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签落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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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红色烛火照耀着他的脸，是个年轻的泥人，嘴角挂着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古怪。
殿内不仅只有这一个泥人，而是或立或站着许多泥人像，全都是年轻男女。
有拈花微笑的仙姬，有举着书卷的文神，还有手持叉戟的武神...造像形态各异，全都是等人大小，十分逼真。
“那是护法小仙像。”十六郎跟了进来。
“这做得也太真了吧！”阿诗弥感慨道，“连睫毛都是一根一根的。你别说，要是我自己进来，突然看见这么多人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我得先吓个半死。”
十六郎：“确实有点和其他的庙不大一样，按理说这些小仙应该也应该供奉在神台上，这里的这些却是站在地上。”
“门口一个，左边三个，右面六个，后面好像还有。”阿诗弥快步在八角形的殿里转了一圈，道，“好像一共有十二个。”
十六郎：“这红鸾星君不愧是西王母和玉帝的亲女儿，看来地位颇高，有这么多护法仙使。”
“可能忙呗。”阿诗弥道，“毕竟世间有这么多男男女女需要它牵线，还有滕王那种，一个人要牵许多姑娘的。”
说着，滕王就被姑娘们前扑后拥地带进来了，一进殿，这几个姑娘们就显得很兴奋：“这里装扮的好喜庆啊，像是喜堂似的。”
姑娘们笑嘻嘻地纷纷走到神台前面，打量起来。
这神台有一人多高，金漆红龛，两边又各挂一串大红灯笼，连蜡烛都是红色喜烛，中间放置一尊红鸾星君神像。
神像像是今年新漆的彩，红鸾星君穿着大红绸衣，骑着青鸾鸟，手持姻缘簿，眉清目秀，特别是那双眼睛，不知是请了哪位高超的匠人画的，在十几支红色火光照耀下，特别传神，在某一个瞬间，让人恍惚觉得那真的是一个活人。
看着看着，周蜜儿突然尖叫了一声，指着背对着神台的一个角落：“那里...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刚才大家都只顾着看这些神像，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里，那个角落烛光照不到，光线阴暗，只是影绰绰地映出一团红色，与神台的布帘子融为一体。
大家眯着眼睛往周蜜儿所说的那个东西看去，依稀能分辨出好像是个人形，这人背对众人，堆坐在一个破蒲团上面，那件红衣非常宽大，布料质感也非常的硬，就好像整个戳在地面，把这人全身都遮挡在里面。
周蜜儿吓得紧紧搂住小谭，小谭道：“姐姐，你是不是看错了，这也没动啊？这是不是也是个泥像？”
话音刚落，这泥像竟然咯吱咯吱地扭动了下僵硬的肩膀，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好像根本没有用双腿接触地面，就那么兀地直直站了起来。
小谭惊叫道：“鬼啊！！！”
众人吓了一跳，没想到‘泥像’竟开口说话了：“滕王殿下有礼，吐蕃使者有礼，李大人有礼。”
滕王本来在看神像，突然听见有人唤他名字，吓了一跳：“泥像...泥人像说话了！！！”
那边道：“贫道不是泥人，是活人。”
滕王看了半天才看到这人的位置在哪里，斥问道：“你是谁，三更半夜，你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吓唬本王，想干什么？”
那边道：“贫道名叫玄机真人，是本庙庙祝，刚才贵人们进门时，贫道正巧入定，灵识尚未回归肉身，就没有及时恭迎殿下，请殿下恕罪。”
原来是虚惊一场。
“罢了。”滕王道，“既然你要修行，那就回去找个地方好好练，为什么又在这里？”
玄机真人：“我本应该在后山悟道闭关，可却又身沐皇家恩泽，身司其职，不可以随意走动，怕耽误耽误了哪位贵人的姻缘，所以只能在这庙中参禅悟法。”
“算你还知道自己身沐皇恩，本王就不追究了。”滕王转念一想，不对啊，今天是临时起意带着众人来玩儿的，也没有差人提前禀报，她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玄机真人好像猜到滕王在想什么，说道：“机缘到了，便知晓。”
刚才她一直背对着众人说话，滕王看得闹心，又道：“既然当了皇家的庙祝，大小也有个官身，你转过来回本王的话！”
“喏。”玄机真人应声转过身来，众人又是一惊。
刚才来的时候听周蜜儿说，这位玄机道人是义宁二年生人，今年应该是四十二岁，在皇家，年龄对女子不算是什么大事，五十岁了依旧能风韵犹存。
可这玄机真人，居然长得瘦如枯木，一脸的大褶子，看起来竟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妪。
那身质感僵硬的大红衣原来是件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就像挂在一根树枝上。
特别是她那双眼睛，目光搭耸在一处，一点神采也没有，好像根本就不透光。
滕王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是个瞎子。
玄机真人好像会读心术似的，突然说道：“回殿下，贫道没有瞎，只不过，十岁那年，贫道的授业恩师怕我肆意窥测天机，施法封了我的天眼。”
“天眼还能被被封住？”滕王有些好奇，问道，“用什么封的？”
玄机真人说了两个字：“硫磺。”
硫磺？
滕王心里泛起寒意，如果是用硫磺的话，那哪里是封，而是灼烧致盲。本来以为是法术封印，没想到却是化学攻击。
回想起周蜜儿说的，玄机真人年轻的时候长得十分漂亮，虽然从她现在这幅样子中想象不到她年轻时候的模样，但身为一届女冠，不仅有数十位情人，还能被探花郎疯狂追求，仅用一句单纯的‘长相貌美’根本无法足以形容其风采。
而如今却变成如此骇人的模样...世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美人迟暮，鲜花凋零，落成一地淤泥。
滕王心中叹惋，也不知道是因为玄机真人的故事，还是因为坐了太久的车，见到神台旁边有个茶盘，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玄机道人好像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张口，滕王就仰头一口喝了下去，没等下咽，竟一下把茶喷了出来：“你这茶怎么这么咸！”
玄机真人连连道歉：“是贫道的不是，今日庙中小道进城采买，这茶是我自己泡的，便按了我自己的口味，往里放了些盐巴。”
茶里放盐？这都是什么喝法？！
玄机真人摸索过来：“各位贵人要喝茶，贫道这就再去泡。”
“咳咳...你这样泡茶再回来我都得渴死了，算了算了，也不是来你这里喝茶的，”滕王指着乌日星，“这位使者是从吐蕃远道而来，特地上你这里前来求姻缘，你给他们看看吧。”
“遵命。”玄机真人指着神台，“我已经为贵人们备下了姻缘签，各位的姻缘，上天会有明示的。”
几个姑娘听后，争先恐后去取了签筒，然后又拥到乌日星这里：“使者~签来了~~”
乌日星无奈地摊手：“我是很想玩儿，可我不知道你们唐人是怎么求签的，你们谁教教我。”
姑娘们又纷纷围上滕王，说道：“殿下先来~”
没想到滕王笑着摆手：“你们玩儿吧。无论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只要我滕王想要的，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如果连未来姻缘都提前算尽了的话，对我来说，这世间事可就真没有什么趣味了。”
姑娘们：“那李大人先来吧~~”
十六郎也摇头：“我也不必了，我素来不信神佛之事，只相信认定胜天。”
玄机真人冲他的方向看去，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乌日星哼了一声，鄙夷道：“他不玩儿，咱们玩儿，周蜜儿，你先来。”
周蜜儿接了签筒：“那使者您可得看好了。”她提着裙子，用一个很好看的动作跪在鸳鸯蒲团上，显得人非常虔诚，她轻启朱唇，轻轻地默念了句什么，好像是个人的名字，然后摇动签筒，只摇了两下，就掉下来一支签。
小谭抢着道：“我帮姐姐看看。”
签上写着：
寅初 苏秦得志 凤冠霞帔坐堂前
小谭叫道：“姐姐，是上上签！‘苏秦得志’...这岂不是说姐姐的情郎会像战国的苏秦一样，伸展纵横六国之志？”
早就听说，今年春闱高中的状元郎名叫吴成，他十分爱慕这位周蜜儿，两人私相授受，吴成对她承诺，一旦他调选了京官，就来明媒正娶这位牡丹花神。
小谭继续道：“我看啊，姐姐和吴相公的好事将近了，到时候吴相公三书六礼来迎娶姐姐，姐姐就穿着凤冠霞帔，去做官宦人家的正经大夫人了！”
“休得胡言，殿下还在这里呢。”周蜜儿难掩又喜又羞的表情，“哪里有这种好事，怕是人家早就把我忘了。”
滕王倒是一点也没恼，反倒笑着揖了一个虚礼：“那本王就现行恭喜这位周娘子了。”
周蜜儿用帕子掩了脸，笑道：“殿下~连你都笑话人家。”
“我也来试试~”小谭接过签筒，跪在刚才周蜜儿的位置，说道，“也沾沾姐姐的喜气。”
小谭摇了三下签筒，掉出了一支竹签。
这支竹签到没有写名人典故，写的像句曲词：
寅正 雾里看绒花，水中捞圆月，徒剩一地碎银。
“什么嘛，这不就是说我竹篮打水一场空，期待了这么半天，居然是个下下签。”小谭撅起嘴，生气地把签丢在地上。
周蜜儿把签从地上重新拾了起来，看了也皱眉，只好劝她：“别懊恼，可能有别的解释呢，我们问问玄机真人。”
“哎？真人呢？”周蜜儿看向刚才玄机真人站的位置，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了。
茜草扶了扶耳边的牡丹花，推开了她：“你上一边歇歇，该我了。”
她妖娆地跪了下去，闭眼摇了几下签筒，筒里冒出半支签，她睁开半支眼往里瞄，觉得好像上面写的不算太好，想是刚才用手碰了小谭，不知道沾染了什么晦气，趁没人注意，又偷偷将签塞了回去。
茜草连摇了三次，最后才将蹦出来的半支签，满意地抽了出来，上面写着：
巳二 梅开二度 青丝华发 缱绻柔情 鹅衾烫
茜草得了此签，心里别提多得意了，特别是上面写的那句‘梅开二度’，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她自己心里明白得一清二楚。
前几年，她刚有些名气的时候，就攀附上了一个朝中了不得的贵人，在贵人的帮衬下，她渐渐成了洛阳首屈一指的红娘子，她在贵人那里捞了不少好处，临分手时，贵人还给了她一大笔分手费。
这次攀附上滕王，如果能有机会让他纳了自己当小妾的话，岂不就是梅开二度，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茜草满意地把签筒塞到乌日星手中，说道：“使者，该您了。”
乌日星接了签筒，也学这几个姑娘跪在蒲团上，用力摇晃起来，大概是他用力过猛，又没有掌握摇签的章法，从签筒里，竟一下飞出两支签。
一支落在了他自己脚下，另一支，打在了十六郎腿上。
乌日星好奇地捡起自己脚边这支：“戌初 藕断丝又连 叫你往东不敢西 叫你往西不敢东。”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签写得非常直白，乌日星每个字都认识，可这连起来却完全让人摸不到头脑...难道，这签说的是以后自己会是个妻管严，对另一半言听计从？
他又问十六郎：“你那支呢？”
十六郎道：“这支也是戌初。无名氏入桃花源 不知身前事 唯有身后名。”
乌日星听完更加疑惑，问道：“这两支签都一同摇出来的，哪支算我的啊？”
滕王道：“自古一人只可求一签，使者这种情况倒是少见，不然你再摇一次？”
几个姑娘纷纷拦住他：“不行啊，殿下，这姻缘签只能求一次，第二次就不准了呢。”
乌日星思索片刻，对十六郎道：“这样吧，落在我这里的这支归我，掉到你那里的就送你吧，反正听着也不怎么吉利。”
十六郎无奈：“不吉利你还给我？”
乌日星直接耍起了无赖：“我今天救了你一命，你帮我分担一点也是应该。”
救我一命...难道不是要我一命？
十六郎无语，说道：“...行，随你。”
滕王打了圆场：“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签也求完了，回去歇息吧。”
几人呼呼啦啦往外走，刚到庙门口，迎面呼哧带喘地跑进来一个姑娘，正是滕王不让上车，罚她跟马车后面跑的那个第四名，月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