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你真的觉得这张脸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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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的好朋友……原来不止孙渺一个吗？
说来好笑，这是贺雨宁听到周清薏说出那句话之后的第一个念头。然后他又想，可不是么，像少年那般开朗外放的性格，交朋友这种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
——他早该有所预料，自己所自以为的那种特别，其实也只是一厢情愿的虚妄。
贺雨宁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望着面前少女的眼色不自觉地冷了几分。
周清薏却好像没有丝毫的察觉，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乎，只是悠哉游哉地在两三步开外的地方领着路，脚步轻快，甚至还带着少许雀跃地从鼻腔中含混地哼出小调。
虽然唱得断断续续调不成调，贺雨宁还是敏锐地听出了那是林安喜欢的曲子。
贺雨宁第一次听见林安哼唱，还是对方的生日。
说是生日，其实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没有蛋糕，没有派对……林家从来不为林安过生日，因为听说林安出生那天，同时也是他生母难产过世的那一天。
现在住在隔壁的林氏夫妇，其实是林安的远房亲戚，只是刚好他们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便收养了双亲相继离世的林安做了养子。
贺雨宁还记得那天白天晚上都在下雨。
雨点敲在窗户上，噼噼啪啪地惹人心烦。
贺雨宁做完了功课原本正在温书，预习第二天要上的课程，忽然听见笃笃笃的清脆叩击声，混杂在细密的雨声中，显出一种格外的郑重。
三下过后，那声音消失了。过了大概有两三秒钟，又是三下，却比上一次要来的轻些。外头敲完之后，照例又静了两三秒钟，叩击窗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听起来间隔的时间更长，力道也更轻。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单纯的敲击声，贺雨宁却从中听出了一种沮丧的情绪。
贺雨宁没等外头的人敲响第四次，就走到窗边，将窗户从里头打开，冷不丁地出声叫住了已经转身向外走的小小少年。
夜雨中，林安回过身。露出黑伞下有些讶异的表情，大睁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靠近唇角的一颗明显的犬齿，看起来既憨又傻。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所以都准备走了。”林安站在原地朝屋里的人说话，雨点砸在头顶巨大的伞面上扑簌簌地往下落。
两个人隔着一扇窗户相望。
贺雨宁瞧了林安一阵，然后招手让对方过来。
林安见状似乎有些犹豫，可是对上那双幽幽映照出夜色的平静双眸，终于还是小乌龟散步地挪了过去。
林安刚走到窗口，贺雨宁就把手伸了出来。
“做什么？”林安眨巴着眼睛，不解道。
贺雨宁瞧着他：“拉你进来。”
“可是……”林安闻言有些为难的样子。
贺雨宁干脆地下达最后通牒：“不进来，我就关窗户了。”说着手已经扶上了窗框，作势要关窗户。
见状，林安立刻叫嚷起来：“等、等等！”
贺雨宁停止了动作，垂着眼睛看着对方，他待在屋子里，比站在窗户底下的林安高了许多。林安急急忙忙地叫停，没有握伞的那只手伸出来碰到贺雨宁搭在窗台外侧的手，冷就算了，居然还是湿的。
林安借着力爬上窗台，翻身进屋，然后赤着脚踩在了房间的地板上。
“鞋子呢？”贺雨宁扬眉问道。
“脱在外面了，鞋底上又是水又是泥的，要是真穿进来，你还不得发疯啊。”
林安一边拨弄着半湿的头发，一边打着哈哈。抬眼见贺雨宁冷着脸走过来，不由地神色微变，面露惊慌道：“喂喂喂，我本来也没想进屋子，是你非要拿关窗威胁我，我才勉为其难……贺雨宁？”
林安见贺雨宁越走越近，神色晦暗不明，不由地抱着脑袋原地缩成个球。
贺雨宁一抬手，面无表情地扔了块干净的毛巾过去：“擦干净，别搞得到处是水。”
被雪白毛巾无情拍打的林安呆了呆，回过神后，又笑成了一朵花：“嘿嘿，我就知道，贺雨宁才不会那么冷酷无情呢，果然人美心善就是用来形容小贺你这款的。”
林安比贺雨宁年纪小，但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偶尔也会腆着脸叫上一声小贺，通常是心虚或者想要拍马屁的时候。
“……”
贺雨宁早就对这种毫无灵魂可言的马屁话免疫，默默从门外拿了拖鞋进来，放在林安脚边：“把鞋穿上再说话。”
林安闻言，立刻从善如流地穿上鞋，这才出声道了谢。
“说吧，大晚上的偷偷摸摸跑来做什么？”贺雨宁坐在床上问道，他把书桌边的椅子让给了林安。
后者反身坐在椅子上，双手扒着椅背，身子一前一后地轻轻摇晃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的脑袋上还搭着贺雨宁之前递给他的毛巾，身子一动，毛巾就跟着微微晃动，像是两只耷拉着的白色长耳朵。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林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就是晚上起来刚好看到你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知道你一定还在挑灯夜读，长夜漫漫，就想着来给你加加油鼓鼓劲，顺便学习学习。”
贺雨宁看着他没说话，但是眼睛里分明写着——你看我信吗，这五个大字。
“不愿意说就算了，门在那边，走的时候给我带上。”贺雨宁说完，就从床边站了起来。
林安见状，立刻跟只八爪鱼似的，两只手死死扒着身下的椅子不肯放松：“不行，来都来了，我椅子都还没焐热呢，你……你要是敢赶我出去，我就告诉贺叔叔，就说……”
“就说什么？”贺雨宁见对方支支吾吾半天，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着急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就说……”林安皱着脸想了半天，似乎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告状由头，终于放弃似的垮下肩膀，“其实，我就是睡不着，不想一个人在家待着，太寂寞了。”
“李阿姨呢？”贺雨宁问道。
林安苦巴巴地皱起眉头：“李阿姨这个点都睡了，你觉得我好意思打扰一个熟睡的老人家吗？”
“所以，你就好意思来打扰我？”贺雨宁反问。
林安一听贺雨宁说这话，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哇塞！我没听错吧，贺雨宁，你这个年纪什么时候已经能和李阿姨一个赛道了，未免太超前了一点吧……”
贺雨宁瞧着小小少年故作惊讶的夸张神情，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绷了又绷，抿起的唇角终于还是浮现两颗浅浅的梨涡。
“笑了，这不就好了。”
林安见贺雨宁一笑，神情跟着放松下来，嘴里还在不住地嘟囔着什么：你呀，就该多笑笑，不然白瞎这么好看一张脸……
他正说着，一抬眼发现先前还挂在贺雨宁嘴角的笑又消失了，禁不住诶了一声。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林安奇怪道。
贺雨宁又回到床边坐下，淡淡道：“我本来也没有多高兴。”
“可你刚刚明明都笑了。”林安上半身保持抱着椅背的动作，然后稍稍站起一些像只盘曲着下肢的蜘蛛那样，一下下挪到了床边，抻着脑袋去看贺雨宁的脸。
“贺同学，现在再想在我的面前佯装面瘫已经来不及了哦。”边说，还边伸手学着电视里的那样晃着根本就不存在的警官证。
贺雨宁默不作声地轻轻拨开。
又伸过来。
再拨开。
再再伸过来。
简直比冤死的鬼还阴魂不散。
终于，在又一次拨开对方伸过来的爪子之后，贺雨宁开口问了对方一个问题：“你真的觉得这张脸好看吗？”
大概是贺雨宁询问得过于认真，林安先是愣了愣，然后一改之前没骨头的模样，坐直了身子，盯着贺雨宁的脸就是好一阵打量。
他像是越看越疑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然呢？”
这无疑是一种绝对的肯定。
听到这话，贺雨宁却只是抿了抿嘴，并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接着他又问了一个问题：“所以，你总是来找我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吗？”
林安的一双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是在消化这个多少有些弯弯绕绕的问题。
等他想明白贺雨宁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时，立刻噌的一下原地站了起来，抱着胳膊义正辞严道：“没想到啊，小贺同学——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一个只看中外表的肤浅之徒吗？”
说着，还不忘伸手一拍椅背以示对此等揣测的愤慨，然后就因为没把握好力度疼得整张脸一抽抽。
贺雨宁瞧着勉强鼓起腮帮子才忍住没有叫出声的小小少年。他向来知道世上有种人，越是心虚越是虚张声势，不巧的是，林安恰恰属于这种类型。
于是，贺雨宁很轻地笑了一下：“难道不是吗？”
林安很想理直气壮地反驳一句当然不，可是对上对面那双平静到极致的浅色眸子，一腔的勇气仿佛都尽数还给了某位声音甜美的女歌手。
好在，林安及时想到了补救的方法。
“……可以是，但绝不仅仅如此而已。”说着，他一脸真诚地举起两根指头，“黄天作证，我林安绝对是一个兼爱内在与外在的人，我坚信，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他的皮囊连同灵魂一起。上面如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就让我吃方便面永远没有作料，吃盖浇饭总是嚼到花椒……”
林安一边说着自己能想到的比较恶毒又不至于太过分的誓言，边偷偷拿眼瞄着一旁的贺雨宁，见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由地有些懈气。
“喂，你怎么都不来拦我一下，万一誓言真的生效了，你可能就要失去我这个唯一的朋友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少年又开始小声找补：“当然，这不是说我刚刚说的话有假，毕竟老天爷那么忙，搞不好也会忙里出错的吧——”
贺雨宁看起来十分无语：“你还知道老天爷那么忙，就不要麻烦他老人家这么无聊的事情了。”
“哈哈，对哦。”
“困了吗？”
“好像……有点？”
贺雨宁指了指浴室的方向：“那就去洗个澡，换洗的衣服还在老地方。”
林安想也没想，含糊答应着，站起来就往衣柜那边走，走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扭头看向贺雨宁，一脸的震惊。
“我什么时候说要住在这里了？”
贺雨宁此时已经坐回到书桌边，翻开了之前合上的书页，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吗？”
林安大概是真的困了，眨巴两下眼睛之后，一下子觉得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便心安理得地准备洗洗睡了。
因此也没有能够留意到，身后书桌前，少年发出的轻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