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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辱人者,人恒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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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建公主府正殿离大门尚且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因此其他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和亲王夫妇的到来,可见平时都是懒散惯的大爷。

弘昼想了想站在正殿外也并没有立即开门,皇兄的意思是要取缔教养嬷嬷要和乳母,肯定是有原因的,自己还是先尝试着观望一下,如果和婉身边的教养嬷嬷、乳母一心为主,他就不用拿出第二道圣旨了,不过其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钱乳母与赵嬷嬷自从她们公主乾隆十五年嫁到蒙古巴林部就开始狼狈为奸,俩人侵吞和婉的俸禄、资产、首饰等事后平分。发展到现在甚至连和婉用膳每个菜夹了三筷子就不让夹了,说是让她保持身材这样额驸才会喜欢,而这俩位老巫婆将菜收下去后她们则胡吃海塞,吃的满嘴流油,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原本就垂垂老矣的身躯越发臃肿走形,现在连跑都跑不动,肥头大耳也就算了因为地处蒙古水资源缺乏,她们现在洗澡也是一年才洗一次,身上可谓臭气熏天。

和婉公主能忍到这份上,咱们都可以凭此一窥清朝公主自入关以来的一一系列变化,才会知道康熙爷的四公主固伦恪靖公主是多么难能可贵,在史书中留下独属于自己的一笔。

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午膳照就是这两位老巫婆在旁伺候,说是伺候还不如说和婉公主差点动手伺候她们。

弘昼与吴扎库氏就站在正殿门口处,每每有奴仆路过都能被他们从和亲王府带来的家仆捂住嘴巴,那些奴仆一个个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甚至失禁,但却没办法发出一丝声响,他们不像开门的那人不识泰山,好歹也是和婉公主的奴仆怎么会不认识她亲生父母呢?和亲王夫妇除了老一些、脊背弯下些根本没啥变化!就说和亲王与福晋为什么会突然造访公主府?难道是紫禁城听到风声了?这样一想他们就更为恐惧,因为未知突然降临到舒服日子过惯的他们身上,如何能不怕呢?

只是和亲王夫妇的眼神是一点儿都没往他们身上瞅,只是保持缄默的态度听着正殿里传出来的声响。

“公主,这道小炒实在太油腻了,您吃不惯的,夹一筷子就差不多,仔细吃多了身子难受。”钱乳母关心的话语实则说和婉身子娇弱连一口肉吃下去都有可能生病。

但大家都不是傻子,蒙古由于时代原因果蔬类匮乏,吃牛羊肉是家常便饭的事儿,和婉是在紫禁城里锦衣玉食养大(虽然被暗地里克扣)的并且来这都八九年了,怎么可能适应不了饮食环境呢?

并未有人回答钱嬷嬷的刁难,或许和婉已经习惯了她们的刁难,不想再费口舌去争辩事实。

“公主啊,这羊肉汤膻气,您吃完嘴巴里会留有过重的气味,您忘记宫规了吗?重口味的菜都是不允许碰的。”赵嬷嬷不愧是“称职”的教养嬷嬷,到了公主府多年还是改不了满嘴的宫规礼仪。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公主,您这就用完了?那我们两个就退下啦,毕竟我们老胳膊老腿的大中午伺候您也不容易~”两个响声颇大的脚步声靠近门口,和亲王夫妇站的离门口又稍微远了些,因为听来人的动静估计体积就不小。

“嘎吱。”门从里面被打开。

映入众人眼帘的首先是赵嬷嬷那充满富态的体格、满脸横肉、灰白色出油的发髻,她左手扶着门,右手拿着一大盘烤羊肉,大家离她有两三米远依旧能闻到从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酸臭味。

赵嬷嬷则因为开门一打眼看到和亲王夫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在当场。

她看着这两位尊贵的中年夫妻面色不善、眼神刀人的样子,“啪嗒!”和婉一口没动的烤羊肉就这样贡献给了地砖,在地球吸引力的作用下砸的的是让旁人不忍细看,羊油溅到地上一片、赵嬷嬷宽大老式的旗装当然也不曾放过。

“老赵你这败家婆娘,好好一盘子羊肉被你摔了!”钱乳母气急败坏的声线比平时高了十二分贝,刺的让人头痛,“这月你只能分到三成银子别怪我没提醒你!”钱乳母端着一盘熏鸡、一盘稍美慢悠悠走到赵嬷嬷堵着的门口,俩人属一丘之貉,“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所以钱乳母就算离赵嬷嬷只有一臂的距离也闻不到她身上的臭味。

堵在门口的赵嬷嬷好似一堵厚厚的城墙,这也让钱乳母看不见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走啊老赵,你怎么还抖起来了?”钱乳母看着赵嬷嬷站原地如雕塑还奇怪的发抖,就很费解。

当她刚想用自己同样肥胖臃肿的身躯撞开怪异的赵嬷嬷时,赵嬷嬷老腿一软咣当一下跪在了羊油、碎盘子、烤羊肉的地砖上,那是一点也不含糊,五体投地后是疯狂磕头,“奴婢无状请王爷福晋恕罪!”刚磕了三下血花就在充满抬头纹装饰的额头上顺势而下,缓缓流进了领子里。

蒙在正殿里开始下午刺绣的和婉原本心思都在今天的杜鹃花样上,她对两个老女人捣鼓什么都不在意了,也对额驸来不来公主府彻底不指望了,可当她听到赵嬷嬷慌张地说出“王爷、福晋”四个字时,针戳破了她的食指,血珠滴落在原本相得益彰的绣布上,她大半年的心思可算是毁了,但和婉丝毫不觉,一双丹凤眼痴痴地看着门外的方向,是她朝思暮想的远在京城的阿玛额娘吗?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想再等等,说不定只是她的白日梦罢?还是不要太高兴为好。

没有赵嬷嬷阻挡视线,钱乳母瞬间看清了正殿被二三十人形态各异的围着,有被捂嘴的公主府奴仆、有身形健壮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和亲王府家仆,最重要的是中间站着自从到了蒙古地界就换成朝服(非常热)的和亲王夫妇二人。

钱乳母大脑里只有俩字“完了!”

是的,她和赵嬷嬷怕是来年今天就是忌日。

“乳母钱氏给王爷福晋请安……”想要福身下去才意识到两手还端着两盘菜,已然过于肥胖的躯体也半蹲不下去,别说行请安礼,她们在公主府作威作福多年,早就忘记自己当年谨小慎微的态度,福晋吴扎库氏那是闭着眼睛都能挑出许多错处。

“您别介,本福晋与王爷当不起两位如此大礼,地上多硬啊对膝盖不好,赵嬷嬷您老爷赶紧起来吧。”吴扎库氏心里如同烈火烹油,面上却还带着微微笑意,她为表“恭敬”还略后退一步,浅蓝帕子轻轻捂在鼻间(没办法实在受不了了),亲王福晋礼数是越发到位。

钱乳母与赵嬷嬷确实心里发凉,身为当年在紫禁城里毕业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福晋上来发了一通火,那说明还有转圜余地;但上来还客客气气的,她们怕是难逃一劫!

她们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地方,只能不停磕头,希望王爷福晋可以大发慈悲,哪把她们赶出公主府也认了。

和亲王半垂眼睑,从袖口处取出用料考究、色彩绚丽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已废除在京所有品级公主、格格旧日之乳母、教养嬷嬷,另择老师教于内廷。和婉虽已出嫁巴林部,但仍为帝女,应与在京公主、格格同例!钦此!乾隆二十四年六月。”满汉文合璧书写,汉文行款从右至左,满文行款从左至右,后合于中幅而书日期,并钤盖“制诰之宝”。

乾隆这份圣旨写的简短干练,也让钱乳母赵嬷嬷顿时幻灭,连皇上都下圣旨了,王爷福晋更不可能放过她们。

俩人是齐齐失禁于众人面前,本来天就热,现在无论尊卑集体鄙夷蔑视的看着她们。

“你们也别动手去押她们了,本王怕把你们手脏了。”弘昼带着众人连连退后三步才停。

听到圣旨知道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和婉终于坐不住了,她穿着花盆底儿、推开久未打开的窗子,“额娘、阿玛,真的是你们!”欢快又有些嘶哑的声音让听者不忍。

夫妇俩的注意力哪还在俩老巫婆身上,顿时奔到女儿身边,隔着窗子吴扎库氏抚上和婉消瘦苍白黑眼圈的脸颊。

“闺女你受苦了,额娘来晚了!”她看着二十六岁的女儿被磋磨的仿佛老了十岁,连衣裳都撑不起来的样子,失声痛哭。

弘昼看着女儿虚弱的样子也是红了眼眶,想他小时候除了经常被汗阿玛打板子哪会如此啊!和婉但凡是个哥儿也不会被老刁奴欺负死死的!和婉尚且如此,更别提其她女儿家了,皇兄多年后想让稚孤女娘们走上科举道路怕是难如登天!

别看现在风平浪静,实则是因为皇兄同意办学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实在没有太多攻击点。等她们真的学成了,那可就是两码事,到时积攒下的怨怼之意怕是都能冲垮圆明园哟。

“去把公主从窗口处带出来,有那两个腌臜货这公主府不住也罢。”弘昼点了两个专门跟来的、身强力壮的女嬷嬷,让她们扶着和婉踩着窗口下来。

“爷,这...不太好吧?”吴扎库氏擦擦眼泪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翻个窗子嘛,和婉小时候还翻过长春宫的窗子呢,也没见皇嫂罚她,现在难道你想让女儿继续住在这个晦气的屋子吗?”弘昼捋了把小胡子,开始说和婉的童年黑历史。

和婉破涕为笑,“额娘,听阿玛的吧,女儿自皇额娘走后再也没翻过窗子了,女儿再也不想在这个黑漆漆的牢笼里待着了。”说话间两位嬷嬷也已经护好和婉。

吴扎库氏见状也不再坚持,点点头。

和婉的身子亏空了八九年之久,当她再次翻过窗子却和小时一样轻盈,这何尝不是一次重获新生的过程呢?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时,夫妇二人才彻底对她这快十年的草原生活有了具体的形象。她穿着一身当年陪嫁流行款式的布料,袖口及金丝巷已经在日复一日中没有了光彩,旗头上的绒花残缺好几瓣,一耳三钳空空荡荡,脚下的花盆底儿磨损的不成样子。

吴扎库氏看着眼前笑容明媚幸福的女儿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女儿是和硕公主、是乾隆帝养女、是和亲王的女儿,何至于如此衣衫褴褛?她没有再落泪,只是嗓子好似被堵塞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好半天她才像是找回了调子,用掺杂着满汉蒙三语的话(被刺激太大,语言系统混乱)问着:“和婉,你额驸呢?他人呢!”

和婉揪了揪有些脱线的帕子,随后直视她的眼睛说:“……女儿并不清楚额驸现在在哪儿,女儿一年到头只能见额驸五指之数,若银子不给够甚至次数会更少,女儿无能请额娘责罚。”和婉被磋磨的有些浑浊的丹凤眼有太多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止住了,阿玛额娘能够不辞辛劳来到公主府她已经知足,何必再说那些受辱之话让父母平添伤感呢?索性她已远嫁,家里还有兄弟近前孝顺父母,此生能再见一面已是幸运,何必多谈。

她一步一步坚定站在跪着仍然不停磕头的钱赵二人面前,虽衣衫破旧但气度不减。

钱赵察觉和婉上前自以为抓住救命稻草,因为和婉多年来就像任人搓圆捏地一团和气的面团似的,指不定就会心软。

就在她俩爆发潜力想要快速捉住和婉的衣角时,和婉却以更敏捷的方式闪避开来,让俩人撞到了一起,那场面就像两坨肉山,脂肪堆积的景象多少有点重口味。

“钱乳母、赵嬷嬷您二老吞下去的钱,我会把这些年的账本给皇阿玛御览,放心你们这些人一个都不会逃掉,至于这午膳还请您二位吃完,一道都不要剩下。”说完,和婉昂首挺胸回到和亲王夫妇身边,只是为什么在慢慢走出公主府?

“阿玛?”和婉站在公主府大门前不动。

弘昼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回我和你额娘临时驻扎的帐篷里好好洗漱一下,随我们回京吧。”

“可是,皇阿玛那里……”和婉当然想念京城,蒙古根本没有什么让她觉得留恋的人和物。

“无事,皇上他说不定还想我们和婉。”弘昼表示,皇兄看见这样面黄肌瘦、弱不胜衣的和婉指不定捶胸顿足呢,他压根就不慌。

乾隆:已经能想象到一大波事情正在接踵而至。

“额娘。”见阿玛打定心思,和婉再看向额娘。

“跟额娘回去吧,阿玛额娘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儿,我们舍不得你。”吴扎库氏泪眼朦胧的恳求着女儿。索性自家爷们已经成了全大清闻名遐迩的丧葬王爷,再多一条出格之事也无关痛痒,重要的是她不能容忍和婉年纪轻轻就耗尽精气神!

和婉看着已然两鬓斑白的父母终究是点了头。

留下十名随行侍卫,先是拿上和婉藏在隐蔽处的历年账本,再一瞬不瞬盯着钱赵二人绝望在碎片中吃完满地狼藉的肉类,直到她们硬塞后再吐出来如此繁复,他们才拿了一根几十米长的绳子,意思的绑一下,随后远远散在四周监视她们走在主子的马车后面。

至于被遗忘的额驸本人,谁待见他呢?

和婉身陷囹圄多年,还能够保持理智是她自己的内心足够坚韧。

丧偶式婚姻,退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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