凡事要收敛,不可过度张弛。像朝父皇讨要封地那种事情,万万不可再做,否则极可能会有杀身之祸。现在父皇对于我们,已经和以前是两码事了。”

“嗯嗯,好的,大姐!”

季珊拿过一张纸来,提笔在手,稍做思索,便笔走游蛇,潇洒写道:

春花咏怀

一任夜雨润春蒿,

蒿旺花开日日高;

高凌晗绣落红蜻,

蜻点秋水避鳞鲷。

“好,好诗!”

姐弟几人都不禁喝彩叫好。

“四妹足够聪明,”额王季谛说道,“她把诗稿交给公公再转交给我们,就是故意让他看一看,我们在一起,就是品诗论酒,赏花踏青。如此,就更能让他们找不到任何的借口,或是抓住我们什么把柄。”

“嗯嗯,是啊,”季珊也说道,“我这首拙作,小妹自然也会一阅而完全明了——这个蜻字,当然就是指她季蜻而言。她绝顶聪明,破解这个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大姐,烦请你叫那公公过来,让他转交小妹就是。”

“好的!那公公,请过来——”

大姐向着石桌那里招手道。

那公公一甩浮尘连忙疾步过来,到了近前弓腰施礼,道:“老奴伺候嘉南公主,请公主千岁吩咐——”

“公公,烦请把此诗作转交小妹,就说让她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欣赏。谈试论句我本是外行,此诗乃是吾御弟迪王殿下所做,就算代为我的,来和小妹的诗作吧!”

“是,公主殿下,老奴一定原句传到!”

那公公弓着腰走了,看到他转交好诗稿后,四公主又打发他回到了墨砚亭下,迪王季珊这才放心地低声说道:

“大姐二姐,二哥,今后贵妃专权,坤王乱世,大哥径走迷途,与我们终至成为敌手,我恐怕要家国大乱,天下涂炭。大家都是凤子龙孙,必然会成为他们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今后,大家一定要低调行事,更要规避他们的阴谋迫害,这样才能善得其身,安然无恙。”

“嗯嗯,好的,我们知道了,四弟。”

“还有,暗里通知三姐四妹和三哥,今晚万万不可住在二哥的府里,否则必被那贵妃与坤王猜疑,对我们极为不利。今后我等就要佯装不识实事,假做浑噩而活,对于父王与贵妃恭顺有加,对于坤王更不可露出刺逆,一旦有极特殊状况发生,我自会派出秘人联络。”

“好的,我们记住了,四弟,你,也一定、一定要当心啊!今后这家国大事,恐怕,就只有靠你了。”

“嗯嗯,王兄皇姐,我知道了。”

“四弟,就此为止,不可再说。”

“嗯嗯!来人,上酒,上大沅兴国进贡的极品马奶酒。今日花如海,诗做潮,我与众位哥哥姐姐及妹妹们,一定要一醉方休!”

迪王高声说道。

“是啊,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不到天黑,御弟们和众位皇姐皇妹都不许回府。马奶酒速速上来,再上南加瓦国进贡的绝品碧螺春,以及大漠的金丝旱杞,和翠芯儿绿玉糕饼,还有数日前刚刚运抵京城的、父皇与贵妃亲口赏赐给我们的蜜柳儿金丝脆瓜!”

“是,殿下!”

下人们高声应答道。

墨砚亭下,三个太监依旧木然的坐在那里,不时地往这里望上一眼,脸上,则依旧是那副不阴不阳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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