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孽缘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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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小院里，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将刚采来的果子洗干净放到了食屉里面。
接着他便去生火熬药。
这里四周都是苍翠欲滴的青竹，后院里的泉水汩汩的流着，小屋内的女子安静的躺在竹床上，她的双颊终于泛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外面升起袅袅炊烟，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自那日风澜将祭音从冥河带回来后，那女子便至今昏迷不醒。为了能使她恢复过来，他亲自采摘野果，捕鱼烤鱼，采药熬药……这样没有战争，没有喧嚣，没有尔虞我诈的闲云野鹤的平常生活令他神之向往。
他坐在外面熬着药，浓烈的药味使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还时不时的心里传来一阵痛感，想来是祭音上次将那白梅玉剑插入心口的原因。
男子捂着心口轻皱眉头，白梅玉剑乃是祭音用自己的神血炼化而成的法器，为了能使邪魔封印，她竟是毫不犹豫的将那把剑插入他的心头。
山野的风吹着他苍白的面容，风澜将熬好的药盛了出来。“风澜，千万年过去了，你对尧音还是一往情深啊！她如此伤你，你难道不恨她么？”
风澜的脑海里突然传来邪魔诡异嘲讽的笑声，他语气恐怖阴森，仿佛使听者会不由自主的受到控制般。
“闭嘴！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等阿音恢复记忆，你便休想在妄想颠覆三界！”风澜的眸子闪着幽暗的蓝光，他捂着眉心叫那邪魔不要痴心妄想。
“风澜啊，你也不要忘了，你已经与吾鉴定了契约，若吾死，你也会道消形灭！”
那声音逐渐散去，他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
邪魔所说不假，等祭音重归神位时，便是他风澜陨落之时。
那玄衣男子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天道如此，命不由己！他眸子暗淡了下来，神色少了几分那上界神君的温润。
竹榻上，祭音还昏迷不醒。被冥河河水灼伤的皮肤在风澜的照顾下也已经恢复如初。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每次给祭音喂药，那药总是没有被祭音喝下去。
“阿音，千百年过去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啊。你还记得上界的桐玄山吗？记得我初见你时，你一袭红衣负剑立在山巅，你说你要三界六道再无风波，要看万世升平。我那时就已经对你倾慕，可你终归是万世瞩目的神。”
男子坐在床边上握着祭音冰凉的手指喃喃自语，他陷在往事的漩涡中不愿醒来。
窗外刮起了风，山野间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男子又向外看了一眼，不出几日这里还会被仙门那些伪善之人所寻到，待那些人找上门之前，他必须将结界加强。说着，男子为祭音掖好被子后便又走了出去。
华池殿，那高贵男子坐在宝座上盯着神域外面出神。他面容愁苦凄冷，不再如之前的潇洒肆意，他被困在了神殿，空无一人。
池易思绪万千之际，神域外匆匆忙忙走来了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他眉眼如炬，面容冷漠。
“属下，参见殿下！”溯夜站在高台底下仰望着那个曾经玩世不恭的北璇二皇子，如今这威严冷峻的神域神主！
溯夜抬起眸子看着池易，没有想到再次相见，却是如今这番光景。
“如今灵沧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三界六道尚不安宁。那人与邪魔签定契约，若邪魔再次出世，天地便会重回混沌之初，且蛮荒之地封印的邪妖似乎是已经感受到了邪魔的力量。而今尸王出世又近在咫尺，各仙门又心怀不轨，整个神域如同一盘散沙。华池殿已不是之前的神域了。或许只有长生殿，才能助我一臂之力。”
池易一袭华贵的绿衣在神光的照耀下宛若青松宝石般华贵明亮。溯夜看着他悲悯众生的目光，语气坚定有力道：“属下誓死追随殿下，长生殿任凭殿下调遣！”
自两年前那场战事后，长生殿被迫离开北璇，就连在南闵的分支也被迫离开不得不暂居在漓疆一带。
而今长生殿又回到了池易的手中，他们所尊敬的唯一的主！
长生殿，誓死追随！
殿内的男子目光看向了外面，孤独的神殿尽显无尽凄凉。他离开了华池殿，离开了那个困住他的地方，他去寻找自己的所爱，大爱小爱，他同时都不可辜负。
他曾经为了一人而屠尽天下，也曾为了一人放下高傲乞求神魔，他走过冥间忘川，踏过鬼市幽冥……而今，他却为了苍生放弃一人。既然已经做好了选择，便是不可回头。哪怕道消形灭，他也甘愿赴死！
他看着她，看着那个一袭红衣坠落神坛的神明！
梦境里，她站在一望无垠的血色花海里，她似乎是被困在了其中，不管她怎样尝试都没有办法走出去。
“阿音，你看，这是万界苍生！”
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幻境里，一个白胡子老者手拿拂尘仙风道骨的坐在仙鹤上叫他身旁的红衣小姑娘看着脚下烟雾缭绕的芸芸众生。
“师父，那个女子为何如此？”老者身旁的女子握着一把华贵的神器看着凡间那个血迹满身，手握战旗的南闵帝姬！
老者看了尧音一眼，又连连叹了口气。“命带七杀，孤煞罪深。阿音，你再看！”老者又挥了挥手，她看到的是凡间苍生流离失所战火四起！老妇迈着蹒跚的步子趴在朱门讨要残食，男人跪在地上求饶高者放过自己亲人，老汉黢黑的脸上布满了风霜的沟壑，用驼背瘦小的臂膀护着自己的孩子……
四周的妖邪在无情吞噬着生人，凡间火光四射，伏尸百万……
老者问那女子看到了什么，尧音目光沉了下来，她思考片刻，道：“神的使命便是要守护万物苍生。神既然受人间香火供奉就要守护一方安宁。若我日后遇此，我愿以身献祭！”
老者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拂尘。
烟消云散后，祭音面前的画面不再。转而她看见的便是方才那个叫老者师父的女子满身血污，她手握冒着金光的剑将面前之人一剑封印。
“尧音，你因情所困误入歧途现已经走火入魔，今本帝念你往日功劳便削你神骨抽你神髓，历经世间苦难永不成神！阿音，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永坠阎罗，生生世世的纠缠却无一世善终！”
祭音看着画面里那个威严恶毒的神帝，看着那个叫尧音的女子满身疲惫的跳下弑神台……看着她曾经带领神兵神将抵抗万千邪恶……看着她以身献祭守护苍生……
“阿音，该醒啦！”那老者和蔼的摸了摸女子的头，祭音只觉得体内血液倒流，她嘴里只是不受控制的念叨着“师父，师父！”
一语惊醒梦中人，竹榻上的女子忽然醒了过来，她看了一眼外面，只见窗外风声四起，青竹苍翠欲滴，虫鸣鸟雀的叫声连绵不绝。
女子赤着脚推门而出，猛吸一口只感到空气怡人。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扎过的伤口，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触动着。
祭音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面前的锅里煮着黑乎乎的草药，于是皱了皱眉头。
这冥河灼烧的感觉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她攥紧了手指，却突然抬起了头来。
空气是极其的安静，只能听见虫鸣鸟叫声。风澜抱着一堆野果走到了祭音的面前顺势坐了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风澜只是又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柴火。
半天，祭音神色复杂的看着风澜打破了这个冗长的安静的气氛。
“邪魔如今怨气滔天已滋养了万千妖邪，若他复活，世间万物便会重回混沌……”祭音顿了顿，语气极为平静，“风澜，我欠你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若你还愿意信我，我有办法可以让邪魔离开你，若是你一意孤行叫万千苍生陷入绝境，我也会毫不留情将你镇压。”
祭音语气带着乞求，带着压迫，带着一丝不忍和万分愧疚，若是邪魔出世，风澜便会彻底坠入邪道不复存在，若邪魔死，风澜也会道消形灭，不管是哪一条路，风澜都必死无疑。
祭音她有办法让邪魔自行离开。因为她就是那个容载之器。邪魔万年前被上界天神毁了肉体邪身打的只剩下了一团黑气 。
因此他要找一具有着强大怨气的身躯来复活自己，而之前祭音在回生六极门时邪魔便蛊惑过她一回，但奈何祭音那时坠入魔道无情，自然是受不到邪魔的蛊惑。
而风澜却为了祭音走火入魔坠入邪道趁机被邪魔之力利用蛊惑。如今想要邪魔愿意离开风澜的身体，祭音她的神魔之体便是最好的容器。
她本已经入魔，若是邪魔和她合二为一，众神仙家自然会将她合力讨伐镇压，而她又吸收了神遣，邪魔自然会被万世永生封印不会为祸三界六道。
事情本就因她而起，须有她自己来承担。
原来亡国复仇之路，只是她入魔的引子。
而祭音，只是这万世创世者对弈的一颗旗子。
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宿命。
风澜苦笑，他眼神带着怨恨和悲凉 ，他捏住祭音的手腕，对着她质问道：“阿音你不是已经对我毫不留情了么？白梅玉剑，净化善恶。原来在阿音你的心里，我是如此恶毒之人！”
他放开了她的手腕，缓缓站起身来语气凶狠无情，冷漠到不再有一丝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的模样。
“三界六道算什么，苍生又算什么？邪魔的无上力量才是本座所追求的！祭音，你以为我还是之前那个只会跟在你身后的可怜虫么？本座就是要毁灭万界！万物重回混沌 ，才是本座想看到的！”
他恶狠狠的将祭音甩开，眸子却黯淡了下来。祭音远远的望着风澜，她的眸子有些酸。
没有想到她和仟玥也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
那个她将他视为最亲的人竟然也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风吹着她的衣摆，她发现自己和仟玥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似乎是她从司音音成为祭音后，仟玥就同之前不一样了。
他越来越克制，越来越隐忍，甚至是越来越病态……
祭音看着他一身黑衣，似乎那个鲜衣怒马翩翩少年郎彻底从她心里消失了。
“既如此，你我缘尽。日后再见，本尊定杀你！”
祭音只觉得心口是那样的疼，可这一切，似乎又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背影孤独的离开了竹林，万丈绿意，风澜只觉得那路太短时光太快，不久，祭音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视线。
“阿音对不起，等我再试一次，你就能摆脱宿命轮回了。希望往后他能护你生生世世周全。”
风澜长叹一声，他爽朗的笑了几声，似是释怀，似是解脱。
“以我之身，引血为引。千年宿命，因果轮回。善恶之道，终有离别 。缘尽相思，雪落千年。”
男子破了结界，与那个他仰慕了几世的女子作为最后的告别。
风停，澜音缘尽，祭血，玥尽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