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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玉面郎君杜君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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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乔装打扮的千术和千如出现在了安平郡下京兆的一处最繁华的酒家——庆春楼。

礼朝总共四州八郡四十二县,除却京城不属于任何一郡,其余八郡分别是安平郡、泰平郡、祥平郡、和平郡、海阳郡、晏阳郡、河阳郡、清阳郡。

这八个郡属海阳郡最为富庶,地处礼朝东南部,半环海而建。江南鱼米之乡,百姓大多以打鱼为生,生活无忧。最贫穷的不过安平郡和祥平郡,皆因这两郡乃边陲城郡,故而总受敌邦侵扰,不胜其烦。且这两郡多山,耕种畜牧极为艰难,这里的百姓生活总不尽如人意。

不过即使如此,千如仍然觉得十分新鲜,安平郡果然与百花山庄不一样!

百花山庄虽也有许多仆役管事、隐士先生,而且风景如画,可到底少了许多烟火气,就像是飘在云端的世外桃源一般。而安平郡秦楼楚馆林立、管弦讴阿弹唱,还有许许多多的江湖杂耍艺人,说书唱戏劝人方的先生们,街面上更是铺面店家鳞次栉比,格外热闹。

安平郡在西,又接近被破的楼兰国,故而这里的人多质朴而粗犷,喜食牛羊肉,还有许许多多的新奇的小玩意儿,什么泥娃娃、糖人儿之类的,千如觉得特别新鲜。

礼朝开国皇帝为促百姓商贸繁荣,上京和周边诸州、诸郡废除宵禁制,边陲城郡宵禁时刻改到了子时。在山庄中,除了一些特别的节日,众师兄师姐需遵花千亿之令戌时入定,千如哪里见过这等热闹的夜晚,直玩得忘了此行的目的。

原来,古时竟是这样?!百姓的生活也不像她想得那般无趣,虽然没有手机、电脑这样的电子设备打发时间,可各种消遣却少不了,比如杂耍、戏班子等等,应有尽有。

庆春楼地处安平郡的东南面,临着春雁湖,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店主身材中等,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一张脸黢黑黢黑的,平日里总是笑呵呵像一只招财猫。老板待人和蔼可亲,乐善好施,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只是听说他惧内。

这庆春楼二楼专设下一个不大的戏台子,时不时地会有说书先生讲一些近日江湖发生的大事,也会有一些卖艺的女子在这里献艺。那店主的大娘子常常坐在后堂厢房内,每到了女子抚琴时便使锤敲打墙壁,店主一听此动静,就是眼下有天大的事情也会一溜烟跑进厢房,不多时便会听到哎哎呼救声。来饮茶喝酒的乡邻们听到这等动静都是哄笑不已,老板惧内的名声也是广传在外了。

当然,千如和千术来庆春楼可不是为了听小曲和坊间故事的,那出事的石府就在这条街巷尾,庆春楼生意如此火爆,自然是他们二人打探消息的好去处。

石府命案轰动一郡,这几日茶客讨论的也多,只是消息太多太琐碎,几乎没什么能用得上的。郡守也没查到什么可疑的人,此案悬着一直没有公开审理,千如和千如无从查起。

听一些乡邻所言,这石墉归田已有半年,却不大出府,性格十分孤僻难以相与。就在上个月,有人邀石墉去雅集一叙,席间有一位乐工不经意地抚了下他的肩,石墉登时就怒了,直把那乐工唬骂得哭晕了过去。当然也有人说这老头虽孤傲些,但却是顶顶好人,乡邻若有个头疼脑热地找到他,他也会不收分文的诊治。更有传言说这石墉患夜游症,有打更人曾在深夜见他在巷子游荡,吓得打更人落荒而逃。

总之,众人说法不一,也不知是真是假,还同案子没甚关系。千如等得心焦,千术却总说不着急,安慰千如总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果然,这一天他们再一次来庆春楼喝茶饮酒,隔壁厢房就传来窃窃私语声。

一人道:“如今这石员外出了事,他倒是死得干净了,我等如何是好?如何向上面交代?”

另一道声音:“石府的案子让派来的人去查,我等只找那样东西就好了。”

前面说话的那人声音带着些惊疑,讶道:“上面连派来的人都不放心么?”

后者道:“上面的意思我等不好揣摩,咱们只做好分内之事,追查失物的下落。昨日我听闻百花山庄有派堂主来安平郡,不知是哪位堂主,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石家老头儿的事,我们还须小心提防才是。此事不再议,当心隔墙有耳,我们撤。”

好几个声音道:“是。”

厢房静了下来,千如暗暗好笑。

从前她只觉得那许许多多的故事格外离奇,不符合逻辑,可细细想来,故事就该是这样发生。就比如方才隔壁厢房的这些人,如此凑巧就在他们的隔壁,明知隔墙有耳,却定要在说完这些话后才要说什么此事不再议。

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他和千术来了安平郡?

想着他们方才的话,她手指点着杯盏的边缘转了一圈,神情严肃。

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悦姐姐给她的情报里石家并未丢失什么,石墉的死是否和丢失的东西有关?听他们方才说上面派了人来,应该就是所谓的钦差吧?思绪回到了她动身前来安平郡的前一晚,花千亿让她一定记住是协助查案,她问是否是协助官府,花千亿冷嗤说,那府衙州官有什么用处,你当然要助能助之人......现在看来,花千亿早就知晓朝中会派人前来了,却也没和她提起此事。

昨日好像是听说朝中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郡守打发了人收拾了一处行辕,要不,她去行辕附近转转,先看看这朝中派来的人是谁?

千如忽然就有些后悔,怎么她平日里就不知道寻玄奇问一问这安平郡的情况,还有百花山庄在安平郡的铺子、消息处又在哪里?如今这么没头没脑的,她要怎么查?难道她要找到那个“按察使”,告诉他:我是来帮忙查案的。那她和千术还不得被乱棍打出去!或者告诉他们她就是百花山庄的,奉师父之命来查案,倘若他们问查到些什么她又要怎么说?说她听到的都是一些死者的闲言闲语?四哥的消息处不能用,她也不敢去求,郡守连一个嫌疑人都没抓到,更别说升堂问审了。

转头看着自己身边明明颖然身姿却顶着一张丑陋面孔的男子不由得扑哧一乐,接着一长串的大笑,就连方才的烦躁也暂时散去了。

千术莫名其妙地看着大笑不止的千如,开口询问道:“小妹因何发笑?”

“自然是取笑千术哥哥貌丑……哈哈哈,六姐这面具做得真是绝了!我估计就算咱们遇到了什么高手,见了术哥哥这张脸也要退避三舍的!”

言讫,更加放肆地笑出声。

花千术翻了一个白眼,揶揄地看着千如,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哼道:“说我貌丑,小妹你出门是不是少带了一柄手镜?”

言下之意,五十步笑百步。

千如默默回忆了一下临走时从千秋手里接过来的满脸脓包村妇之相的人皮面具,内心一阵恶寒,估计看到的人都得绕道走,小孩子见了也要吓哭的吧?

就刚才,那个上菜的小二哥都不敢过来,哆哆嗦嗦的上完菜就跑,边跑还边喊:“老东家!老东家!讷要请假嘞!讷浑家要生了!讷要回家抱娃子起哩!”

(浑家:妻子的意思。书外语:方言哈,这里的人就这样说话,不是错别字哩!)

千如暗下决心,过几天她也要找些好的材料,学着做做这人皮面具,绝不是这般丑陋样子。这面具别说乔装易容掩人耳目了,走到哪里那都得是焦点中的焦点。

有歌女卖唱,一曲离人愁博得了满堂喝彩,受了环境的影响,千如也起身跟着鼓掌,并大声叫好。不过男人们的眼里并非对艺术的赞赏,而是对美人皮相的贪恋。她前世作为一个理科生的人设屹立不倒,自然觉得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索然无味,无非是受到了周围人的感染,这才跟着起哄的。

千如畅快地呷了一杯酒,突然觉得有道火热的视线直晃晃地向她看过来。

她疑惑地起身,四处寻觅那道视线。

对面厢房的落地卷帘徐徐地被缓缓地掀了起来,厅内陈设比千如他们这桌还要雅致一些,厢房当中有张条形桌,正当中坐着一位公子,公子身两侧各站着一位缮丝所制衣物的男人,看样子像是仆从或是下属。

正当中的公子身着月白色暗纹长袍端坐在案几前,手中持着一把折扇,缓慢地摇动。那精致的折扇下坠着一个扇坠子,做工精致,十分醒目。墨色头发被玉冠竖起,连同腰带的末端也是认真地挽过去。再看男子的面容,天庭饱满,玉色之面显得格外柔和妩媚,高挺鼻梁的,一双眉浓黑修长隐入双鬓,双眸风流多情,分明是一双眼尾微挑的桃花眼。男子脸上有着一些不合双目的稳重和淡然,在千如看过来时,唇角微微牵起,又带上了些少年的天真。

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男子!千如心里默默赞叹。

两人双目相交,千如就被这样一个风光霁月公子怔在当场。这一刻,她心中闪过诸多想法。她在想,那东晋卫玠何等风姿才会被看杀,是不是正如眼前这位男子一般令人过目难忘,一眼万年;她在想,自己一直以为花千亿那面容算是极好了,不过花千亿的面容多了一丝凌厉,而这个男子却似乎显得……柔媚?最后一丝念头竟然是如果师父所说的未婚夫是这般美色,那她不如抓他回庄,绑在身边日日相看,才是人生美事。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那男子轻轻放下手中的凉友,端起案几上的月光杯向着她的方向举起,微笑颔首示意。

她就像是被那汪清泓蛊惑了一般,轻轻执起桌上的酒杯,向那位公子示意,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对面男子薄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俊脸升起了两个迷人的小酒窝,随即也将手中的酒饮尽,复尔执起手中的凉友,双目随着笑意似是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千术看着旁边忽然站起身执杯饮尽的女人莫名其妙,这样顶着一张满脸脓疮老妇人的脸,却做着一些小女儿做派,让千术有些……接受不能,这小妮子干什么呢?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仆役服饰的人走了进来,对着两人行了一礼:“二位,我家大人在厢房备下了上等好茶,有请您二位降阶一叙。”

千术看了一眼旁边还有些恍惚的千如,瞬间明白,原来小妹是在看美男子呢!

顺着小厮所指的方向,千术看了一眼对面那位风华绝代的玉面郎君,伪装出浑浊苍老的声音道:“我兄妹二人经商行至此处无意久留,烦请告知公子,公子心意我们领了,只是这顿茶吃罢我二人就要离去,如此也就不再叨扰贵公子了。”

小厮只好领命而去,千术拉拉千如低声道:“小妹,我们该走了。”

石府案的消息没打探到,眼前这美男子也不让看,千如不明所以,带着一些不情不愿道:“为什么?消息都还没打探到呢!”

千术望着那名公子神色戒备,沉声道:“我们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为了避免出现什么变故,我们先走吧。”

千如撇撇嘴,不以为然道:“术哥哥恐怕多虑了,除了花千亿那老人家,六姐的易容术天下无有其二,岂是那么容易被识破的?”

千术又看一眼对面的男子,压低声道:“若非如此,那你以为那来历不明的男人何故对你如此热忱?”

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呗!

这一句话,她自然是没有说出来,她突然想到,自己脸上戴着的那个假面,绝对算不上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人。这个笑得温暖的贵公子怎么可能对两个穿着普通面相丑陋的人敬酒,而且还相邀一起叙话,除非是他看出些什么。

心里一紧,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厢房的公子,明明方才看得如此真切的俊颜此时竟有些模糊不清。

最终她吐出一口气道:“那我们换一个去处吧!”

两人付了银钱,匆匆离开了这座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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