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醉酒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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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梁城内锣鼓喧天,街道百姓跟着陈家迎亲队伍的尾巴来到谢家门口,盼望接到一些吉利吃食。
李姝玉天还未亮便起身向谢雯的房间走去,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梳妆打扮。
脸上是不肿胀,眼睛却是肿得与田间的蛙有得一比。
李姝玉着实无奈,只好让青衣拿来冰水敷上再开始给她梳妆。
“阿母。”谢雯突然开口,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溢出泪水。
“别哭了,该不好看了。”李姝玉看着自然是心疼,但是手上的动作也未停。
谢雯整理了一番情绪又道:“阿母真的忍心将女儿嫁给不爱之人吗?”
十六岁的谢雯年华尚好,相貌不输给梁城内的女公子,这一点是像极了李姝玉的。
李姝玉轻叹一声,她也想过自己若是能诞下一个儿子自是让自己的女儿不像自己这般被家族姻缘耽误,许一个自己相爱之人,寒门子弟又如何?富贵人家又如何?只要她喜欢便是。
但是她没有,自从难产诞下嫡女后便身子大损,可第一个孩子谢露并未能撑下来,不过几日便在李姝玉怀中去了。她不甘心,后来又诞下谢雯,虽是保住了她但身子亏损极大,喝了多少年的药也未见再有孕,所以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女儿的婚事上。
陈家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阿母知道,但是阿母也是为了你好。陈宴是个软糯性子,你好掌控。”李姝玉看着铜镜内谢雯的神情,“莫再想那些与你无关之人,你攀不上人家。”
谢雯一愣,“阿母知晓?”
“青衣去查过,若是寻常人家便罢了,可他是个将军,还是天都的从二品将军,你……放下你的心思吧。”
将军?谢雯瞪大双眼看着李姝玉,慢慢又回过神来无奈地哭笑一声。
放下心思?她怕是永远都放不下了,她原本就是想嫁到天都去,最好是将军府,与阿姊比个高下,让老爷子对她另眼相看,让他知晓这些年对她的忽视是多么错误。
可如今跑到眼前的机会她却没抓住,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放下这心思?
约莫两个时辰,李姝玉为谢雯盖上盖头。
到底是女儿出嫁阿母定然不舍,落盖一瞬间,李姝玉眼角泪水滑落,谢雯看见了。
她擦掉眼泪,整理好情绪后又用自己往常的语气说道:“雯儿,听阿母的,与陈宴好好相与,莫要忘了谢家二房。”
谢雯已是心如死灰,听到这么一句话后更是绝望。
她早就该明白,她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壮大谢家二房的棋子,随时随地可丢弃的棋子。
“阿母,望你日后莫要后悔。”
迎亲声近,迎亲嬷嬷面带笑容赶来道:“夫人,迎亲队到了,该送女公子出去了,莫误了吉时。”
李姝玉顿顿点头,一旁的阿莲欲要上前扶谢雯出门却被青衣拦住,换成了一旁的锦溪上前。
阿莲一下子着急起来,正想赶上前去却被青衣威吓住了。
“想活命就别出声,女公子顺利嫁过去之后夫人自会发落你,别让今日的二房染血。”
阿莲一脸绝望看着谢雯越走越远,心中知晓自己的下场也绝不好过了。
将人送走后,李姝玉径直回了谢雯房间,阿莲还在门口跪等着。
“进来。”
李姝玉走入房间,身后的阿莲闻言不敢耽误。
青衣将门关上,独留二人在房间。
到底是梁城第一大家,陈宴的迎亲队伍虽然比不上嫡子的迎亲队伍长但也是其他富家子弟难以企及的,给足了谢家二房脸面。
南宫玲佩与梁幂云站在一旁的街道上看着队伍走过,清风在身后跟着。
队伍走过,两人没有跟上去,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将军可是已经去了陈家?”梁幂云开口问道。
南宫玲佩点了点头,“应该是到了,陈家家主亲自来请的,兄长若不去也是不好。”
梁幂云点了点头,带着南宫玲佩往谢家方向走去。
“到了。”梁幂云向谢家大门抬了抬下巴。
南宫玲佩看着大门口沉思了好一会儿,又叫来清风耳语,片刻后清风走向谢家后门口的位置便消失不见,半刻又从另一侧门走向南宫玲佩。
“郡主,查探好了。”
南宫玲佩微点头,看了一会儿谢家大门后拉着梁幂云回了驿站。
“现在可否告知于我?”梁幂云手撑下巴问道,眼睛盯着对坐的南宫玲佩。
南宫玲佩轻笑了声,心里却是在想怎么开口。
“姐姐可还记得那日你与我说到的谢霜与天都陈家的婚约?”
梁幂云回想了下,点了点头。
“其实……”南宫玲佩看着梁幂云的眼睛,又犹豫了。
“是你兄长吧?”梁幂云开口道。
南宫玲佩一愣,“姐姐怎知?”
“猜的。”
能让她费神去想此事又亲自去探谢家的,也就只有南宫峰若了。
“起初并未想到南宫将军府原姓,若非你如此上心我还真就没往南宫将军府上去想。”梁幂云拿起热茶抿了一口,“想让你兄长摆脱这桩婚事?”
南宫玲佩笑了声,故作古灵精怪样向梁幂云娇憨道:“果然瞒不过姐姐,姐姐可有法子?”
梁幂云摇了摇头叹气道:“若是谢霜不痴情于将军倒还有些法子,可谢霜等了将军十几年未嫁,让人何不怜惜于她?”
“若是将军此时上门退亲,不仅仅是伤了谢霜与谢家颜面,将军府的颜面怕是也保不住。”
南宫玲佩岂会不知,可是,“兄长不喜爱于她。”
不喜爱又怎么能强求兄长娶她?
“那你可喜爱三皇子?”
南宫玲佩愣住,默了会儿又道:“这不一样,佩儿是圣上赐婚,岂有不从之理?但是兄长不同,阿母定这婚约又没有纸上画押,兄长有余地可选。”
“那谢霜呢?”
南宫玲佩欲言又止。
“同为女子,你也应该想想谢霜坚持的这十几年多么艰难,她在谢家在梁城的处地如何?梁城内对她的风言风语可不少。将军十余年未出现,谢霜也早已过了嫁人的最好年纪,难免会被外人说三道四,她无辜承受了这么多年的流言蜚语只为了守那一嘴婚约,她的忠贞又有谁能理解?她的付出又有谁能给予她回报?”
女子在这世间本就没得选择,何况是大家女子。
南宫玲佩无话可说,她自是明白谢霜不易,但也不能因为她不易便让无辜的兄长付出一辈子来还她吧。
南宫玲佩烦躁地走来走去,才思枯竭也未想出一个两全之策,只得先行作罢。
天色微微红沉,天边晚霞一片,甚是美景。
陈家内热闹非凡,宾客满座,酒水菜肴满桌。
宾客大多数是梁城有点官家关系的人,位于上宾位置的都是梁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南宫峰若自是也被安排在上宾。
上首坐着陈老太爷,正满面慈笑跟宾客敬酒。
“南宫将军。”正寻思着如何与陈禹搭上话的南宫峰若前头一暗,正见两人拿着酒杯欲与他敬酒。
“鄙人携小儿敬你一杯。”
“恭祝陈家主与陈公子。”南宫峰若回敬了一杯。
陈禹与陈宴亦然。
“多谢南宫将军愿捧场来小儿的成亲宴。”陈禹笑得满面好意,心中却在盘算如何与南宫峰若打上关系。
“陈家主不必如此,今日喜事,本将来沾沾喜气,望早日找出尸河一案背后之人才好回都述职。”南宫峰若有意看向陈禹,眼神英气逼人。
陈禹却是依旧笑脸,“以将军的才能必是会早日找出这害群之马,若是有鄙人相助之处请将军开口,鄙人必尽力而为。”
“那是自然。”
陈禹向南宫峰若鞠了一躬后便带着陈宴继续敬酒。
位于南宫峰若斜对面的程盛并没有陈禹那么淡定,他能出府也是得了南宫峰若应允后才来这赴宴,在南宫峰若进门那一刻他便提着一个心,生怕那日程府惨状再次发生。
此时南宫峰若看向他,唇边一丝笑意。
程盛僵硬地在位置上行了一礼差点倒过去,被莫枞从后面扶正。
“南宫将军,老夫敬你一杯。”
陈老太爷向南宫峰若敬了一杯,笑意满面。
南宫峰若回敬,沉默。
“今日才知南宫将军来梁城查案,有失远迎,望南宫将军谅解。”陈老太爷笑得脸僵。
今日才知?真是会扯谎。
南宫峰若嘴角上扬,“陈老太爷多虑,本将来此查案本就不便让人知晓,自然是不敢敲锣打鼓告知您,本也不愿让人知晓反倒让那害群之马疑心躲得更好,却不曾想陈家主倒是厉害,一猜便知本将在何处。”
话里话外的意思在场之人自然听得出来,厅内瞬时落针可闻,没人敢出声。
“今日如此开怀,怎能无乐无艺?”陈靖突然站起来喊道。
陈靖是陈家二公子,醉心剑术更醉心乐曲,出了名的浪荡子。
陈老太爷板着脸道:“今日如此场合,莫要闹事。”
“我岂是闹事?阿父,让靖儿为你武上一剑。”
陈靖说着便站起身拿来自己的宝剑,再叫乐女奏乐,自顾自在厅间舞剑,期间无一失误,赢得厅中众人喝彩。
扶桑也在他舞剑之时悄然从隐蔽之处回到南宫峰若身边,向南宫峰若点了点头示意。
“如何?”
宴会一结束,南宫峰若便马不停蹄与扶桑一同回了驿站。
“将军,陈禹书房中无一异常,怕是知晓将军之举将东西都藏好了,但属下听到了一些蹊跷之事。”
南宫峰若抬眼,“何事?”
“属下听到了陈禹父子之谈,陈禹大夫人似乎被陈禹藏了起来,陈宴跪求陈禹让他带新妇去见一见大夫人却被陈禹掌掴拒绝。”
“陈家内可搜查?”
“搜了,不在陈家。”
南宫峰若沉思,若是如此,这大夫人或许有用。
“找!”
“是。”
将手边事务处理完毕南宫峰若方觉有些气闷,将东西放好后便走出房门想透透气。
将近五月的梁城已有热意,半夜风声习习,梁幂云心绪不定,迟迟未入眠,身旁的南宫玲佩已是睡熟,梁幂云为她盖好被子便起身整装出门。
大堂中只小厮一人正昏昏欲睡,梁幂云上前敲了敲桌面,将小厮震醒。
小厮揉了揉眼睛,又殷勤道:“姑娘有何吩咐?”
梁幂云拿出碎银,示意他拿来几瓶清酒。
晚间夜色甚好,风声习习,吹得坐在屋檐上喝酒的梁幂云很是惬意。
“你怎在此饮酒?”
梁幂云闻声回头,南宫峰若正站在离她不远处侧着脸不看她。
摸了摸自己脸上没戴面纱,梁幂云笑了声,又道:“将军无需如此守礼,反正你已是见过小女子真容,现下也不必如此顾及。”
南宫峰若闻言正过身,慢慢走向她身边坐下。
梁幂云将最后一瓶清酒递给他,“这家驿站清酒很是一绝,游历这几年还未喝过比之更好的,将军可尝尝。”
南宫峰若闻言看了看她现下红润的脸庞与失神的双眼,接下了酒。
“将军又怎会在此?”梁幂云开口问道。
“些微心烦,便想出来吹吹风透气。梁姑娘又为何?”
梁幂云一笑,脸上红润之意将她显得格外好看,再加上月色照亮,清冷美人之意更甚,看得南宫峰若面上一热,顿顿撇过头饮酒。
“小女子亦是有些心烦,只是不知为何心烦,想着夜色正好便买了几壶清酒来这吹风。”
不知为何心烦,但辗转难眠。
沉默片刻,梁幂云看着谢家方向开口问道:“将军可要对谢霜负责?”
南宫峰若闻言一怔,“佩儿与你说的?”
梁幂云摇头又点头,直接笑道:“小女子猜的,佩儿证实的。”
事已至此,南宫峰若也不想瞒着,“负责,但我不会娶她。”
梁幂云笑得更大声了,“真可笑,女子婚姻在你们眼中就是如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人家苦苦等了十几年,你一回来便是一句不娶。”
南宫峰若见不惯她这模样,心中顿感不畅,低声解释道:“此事是我的错,但她并不知我为何人,我亦不知她为何人,只不过是因着父母间一句话她便候了这么多年,本就不该如此糊涂。”
梁幂云手里握着酒瓶,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下来,道:“父母之命,对的时候是好的姻缘,错的时候便是一定误终身。”
“为何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呢?”梁幂云苦闷了一口酒,心里想着那事却是不好受。
看着梁幂云如此苦闷,南宫峰若将酒挡了下来,“醉了。”
梁幂云失笑,摇了摇头,“醉了好啊,醉了就不会想那些往事了。”
“往事?”南宫峰若心中不定,压下紧张情绪问道:“可否说来听听?”
梁幂云转头看他,眼前却是越来越模糊,强撑着脑袋闭眼回道:“初见定终身,此后误终身。”
话音一落,梁幂云的头便偏向南宫峰若那边倒了过去,他一直看着她,也稳稳地接住了她。
“原来你与她一般,皆是被我等负心之人辜负了。”南宫峰若心疼嘟囔了句,心中顿感不是滋味、眼中酸涩,可看着她这醉酒又强撑的样子却又失笑,“几瓶未喝完便醉酒如此,全喝下去岂不得自己滚下屋檐。”
他轻轻将面纱覆上她的脸,又轻手轻脚将她抱着轻功跃下去,想着南宫玲佩熟睡便将她抱去自己的房间放到床上,自己在驿站走廊上站了一晚,饮着未饮完的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