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他失去知觉的身体蓦地感到一阵不可思议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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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只猫真的是因为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消失的……
那么回来报复的，会不会不是什么陈嘉喻的鬼魂，而是那只黑猫呢？
他的脑子因为这个古怪的念头乱糟糟的拧成了一团，可是又止不住地去想……毕竟猫这种动物，还是比较灵性的，尤其还是黑猫。
在他所接触过的东西方灵异恐怖电影和小说中，不约而同地都会出现黑猫这种动物。只是，时而代表了正义，时而又象征着邪恶。很难去定性究竟是好是坏。
但有一点是共同的，猫很记仇，也很聪明。
不过这其中，最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一种说法还是，猫有九条命……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脸上一片湿凉，抬起头才发现，原来窗户一直都大开着。
也难怪他会觉得冷。
这时候，门上忽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他吓得一个激灵。随即听见哥哥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地传来，问他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哦，正要睡呢。】
他边应声关窗，边匆匆忙忙地关掉了房间里的灯，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在打开的窗户前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好在，哥哥并没有进门，只是在门外说：【那好，那就早点休息吧。】
他松了一口气，连声答应着在床上躺下。
本来以为会睡不着的，结果没过多久就开始做起了梦。
梦里，他竟然真的像自己曾经编造的谎话里那样，被捆住四肢，高高地吊了起来。
树枝在他的眼底轻颤，蝉鸣炽烈。伴随着一个人急促的呼吸。有什么坚硬冰凉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喉头，同样也在颤抖个不停。
……是刀吗？
意识到身旁之人想要做些什么，他激烈地挣扎起来，本能告诉他不可以坐以待毙。
同时，他也想要知道，究竟是谁竟这样无缘无故地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可是，他的头被固定住了，嘴也被用力地勒住，只能勉强从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般无助的呜咽。
他奋力挥舞的手脚似乎击中了对方，他听见一声变了调的痛呼，然后是气急败坏的咒骂。接着利刃毫不留情地刺破了他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发出像是无数沙子从高处洒落的声响。
浓绿把喷出的滚烫的鲜血映照成古怪的灰黄色，沾在身上很快又凉透。
他大睁着眼睛，像所有死不瞑目的人那样，同时清醒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开膛破肚。
皮肉被刀破开的声音，内脏彼此拉扯的声音，鲜血汩汩滴落的声音……那么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竟然还是抵不过耳孔中那仿佛炸裂一般的夏日蝉鸣。
他感觉他要死了。
然后就真的这么死掉了。
可是死掉的他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鬼魂那样，漂浮起来，飞到空中。
相反，他被困在这具残破地肉身之中。
失去了知觉，没有了痛感，但却神奇地保留了视觉和听觉，苍蝇来了，蚊虫在草丛中肆意的飞舞。
他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地腐烂……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失去了辨别时间的能力，头顶的太阳升起又落下，但是已经毫无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心中麻木又绝望地想到，也许……这就是永恒。
他开始理解瓶中魔鬼为何会逐渐变得扭曲，甚至下定决心要杀死那个能将自己从桎梏中解救出来的人。
因为在那样的等待中，仅仅依靠希望是不够的。希望会泯灭，但是恨却足够长久。
……话说回来，自己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故事呢？
他静静思考着，连灰白的眼球从眼眶中脱落都没有察觉。
直到听到极其轻微地噗的一声，一边的眼睛突然就看不见了。
原来如此，他猜想等到这具身体完全分崩离析的那一天，自己也许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解脱。就像人们会说的那样，入土为安。
……真是个动人的说法，就连他都跃跃欲试了起来。
要是风再大一些好了，等他的颈骨折断，身体和头颅自然可以顺利落地，然后再下上一场大雨，等到松软的泥土完全掩埋了自己，就可以获得真正的安宁了吧。
他在心中殷切期盼着，然后突然听见了咔哒的脚步声，还有拨开枝叶的轻响。
——有人来了！
他紧张起来，要是他还有一口气，一定会屏住呼吸，要是他还有心脏，一定会加速跳动，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于是就只好保持沉默，在等待中他看见眼前的浓绿颤动了一下，一个人影倏忽钻出灌木丛，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少年的脸。
白净的面庞，漆黑的短发，还有一副略显笨重的框架眼镜。
啊，他认出对方来了，这少年不就是常常给他零食的那个人吗？
他记得对方的掌心总是很温暖，充斥着食物的香气，有时候是鱼干，有时候是肉条。
这个人还会张开双手，将他稳稳地抱在怀里——不像某个笨蛋，明明同样是两只手，却僵硬地好像院子角落里架起来晾衣杆，硬邦邦的不说，还动不动就压到他的尾巴，呆死了。
此刻，他用仅剩的那一只眼睛与少年对视。
虽然他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却莫名有些害羞。因为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说难看已经算是客气，应该是很恶心才对。
他读不懂对方脸上此刻的表情，也许是因为眼镜的遮挡。
只能望见少年异常苍白的脸孔，还有隐约颤动的双唇。
不得不说，他的动态视力非常好，无论是活着，还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其实有些不确定自己当前的状态是不是能够被认定为真正的死亡。
他被从绳套上接了下来，没有折断脖子，而是被一双手极其温柔而珍重地捧了下来。
不过即使如此，他仅剩的那颗眼珠还是不堪重负一般地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同样噗地落在了地上，就在少年脚边不远的地方。
他之所以如此清晰地知道，是因为他“看”到了，从那只掉落的眼珠里，看到了正怀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小小尸体的少年。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先前掉落的那只眼睛其实还是能够看到的，只不过掉落的地方不巧，刚好被遮住了而已。
他不知道还能保持这种“看见”的状态多久，于是专注地盯着那个少年。
他看到了从少年臂弯中探出的自己的黑乎乎的小脑袋，圆圆的头颅，好像小娃娃喜欢在院子里踢的皮球……他不喜欢踢皮球的小娃娃，因为那些花皮球总是会朝着他在的方向踢过来。
尽管大部分情况下，他都可以轻松避过，但是偶然被击中个一两次，还是会很疼。
当然，再疼也疼不过被刀从上到下撕扯着被劈开的时候——至于具体有多疼，现在的他倒是回想不起来了。
【对不起。】一个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了起来。
他怔忪了一下，因为太久没有听到过人类的声音。
回过神，果然看见眼镜少年正低下头凑近了他小小的脑袋上原本长着耳朵、现在却只剩下难看黑洞的地方，嘴巴轻轻开合。
……原来是在对他说话吗？
他不禁感到有些惊奇，既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话，更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人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呢？
说到底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也不是……啪嗒，一滴雨水突兀地打断了他的思考。
可是他的眼睛里却看不到有任何下雨的迹象，可是却分明听到了水滴落下的声音。这让他不禁觉得，简直就像是见了鬼了。想完又觉得有些好笑。
可惜了，他不能把这个有趣的事情分享给面前的少年，因为就算他还活着，也说不了属于对方的语言。
——因为他呀，甚至都不是个人。
他看到少年将他小小的尸体放在了一边，具体是哪里，他说不上来，因为那是他视野的死角。
然后，他看到少年开始俯身在周围的草地上低头寻找着什么，翻翻找找，就像他从前无聊时会做的那样，不过对方显然比他更具备耐心，找得也更加仔细。
不多时，他的另一只眼睛就重见了光明。然后和他刚掉落不久的眼睛一起放回了自己干枯的眼眶。
又能两只眼睛同时看见东西了，他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就在他重新适应的当口，少年又从附近零零碎碎捡拾起了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样地放回了它们本来应该在的位置。
脚爪，尾巴，牙齿……
终于，少年停止了寻找，再次站到了他的面前，低头仔细打量着，他这副东拼西凑来的尸体。
似乎并不十分满意。
【对不起，只能这样了。】少年再次开口，仍旧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道歉。
然后，他又被抱了起来，就好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他的脑袋依偎在少年的臂弯，重新变得沉甸甸的肉身被稳稳托住。
他失去知觉的身体蓦地感到一阵不可思议的温暖……好像是从怀抱着他的这具肉身传来的。
可是，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温暖便倏忽离他而去了。
他的身体被装进了小小的长方形盒子里，就是那种被称作棺材的东西。
盖子被盖上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少年的脸，嘴巴一开一合地说着，等我。
在黑暗降临的一刹那，他突然就想起来，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告诉了他关于瓶中魔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