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可都这么晚了,又刮着大风,会是谁在外面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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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不知不觉间听得入了迷。
直到哥哥停止讲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口中不由地喃喃：【所以，真相究竟是什么？】
哥哥闻言，推了推眼镜，然后很轻地笑了一下：【这个大概只有问死者本人了吧。】顿了顿又道，【总之，要是真有鬼魂索命这种事情，怎么轮还轮不到孙家其他人头上。】
青年将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是想安慰他。
可话里隐含的一层意思，却让他更加惶惑不安。
既然还轮不到孙家其他人头上，是否意味着已经有人付出了代价。如果是那样，那下一个应该轮到的又是谁？
他被这个念头折磨到脑袋隐隐作痛。没有办法，他从小这样脑子不好使，没办法深入地思考一件事，一钻牛角尖就头疼。
所以，哥哥从来不像别的家长要求孩子上进那样要求他。
若是考得好了，会得到额外的夸奖。不小心考得一塌糊涂，也会反过来得到温柔的安慰。
【没关系的，因为有哥哥在这里。所以，缈缈无论做得好不好都没有问题。】
这是哥哥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
好像就是因为听多了这样的话，他一度真的产生了就算变成一个傻子也无所谓的想法，虽然这个念头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哥哥是真心希望他变笨一些，好像那样的话就可以活得更加幸福一些。
哥哥作为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闲暇时间最喜欢的也不是研究教学技艺，而是钻进厨房研究新的营养菜式，然后再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端到他的面前。
每次看到他表露出好吃的模样，青年就会露出无比欣慰而又缱绻的微笑。
那种笑容，怎么说呢……他其实在村后头的那个韩师傅的脸上也看到过类似的表情。不过，韩师傅不教书，是个养猪的。
韩师傅养出来的猪，猪肉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香。别人找韩师傅打听起养猪的诀窍，韩师傅倒也不藏着掖着。一句话概括，那就是把猪崽子们当做家人一般地对待，猪活得幸福，肉质自然就香醇。
老头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骄傲的笑容。这时，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猪崽仔跑过来拱着鼻子去蹭老头的裤腿，老头便立刻俯下身，一边往食槽里添饲料，一边露出欣慰又慈爱的笑容。
当然，韩师傅年纪大了，笑起来满脸的褶子。同哥哥白净斯文的笑脸自然是天差地别。
可是，自从偶然撞见韩师傅站在自家院子里和猪崽子的亲密互动之后。
他的脑子里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既然，韩师傅已经把猪当做了家人，那又怎么能下得去手把家人一般的猪们杀了吃肉，或者卖了换钱？
对了，这么说来，他确实也没见过韩师傅的家人。
韩师傅的那个年纪，换了村子里的其他人，早就连孙子都能满地爬着去打酱油了。
……不会，真的被吃掉或者卖掉了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睡不着，半夜里大呼小叫着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哥哥打开门走到了床前，半是担忧半是关切地望着他。
【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样？】哥哥问。
他哑着嗓子，刚想和哥哥提起韩师傅的事情，就犹豫了。
万一……万一，韩师傅又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消失了那可怎么办？倒不是他对这个独居的和气老头有多深的感情，实在是韩师傅家的猪肉太香了，他实在舍不得。
他不确定某些事情之间是否存在着必然的联系，但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他于是临时编了个谎，说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被养得很肥的猪，差点就绑在架子上被人给开膛破肚了。
说完，他其实是有些做贼心虚的，结果抬眼去看哥哥的反应时，差点被吓了一跳。
因为对方的脸色突然变得说不出的惨白，就好像梦见自己被绑住手脚烫去了皮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人，不是他……而是坐在床边的哥哥自己。
不等他有所反应，哥哥突然伸手抱住了他。那是一个多少有些过于用力的拥抱，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合拢成紧密的一扇，一瞬间的呼吸困难。
他完全不知所措，于是略显僵硬地呆愣在原地，任由对方的手掌安抚似的一下下摸过后颈，听见耳边轻柔的低喃，倒还是一如往常的说辞。
【没关系的，我在这里，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
好像在做梦哦。他想，因为对方的声音听来是那样的脆弱和易碎，同印象中沉稳可靠的青年截然不同。
……所以，就算是哥哥这样的大人，也会有需要依靠的时刻吗？
这个发现令他既新奇又惊喜。
过了不知多久，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哥。
青年闻声轻轻地松开了他，再抬起头时，戴着眼镜的面庞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淡然。
哥哥有些抱歉地对着他笑了笑，还解释说刚才的失态是因为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点头说，自己明白的。然后又撒娇让哥哥留下来陪自己一起。
【这样就算被困在噩梦里一时醒不过来，只要想到一睁眼就可以看见哥哥，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哥哥听见他这样说，毫不意外地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那天晚上，两个人一起挤在多少有些显小的单人床上，抵靠着入眠。
灯关了，黑暗中一片寂静，可以听见隐约的呼吸声。他睁着眼睛看黑暗，或许是因为被吓醒过一次的缘故，一时间难以再次睡着。
倒不是因为害怕再做噩梦——其实那个梦本身并没有那么恐怖，而且在他刚刚看见哥哥的一瞬间，就已经不会再怕了。
只是有些东西他还想不明白，比如哥哥听见他随口编造出的梦境时的反应，又比如，哥哥在安慰他时，说了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同样的事情又是指什么呢？
他觉得，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后来想到头疼，就不想了，而且困意渐渐也涌了上来。他索性蒙头睡了过去。
那之后，他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一探究竟，渐渐就忘了这茬儿。
可是现在，听到哥哥讲述的关于陈嘉喻的往事，他不知怎么就想了起来。再加上他关于哥哥的过往的零碎了解，好像都是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来的，所以这一次他听得格外认真。
故事里的三个主人公，一个意外死亡，一个下落不明，只有作为讲述者的哥哥至今还好好的活着。
想来确实令人唏嘘。也难怪，哥哥从来不会主动提起。
如果按照哥哥所说的，那个叫做陈嘉喻的男生就是死于单纯的意外。那样的话，仙姑所说的针对孙家的鬼魂复仇之类的一系列说法，就只能是说出来唬人的骗钱把戏了吧。
这么一想，他本该感到放松的，可是看着窗外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总觉得心上还像是压着什么。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漏掉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他一时想不起来。
哥哥也注意到天气的变化，于是再三叮嘱他，接下来的这两天没事不要随便出门，理由他也不止一次地听对方说过，因为下雨天是很危险的。
他看似乖巧地点头答应，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他还在心里琢磨着，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儿。
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起风了，吹得窗外的树枝刷拉刷拉响个不停，树影东摇西晃，像是一个看不清样子的人正藏在窗户后头探头探脑，看久了总觉得有些渗人。
他于是起身爬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床边，想要干脆把窗拉上，然后眼不见心不烦。可是真的走到了窗边，伸手拉窗帘的时候，他又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好像听见了夹杂在猎猎风声与枝叶婆娑声之中的另一种古怪的声音。
绵长，尖利，凄凄哀哀……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有小孩在哭。
可都这么晚了，又刮着大风，会是谁在外面哭呢？
他忍不住打开了窗户。裹挟着零星雨丝的大风猛地扑打在脸上，他屏住呼吸，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其实在当时那种光线下是很难去看清什么的。
可是，他偏偏就看见了在黑暗中闪动着的绿色，如同两点无端燃起的幽幽鬼火。鬼火晃动着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伴随一声如泣如诉的婴儿啼哭。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只猫。
——对了，就是猫！
他的脑中忽然灵光乍现。
没错，虽然大家都说，是陈嘉喻的鬼魂回来复仇才导致了孙家今天的局面，可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真的见到过陈嘉喻的鬼魂现身。
但是在孙家外公出事之前，却有人声称自己看见了孙家那只消失已久的黑猫。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这只猫的突然出现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间接导致了孙家外公的死亡。
在哥哥的故事中，并没有提及那只黑猫的下落。他之前也听孙渺说起过，那只黑猫据说是在某一天突然不见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那只黑猫的失踪，并不只是自然老死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