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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李家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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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坐回椅子上继续喝茶,看向刚才裴戎坐过的位置,虽然碗筷、杯盏都被用过,但依旧摆的规规矩矩,想来裴家家教甚是严苛。

李金灵走了没多一会,里屋帘子上霍地映出了个人影。

滕王闭着眼,用扇子无聊地一下一下敲桌沿儿,听里面有了动静,停了手,问道:“醒了?”

里面的人不回答。

滕王揶揄他道:“醒了就走吧,不走,还真等着做我们李家的女婿啊?”

里面的人还是不答,紧接着,是小塌上面的花盆落地的声音。

滕王睁开眼,转头看过去:“怎么,还发起脾气来了?”

里面的人影抖了抖,还是没说话,滕王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起身往里走,撩开帘子,见裴戎直挺挺地站在小塌前,不说话,也不去瞧他,低着头,盯着脚边碎落一地的瓷片,嘴抿成一条直线。

“怎么?本王帮你解了围,难道还不乐意了?”

裴戎低头站着一动不动,滕王看不清他的脸,便拿扇子挑起他的下巴,这一挑可好,这人竟像突然炸了尸,猛地睁开眼睛,狠狠地钳住了滕王的手腕。

滕王一下被他抓的生疼,连连用扇子打他:“发什么疯,赶紧给本王松开!”

裴戎非但没松手,力道又加大了几分,滕王觉得手腕都快被他捏碎了,嚷道:“快松开!赶紧给我松开!”

裴戎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休想。”

“哎?我说你个裴山君,本王替你解了围,你怎么如此恩将仇报,还反了你了!!”滕王见他没反应,疼的不去打他手,而去使劲儿敲他的头,没想到刚敲了三下,扇柄折了。

“呵呵呵...你这人可真是...”头铁这两个字没说出来,滕王才看清,裴戎的两只老虎眼根本没有焦点,整个人也处在一个十分迷离的状态中。

而且他的脸,特别特别红,红的快跟个猴屁股似的了。

滕王心里咯噔一下,转头回望桌上的酒壶...这小丫头片子,到底给裴山君灌了什么东西,后劲儿这么大?

“裴...裴..裴戎兄弟呀,你看,本王就是路过,顺道进来瞧你一眼,我知道你素来很忙,我也不闲着,我一会还有事,你放开我,让我先走一步呗?”

裴戎低着头,毫无回应。

“裴...戎戎,裴崇德,你看,你好不容易休沐,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嘛,要不这样好不好,咱们换个地方再聚聚,我找几个舞姬,咱们看舞听曲儿,重新乐呵乐呵...怎么样?”

裴戎仍是不语。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滕王酝酿了一下情绪,对着裴戎吼道:“裴山君!你再不给本王松开!我明日早朝禀告圣人,叫他诛你九族族族族族族族!!!!!”

‘诛你九族’这四个字一吼出口,裴戎才算有了点反应,他瞬间松了手,抬起头,滕王只听什么东西哗啦一下被扯碎的声音,还没等看清楚,手腕又是一阵剧痛。

“哎呦!疼!”

再一看,裴戎竟然给自己套了个手枷锁!

滕王一看见这枷锁,立刻炸了毛:“裴戎!你这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给本王上私刑,难道你要造反不成?!”

裴戎半阖着眼,将视线从碎片上移到滕王脸上,眼里露出凶光:“我裴戎要抓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出去我的手掌心。”

说完,那两道凶光稍纵即逝,视线又回到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发什么羊癫疯,竟然把本王当成要抓的逃犯了!

啊啊啊啊啊!!李金灵!你到底给他喝了什么啊!!!!害死你老子了!!!

滕王没有办法,只能用力挣脱这手枷锁,没想到这个东西越挣越紧,到最后,勒的自己骨头生疼。

他就只好去拽裴戎,却没想到这人都成了这样,底盘还是稳如泰山,无论是他拉他,拽他,或是推他,都是一动不动。

“喂...裴戎...呼呼...”滕王累的直喘粗气,手脚也都没了力气,只好一个手插着腰歇了半天,用手在裴戎面前晃了晃,对方没有反应,索性大起胆子来,去拍裴戎的脸,“行不行了,都多半天了,能不能清醒点。”

拍了几下,裴戎忽地又抬起头,视线又对上焦,皱着眉毛,盯着滕王的脸看了片刻,滕王以为他认出自己了,高兴地说道:“可算...可算清醒了么?”

只听裴戎道:“你的时辰到了,跟我回狱里吧。”

这句话刚一出口,滕王就觉得自己突然没有办法呼吸了,衣襟狠狠地卡住了自己的喉咙。

裴戎这个王八蛋,竟薅住了自己的衣领,像拎只鸡似的把他往里间拖去!

“你快放手!!咳咳咳...你清醒一点啊!!!我不是犯人啊!!!我是堂堂大唐王爷,圣人的亲叔叔,你看清楚啊!!救命啊!!!救命啊!!!!”

“啊啊啊啊啊裴..裴戎,求求你了...放了本王吧,本王真的不是你要抓的人啊,本王除了喝了酒胡闹,除了调戏过良家妇女,除了砸过几次人家的赌场子,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

滕王吓得直蹬腿!不知为何,他扯着脖子喊了半天,外面竟是没有一个人进来,怕是刚才李金灵特意吩咐过店家,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许人前来打扰。

滕王就这样让裴戎薅着脖领,抬手一丢,人就被丢到了塌上。

滕王吓得缩成一小团,跟个鹌鹑似的,害怕一会裴戎发起疯来,要给他来个扣眼或是锁喉,岂不是要惨死在这里?!

这哪里是什么大理寺少卿,这根本就是前来索命的白无常!

滕王拿着半柄被敲碎的扇子抵在胸前,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别过来啊!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碰我一根手指头,可就是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依律是要抄家的啊,你...你....你别过来啊!!!”

他气势汹汹,一顿比划,裴戎到底没有再靠前,也根本没有再看他,而是规规矩矩地脱下了鞋袜,躺了下去。

过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滕王这才敢探起身子,打量了裴戎一下。

像是...睡着了?

滕王又反复确认了几次,又推了推他,对方确实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胸膛上下轻轻起伏。

滕王可算松了一口长气,这才敢动弹,可是稍一动,一股电流似的从脚尖灌到大腿。

完了,蜷了太长时间,全都麻了。

这小塌只不到五尺宽,裴戎一个人就占了大半,本来就十分的挤,而且,裴戎的枷锁扣在右手,给他也是扣的右手,并不顺撇,所以侧着也不是,躺着也不是,又不能一屁股压在对方身上,直接给他弄死。

滕王没有办法,只能非常委屈的抱着膝盖坐着,幽怨地盯着眼前这个睡得很沉的人,想哭的心都有了,自己九岁的时候就被父皇封地,享食滕州五千户,挥手得风,覆手得雨,想做什么哪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

可今日自己却被这个王八蛋又拖又拽,还给带了枷锁,问自己生平,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滕王恨得牙痒痒,拽出来堆在身后的薄被就往裴戎头上扔了过去。

“捂死你个王八蛋!”

裴戎头上蒙了花花绿绿的缎被,好一会,可能是觉得热了,伸出手把被拽了下来,被子滑到地上。

他翻过身去,背对着滕王,滕王又被他强行一扯,头撞在了他的脊背上。

可能是感觉到不舒服,裴戎又转了回来,半压在滕王的脑袋上,滕王嗷地嚎了声,把头硬是抽了出来,满脸碎发,头冠也是东倒西歪。

滕王气的牙痒痒:“竖子!!本王要灭你九...”

说道一半,滕王便愣住了,这裴戎,竟然拽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他...他开始解衣服!!!!

“喂!混蛋!住手!这不是在你自己府里,这是在外面,你睡觉就睡觉,脱...脱衣服干嘛...喂喂喂!!!住手!!!!”

话说完,滕王也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合理性:谁睡觉不脱衣服?

瑰丽色的夕照从镂花雕窗里洒了进来,将周遭一切的景色笼罩在一种抽离了实物的梦幻色彩中。

俗人论画,皆以设色为易,岂知渲染极难,火候稍差,前功尽弃。

可滕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应该怎样形容眼前裴戎给自己展现出来的这一幅画面。

滕王不是没有见过男子身体,也曾想过画一幅英武少年骑着烈马,挽着苍弓的《春猎图》,可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唐朝皇室子弟,大多生活慵懒闲适,肌肤虽然保养的都很好,但是线条散垮,腹重背圆,年轻一点的呢,又多是肌理薄弱,骨架纤长,缺少沉稳之气。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身体,瓷白如雪,反射地笼在周身上的红色晚霞都泛起了绒绒的白光,紧致的肌肤底下,暗蓝色的血管随着呼吸隐现,自己甚至能看清人体每一条骨骼附着的遒劲肌肉的肌理和走向,最细腻的质地,最完美的比例。

简直是老天的炫技之作...

这可副最为上乘的身躯,却爬满大大小小的几十条暗红色的疤痕,还有几处刚刚呈现暗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的血痂。

这些伤痕对于自己,就像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稀世的古董瓷瓶,仔细再一看,上面竟有些细碎的裂纹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滕王现在有些痛恨,为什么这人生得这样好,却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非得要在一场又一场的风暴与漩涡里摸爬滚打。

滕王盯着裴戎看了一会,垂下眼来,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嘛...真没意思。”然后伸手,缓缓地帮裴戎盖上了衣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滕王侧着伏在裴戎身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好像还一直纠结着那副《春猎图》,是应该先铺一层钛白,还是先用藤黄调入曙红染晕,睡梦间,好像身边的人突然说话了:“水...水...”

滕王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伸手去够小塌前的床头桌,果然够到了一盏茶杯,他迷迷糊糊地做了起来,又用力拉起了身边的人,把杯沿儿送到那人的唇边。

对方喝完,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呢喃。

滕王突然清醒了,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

“什么鬼!”滕王气的把茶杯往地下一摔,“好好的良辰美景,府里那么多娇妻美妾,我不回去呆温柔乡,我跑来这里给你这个混蛋喂水喝!”

滕王抱起胳膊,用脚踹了裴戎一下,裴戎没有反应,气的他跟个兔子似的,疯狂连踹了十余脚。

裴戎被他踹的向外面偏了一尺,头在枕头上挪了一下,想要翻身。

底下一地碎瓷片,滕王不忍他身上再扎些口子,伸手把他拽了回来。

“你这大胆的竖子...”滕王有气无力的说道,歪着头盯着裴戎看。

其实裴戎睡得很乖,也很老实,一点也不凶了,真像一只温顺的大猫,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心事,睡觉还皱着眉。

滕王抬手给他揉了揉眉心,裴戎的眉毛才算是舒展开。

打完了盹,这回又有点睡不着了。滕王拄着腮,百无聊赖,余光又瞥见床头桌上还有一盆花,开的正好,紫红色的,是女子常用来染指甲的凤仙。

滕王当即就来了兴致,市面上最为名贵的宣纸要数澄心堂的薛涛签或是五云签,可是用来用去,也就是那样。

不知在世上最好的皮面上作画,当是个什么样?

说干就干,滕王又掀开了裴戎的衣裳,从怀中掏出了玉笔,这笔对他而言,就像将士的刀剑,时时是要带在身上的。

滕王揪下一朵开的最漂亮的凤仙,蘸着花汁,伏在裴戎胸口,画了好一会。

也不知画了多久,刚刚停笔,就听外面门口一个很小的声音,试探地问道:“殿下,您在里面嘛?”

“笨蛋!...”滕王刚吼了两个字,又怕吵醒裴戎,压低声音道,“还不赶快给本王滚进来。”

“殿下,你可真是让奴一顿好找。”阿奴见了主子在里间的人影,终于喜笑颜开,可看不清他在干什么,似乎在画画,小心问道:“您在这里忙乎什么呢?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府啊?”

滕王噘着嘴:“回不去!”

阿奴:“为什么!”

“麻了!两只脚都呆麻了!!”

阿奴进了屋,把门关上:“麻了没关系,奴背你回去。”

滕王又气哄哄:“那也回不去!”

“那是为什么?”阿奴往里间走了两步,看见塌上还有个人,以为自己主子雅兴怎么这么好,不是跟踪人么,跟着跟着怎么又跟姑娘上塌了。

这姑娘,竟还戴着晌午买的翠玉蝴蝶银簪子!

阿奴好奇道:“您什么时候又多了个相好的啊?”

“相好你个鬼!”滕王举起右手,无奈道,“你看。”

阿奴捂着眼睛连连摇头:“非礼之事,奴不敢看。”

“混账!叫你看你就看!”

阿奴睁开眼睛,从指缝里望去,主子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灿灿的银镯子,这镯子竟还带链子,链子另一端竟拴在那姑娘手上。

阿奴没好奇手上那东西到底是啥,却还是想刨根问底:“主子,这倒底是哪家的姑娘?”

“我再说一遍!没有姑娘!”滕王气的把笔扔在了阿奴头上,“睁开你的狗眼给我好好看,看清楚了!”

阿奴放下手,仔细看过去,不禁大吃一惊:“裴...裴裴...裴山君!!!!”

滕王耸了耸肩,表示确认:“嗯哼。”

阿奴吃了一惊:“主子!您...您怎么和裴山君睡在一起了!”

“怎么睡的不重要。”滕王也懒得解释,“本王现在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本王想回府!!!”

说着,滕王眼眶都要红了:“我想我的银姬,我的玉明儿,我的萨摩栗多...我累了,我就想躺着!我要回府!!!立刻就要!!!”

“那咱就回去呗。”

“说的容易。”滕王晃了晃手枷锁,又指了指裴戎,“这玩意解不开,我现在跟他铐在一起了!”

阿奴把手放在下巴上摩挲着,说道:“所以您的意思是,您累了,想躺着回府,可现在又与裴少卿被铐在了一起,所以得你们两个一起回府。”

滕王点点头,无奈地摊手:“就是这样。”

“好嘞,阿奴得令,殿下,您现在这等奴片刻,马上奴就来接您。”

说完阿奴噔噔噔地又跑了出去。

滕王在雅间被困了两个时辰,外面的辩论也进行了两个时辰,已经进入了如火如荼的胶着状态,双方都据理力争,以史事,以当局朝政为例,谁似乎都辩不倒谁。

一高个儿学子道:“用人唯亲,大有祸乱朝政之嫌。诸位想想,三国之蜀国,如果马谡不是荆州马良之弟,诸葛亮会在马良死后,也认为马谡具有同样的才能,轻易地启用他么?如果诸葛丞相不任用自己的心腹马谡作为主将,而是用调度更为谨慎的王平,街亭便不会轻易地失手,那蜀国的北伐定会成功,晋国的局势也会因此改写。”

另一矮个学子说道:“你如此说,便有失偏颇。董允不也是董和之子么,不也堪当了托孤重任,尽心力匡扶君主之责么,‘马先训而后求良,人先信而后求能’是以为此也。”

高个儿学子还想说什么,众人只听得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循着声音看去,从东侧的阁楼上,竟然走着一个昆仑奴。

再一看,昆仑奴后面还跟着八个小厮,而他们几人,正抬着一张八尺宽的大床!

玫红色的纱帘床幔随着晚风翻飞,虽然遮挡的还算严实,但是仍是能看清,床上明晃晃地躺着两个人!

学子门看的目瞪口呆,几个老翰林也惊掉了下巴。

这哪里来的荒唐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矮个儿学子突然反应过来:“那床上...好像是...滕王...滕王殿下...”

“滕王殿下...?”

“滕王殿下怎么在这里?”

看清楚其中一个人之后,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来了:

另外那个人是谁!?

众人素来知道,这位滕王殿下最喜欢胡闹,行事放荡不羁,可再怎么没有谱,也没想到他能干出来这样的事。

学生们垫脚望过去,都想看清滕王身边的‘女人’是谁,整个辩论场一片安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大床上,待到及近处,突然有人迸发了一声极其刺耳的惊叹:

“裴山君?!”

众人仔细一瞧,滕王身边躺着的那个,真的是大理寺的裴戎!

“真的是裴山君。”

“裴山君怎么会和滕王在一起?!!!”

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着裴戎,可裴戎自己本人依旧闭着眼,还没有醒,衣衫也是极其不整,连扣子都扣错了一位,头顶上...居然还带了个女人的钗子!

“时风日下...真是时风日下啊!”

就这样,在一片议论声和惊讶声中,昆仑奴抬着滕王和裴戎从谪仙楼走了出去。

路过辩论场时,滕王丝毫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甚至连瞅都不乐意瞅这帮人,把杯子往头上一捂,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翻了个身,靠着裴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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