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启示：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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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晰是重生者，但他对他自己的重生并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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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
即使可见范围只有十米，但度假村依旧能予人放松之感。把本部的地点选在这里算得上别出心裁。
“请跟我来，走这边。”身穿黑袍的吴穿银在前面领路。
孔晰乖乖跟上，回头看了眼刚刚拦住他的全界会门卫。
——真的要感谢那位叫做施仁与的执行者。
——找全界会这事，普通的人际关系都派不上用场，施仁与的出现无异于雪中送炭。当然这一部分也是自己判断准确，知道跑到古怪案件的现场说不定就能碰到特殊部门的人。
他难得的心情大好，夕阳的余晖显得如此美丽，可惜前面的黑袍背影在此环境下有点不和谐。
他已做好了被盘问的心理准备，但事实却是这位吴穿银只问了几句就带他进来了。表现都没有施仁与强烈。
——“全界会”的人对重生者也不惊讶吗？
——是因为早早就接受了末世论？
一念至此，他不禁发问：“你们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是什么组织派来的人吗？而且我说不定是超能力者，一旦把我放进去你们就再拦不住我了。”
话一出口即感后悔。在别人的地盘说这种话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但他同时也很好奇吴穿银会如何回答。
隔了数秒，吴穿银道：“实不相瞒，‘全界会’现在正处于随时会被捣毁的危机中。完全不是拘小节的时候，得有点赌博心理。另外，也别把‘全界会’看得太好欺负。”
孔晰不住点头。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这种现实感薄弱的、很有虚构作品味道的回复让他大有“这样就能拯救世界”的错觉。
倘若世界能就这么得救，那么让他痛苦的重生就终于可以“结束”了。
……
……
孔晰是从失距第八年重生回了失距第一年。不足八年的时间倒流，说短有得寸进尺之嫌，说长又怎么都够不上“长”的边。失距第一年时他已经大学毕业了，老天爷干嘛不把他干脆重生回童年呢？
他的家境本就不差，人生也还算顺利。虽然没有奇遇，但也没有遭遇重大挫折。
他当然也有些恶心人的同事和只会指手画脚的上司。但他们之间并未酝酿出什么大矛盾，没有报复的必要。不如说他能把握的升职加薪机会基本都把握了，应打好关系的也差不多都打好了关系，而不好对付的人也恰巧没去得罪。工作这块可说一帆风顺。
他在失距第七年还有一场相亲，他幸运地遇到了个性格相投的对象，愣生生体会到了一回爱情的美妙，失距第八年时正在筹备婚礼。婚没结成这事倒确实令他后悔，理论上现在他可以早点去找那个对象——但那个对象是个海归，这会儿还在海外。去找人家怎么也不合适。搞出点意外那反而得不偿失了。
事实上，重生之后，他的人生反而比起“前世”还要糟糕。因为要想着如何回避末日，想着要如何把前世的好机会再次把握住，心态反而患得患失。例如上班时被上司数次瞄到了心不在焉的样子，以至于留下了坏印象，终导致失距第二年的一个升职机会失之交臂。在前世，那本来是属于他的机会！
一边想着如何重复前世，另一边又要担心最后的末日，这样分心根本活不出前世的效果——但如果干脆借此机会试试“新的活法”呢？一方面他仅有八年的“重复时间”，只靠情报差做不长久，另一方面他对他的前世确实非常满意，何苦非要再折腾自己呢？
人是更在意“失去”的生物。他后来也用重生的情报优势搞投资赚了不少钱，但他心里仍不舒服，一旦计算利弊，就会对失去的机会耿耿于怀。
重生确实有必要，不然他自己必定死在失距第八年，他完全明白。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他日子过得好好的，非得让他来背负拯救世界的重任吗？
——我的人生错位了。
重生以来，他时常会这么想。
……
……
路上遇到了一个戴眼镜的女子，她很友好地对他们露出笑容。吴穿银似乎没什么反应，但孔晰则惊讶于那个笑容的完美。
这是个好兆头。他想。
进入度假村的接待中心，两人再乘上电梯，直达顶楼。
顶楼的豪华办公厅。
门没有关。十米的可见度限制下，正好可以看见办公桌，而办公桌的主人则隐藏在可视范围以外。
吴穿银敲敲门板，道：“首领，孔晰来了。”
语毕，示意孔晰进门。
视野随着前进而变化。
办公室被落地窗半包围，配合面积更显大气，开阔感极强。
办公桌后的首领比孔晰预想中还要年轻，看起来不足三十岁。身披黑底金边的长袍。
“你好，我是孔晰。”
身后，吴穿银默默离开，轻轻关上门。
“欢迎！我叫做崔离岸，是‘全界会’的首领。”年轻人站起来，身材稍稍显胖，“请坐请坐。”
孔晰在沙发上坐下，首领也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处落座。两人之间只隔一张不大的茶几。
“不好意思，没准备茶水。”崔离岸说道。
“没事，谢谢好意。”孔晰微笑。两人都在快速打量对方。
在孔晰眼里，这位名叫崔离岸的首领看上去并不可靠。年轻是一方面，面相上也缺乏正气，又不能予人智慧的印象，体格更与强大无缘。唯有氛围比较奇特，能让人感觉他在某种地方异于常人。
崔离岸率先开口：“孔晰先生，是吧。是重生者？”
“是的。”
“以经历论，重生者可算是传奇人物了。”他频频点头，“你是怎么找来我们这里的？前世记忆吗？”
“如果我说我是委托侦探找过来的，你会失望吗。”
“嚯，侦探。”
“开个小玩笑。主要是现在的全界会和我前世所知的有所不同，对此我非常有兴趣，所以特意找过来了。我也不至于厉害到无所不知。”孔晰道。
考虑到“组织”和“全界会”是敌对关系，他怎都不好供出施仁与，因此这样混过这个话题。何况他也不愿过度介入什么拯救世界的活动，麻烦的活还是让别人办才好，所以决定早早示弱。
崔离岸扯扯袖口，表情略变：“你说你经历了世界末日。当真？”
孔晰端正坐姿：“千真万确。”
“有证据吗？”
“我能大体预测之后的社会事件，可以这样来证明我的重生者身份。不过时间上会……”
崔离岸抬手：“世界末日的证据，有吗？”
孔晰摇头：“世界末日太突然又太特殊，也没有征兆。”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没有征兆。确实这样才该是世界末日啊！”崔离岸却似乎对孔晰的话很中意，情绪明显更高昂了。
——“全界会”这群人真的深信末世论啊，找他们也算找对人了。
孔晰一边想着，问：“贵组织有把握应对这个末日吗？”
“我是个超能力者。只不过我的超能力不强。对于末日这事，肯定没法十拿九稳。”崔离岸露出陶醉般的夸张表情，“但现在你一出现，让我相信末日肯定能解决。”
“因为我是重生者？”孔晰忍不住皱眉。
“重生者本来也不过是普通人。我非常理解，不会把责任强加于你。我是个普通人。不，我本来是个普通人。”
沐浴在孔晰疑惑的目光下，崔离岸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会，接着说道：
“我是穿越者。”
孔晰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崔离岸翘起二郎腿：“我来自没有丧失距离的世界，那个世界……哈，比方说，你刚才提到的侦探。私家侦探这一职业在我的国家是不合法的。”
“没有丧失距离的……”
“你们可能感触不深。但在我看来，这里是个似是而非的世界，比方说地下大平台。说是科幻好像不太彻底，说是奇幻又显然不对。只能说它‘似是而非’。”
“……”
“所以，这肯定是末世吧？不然怎么解释丧失距离的现象？”
“……”孔晰欲言又止。
“从正常的世界穿越到末世里，这还真是个天大的玩笑。不过么，总比穿越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世界要好。是吧？只不过丧失距离的世界还是太古怪了。”
“这个……”
“不知你有没有类似的感觉，我偶尔会觉得我的人生错位了。”穿越者苦笑。
重生者说不出话来。
“不过。”穿越者道，“你说的‘世界末日’反而让我有了信心。眼下不正是我们的舞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