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躲不过家贼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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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回府,容枝意从轻云嘴里听说自己醉酒后的惨样,是丢脸的再也不敢出门了,就连赵谰邀请她去马场都给拒绝了,她腿上可还上着药呢。
赵谰虽没有逼她,可耐不住有人等不及了。
“不去。”那日嘉夕险些被害死,如今还不放过她,“就说我染了风寒,恐过了病气给郡主。”
照水手里拿的是宜都郡主给的帖子,说那日失手推她落水,心中愧疚不已,要给她赔罪,邀她三日后过府品茶:“娘子,这事可任性不得,郡主都做足姿态来请您了,您若不去,难免落人口舌,说您不知好歹,不给人台阶下。”
容枝意捧着书躺在榻上翻了个身:“反正名声都差成这样了,也不差这一句了。再说了,他们嘴里说赔罪,指不定想怎么整我呢,最近三天两头的受伤遇险,我定是哪里触了霉头,惹了神仙真人不快,还是躲在家里头安全,等过了风头,好好去常恩寺礼佛。”
照水无奈,只好去回绝了。没曾想,第二日,康王府又亲派了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来,说要亲自请容家阖府一同前去,朱氏哪里去过王府啊,当下就一口应下了。容枝意知道后背地里骂了她好两日,无奈答都答应了,她这是被逼梁山,不出也得出了。
她这是第一回来康王府。因着上回险些被人辱了清白,宋嘉夕今日便没来,唐可儿倒是担得起“长姐如母”四个字,带着她两个弟弟来了。
康王妃姓苏,是个面上极为和善之人,朱氏带着小辈与她打过招呼,容枝意就被唤到跟前说话,赵依茹和姚含蕊坐在一块儿不知在说些什么。容枝意想着今日她要牢记三不原则:不听,不看,不与人起争执,赶紧吃完了饭好回府。
康王妃拉着她手说了几句,尽是些道歉的话,说赵依茹不懂事平日里骄纵惯了,让她多担待些,还问她身子如何了。容枝意哪敢多嘴啊,只能拼命把错责往自己身上揽。
女眷们出门做客大同小异,无非就是逛园子作诗品茶,还好有唐可儿陪着,也不算太过无趣。赵珩今日没来,又要值防又要陪谢泽旭抓人,赵景帆倒是派人来说若遇上了事只管去找他,容枝意想起前几日醉酒的场景,尴尬应是。
好容易挨到了用膳,今日男女不同席,赵依茹和姚含蕊坐在容枝意身边有说有笑,也不这姚含蕊究竟是有何魔力,明明自个得罪了人,转头也能叫那人立马跟那人重修旧好,赵依茹是如此,范彤娘也是如此。容枝意想着不管他们如何吵闹,还是快些吃完好离开,平平稳稳度过今日,谁也别找谁麻烦。怎料刚吃两口,上首就有夫人在说笑了。
“郡主和姚娘子情同姐妹,有说有笑,倒像极了咱们年轻的时候。”坐在康王妃身旁的夫人赔着笑脸,按这个话头,应是康王妃闺中密友。
康王妃也笑道:“是啊,依茹和含蕊自来要好,只要在一块儿,便有说不完的话。”
“含蕊如今也是长开了,越大越漂亮了,不知,可有许了人家?”
武安侯夫人未开口,康王妃便问:“王夫人,这是要当场为你家三郎说亲事呢?”
几个夫人笑得花枝乱颤:“王夫人糊涂啊,你忘了前些日中秋宫宴,含蕊可是被娘娘叫上跟前细看的,将来婚事估摸着可由不得自家做主了。”
“是是是,”王夫人不恼,端起酒杯给各位夫人敬酒,“瞧我这脑子。”
赵依茹在一旁插嘴:“含蕊妹妹如此好相貌好才情,将来必定有大好前程。”
王夫人忙应和:“那可不是!这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上回去侯府赴宴,含蕊姑娘射得一手好箭弹的一手好琴。咱们家这几个丫头啊,自来是野惯的,我这不是看着着实喜欢,想着赶紧先下手为强,哪曾想,竟跟皇家抢了人。”
跟皇家抢人?容枝意一咕噜抬起脑袋,跟哪个皇家啊?她怎的不知晓。
“你们王家几个姑娘我都见过,哪有你说的那样!都是端庄懂礼的好姑娘,不像某些小门户里头养的,妄想着嫁去高门大户,还因着一段姻亲关系,得陛下垂怜,便端架子摆脸色,欺负咱们好人家养的姑娘,想着往后嫁到皇家飞黄腾达,那才叫痴人说梦呢,也不怕遭人耻笑。”这话是康王妃的娘家姐姐说的,康王妃听后也是微微一笑。
见状,几位夫人都大胆起来,捂嘴偷笑,用帕子挡了脸偷偷看向容枝意。
唐可儿在一旁小声骂了一句,这不就是在说容枝意欺负赵依茹姚含蕊两个好姑娘,妄想嫁去皇家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容枝意本人却不以为意,她心里知晓,这些夫人们都看不起姨母,觉得当初姨母这个楚王妃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是抢了魏国公府陈家大娘子的。所以她这种因着姻亲关系得来的封号,在这些个树大根深的人家里头根本不算什么,偏生她又跟姚含蕊和赵依茹闹了矛盾,被他们说三道四也是正常的。
众人吃的差不多了,开始上点心时,身旁姚含蕊和赵依茹打闹时撞到端着茶的婢女,一碗热茶径直往容枝意身上倒,还好身后的轻云反应快拉开了她,茶水只泼湿了半边的衣裙,没烫着人。就是刚兜的一勺蜜淋被吓得掉到了地上。
到嘴的蜜淋飞了,那俩人纷纷向她致歉,不料她刚重温过戒律,大气得很,挥了挥手说没事儿,再次舀起一勺蜜淋来。
“含蕊,你冒冒失失的怎么回事!”侯夫人发话了:“还不快带县主去换身衣裳。”
容枝意又放下勺:“夫人,没事的,不用换了。”马上就能回府了。
康王妃发话了:“那哪成啊!夜晚风大,湿着衣服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是依茹不好,让她带着你去换身衣裳吧。”
“无妨,不必麻烦了。”
赵依茹装出几分歉意:“容姐姐,我看您身量与我差不多,我的衣裳您应是能穿得上的,我还是带您下去换一身吧。”
她这勺子拿起放下,拿起放下,蜜淋都在嘴边了就是吃不进去,干脆没搭理她眼疾手快咬下了那勺。呸,难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不从。放下勺站起身子:“那便麻烦依茹妹妹了。”赵依茹忙吩咐身边的婢女带照水去拿衣裳,一会儿领她到东边的厢房来。
唐可儿本欲陪同,却被康王妃制止了:“有依茹在,不会有事儿的,唐小娘子不如快些尝尝新上的乳酪吧,放久了可就不好吃了。”
容枝意本来觉得没什么,一听这话就奇怪,是不是这几人又说好了给她挖坑呢?先是眼神制止了唐可儿让她别去,而后毫不避讳与她说了句:“可儿,侯府点心比杨记的还好吃,你可得给我留一些。”
唐可儿会意点点头:“好,去吧。”
容枝意跟着赵依茹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院子里。又听她同轻云说:“我看容姐姐方才饮了不少酒,不如你陪我下去给姐姐端碗醒酒汤来?”
轻云才不搭理她呢,一脸誓死都要守卫她家娘子的神情。
“轻云,不可无理,既然郡主发话了,那便去吧。”给轻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配合她下去。她倒要看看,赵依茹这厮支开她婢女给她带到这种犄角旮旯里究竟要做什么!
此刻众人退下了,整个院子里都静的出奇,容枝意攥紧了小刀,心中默念着《金刚经》,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屋子里的气味有些怪怪的,想去开窗透透气,竟发现窗户是锁上的。
院中阴冷昏暗,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个男子,她方才跟可儿提起杨记,就是想让她去通知赵景帆,难不成这么快就来了?
但不能掉以轻心,容枝意忙迈步到门旁躲好。来人似乎站在门前犹豫了一番才推开了门,容枝意躲在暗中借着灯光打量了一番,心中咯噔一声,竟是武安侯世子。
后宅里的隐私手段大家都懂,话本子里写的也不少,无非是想毁她清白,不过姚含蕊竟喊了自己亲哥哥来,她就这么想让自己当她嫂嫂吗?容枝意想想都有些膈应。
姚世子进门没看见着人,张望了好大一圈,又上前往榻上坐下,还掀开被褥看了看,抬起头才发现容枝意竟站在自己身后,夜里光线不好,一个大活人在他身后杵了半日不说话,就这样暗暗含笑地看着他,把他吓得够呛。
他退后一步尴尬笑道:“县…县主怎的也在这?”
“您妹妹一杯烫茶泼在我身上,带我来这换衣裳,然后人就不见了,我还没问姚世子怎么也在这呢。”
烫茶?不是说好了温茶吗,把人烫伤了可怎么整?眼下这人分明清醒的很,含蕊怎么办的事。姚世子心中腹诽着,嘴上却道:“那真是抱歉啊,我这妹妹做事向来冒失。”
“姚世子不妨给我解释一下,您为何会出现在这呢。”容枝意心大的很,学着表哥审人的模样往凳上一坐,就是手里差了杯茶。
“我是吃多了酒,有些醉意了,想来小憩一下,逛到这发现院子里点了盏小灯,便进来看看…”说着也不再怕了,总归这里就他们二人,她一个弱女子就算是没晕也反抗不了他。他上前在容枝意身边坐下,摸了摸桌上燃着的香炉,还往她那里挪了半寸。
就是这香,味道实在觉得奇怪,容枝意直起身子往门边走去:“是吗。那可真是凑巧啊,康王府上这么大,姚世子偏偏就走到这个院子来。”
“是啊…这想必,就是缘分吧。”姚世子也站起身来紧跟其后。
容枝意往门边一靠,嘴上说着话手里也没闲着,偷偷拉了一下门,果然是锁上的。
“实不相瞒,上回在马球赛上见过县主,见您容貌才华出众,巾帼不让须眉,便,对县主一见倾心…”姚世子手撑着门靠近她几分,身上是浓烈的酒味,熏的容枝意有些想吐。她往他身后看去,竟看到房顶上伸下来一只手正在朝她挥舞着,挥了一会儿又立马收了回去。看袖口颜色,应当是轻云。
容枝意放下心来,回他道:“姚世子这话当真好笑,听闻世子最是风流倜傥,是平康坊莺语楼的常客,也不知本县主是您倾心的第几个小娘子啊。”
“县主才是说笑了,秦楼楚馆的烟花贱质怎能与县主相提并论?不知县主觉得本世子如何?”他再次倾身。
不如何,恶心透了。
容枝意忙推开他:“世子当然是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人物啊…”随后转过身引他往屋瓦下走去。
“既然县主也觉得我不错,我也觉得县主不错,那不如你我二人…凑一对试试。”
容枝意转过身站定,轻咳了一声:“可惜了,世子——晚了一步。”
随后上方传来砖瓦碰撞声,姚世子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块砖瓦从上头掉了下来,他赶忙退后一步,不妨又有一块砖像是盯准了他似的,从他头顶砸下,他来不及做反应,当头一击重创,白眼一翻,径直晕了过去。
容枝意笑着上前一步,一脚踢在他身上:“想娶我?做梦,徐元洲你都比不上。”
说罢,便听上头的轻云发话了:“娘子,他们把我关起来了,我掀了屋顶偷溜出来的。没死吧?我会不会下手太重了?”
“没死呢,你回去吧,别被他们发现了,给我把窗打开,我从窗户里翻出去再让人来救你。”
轻云闻言立刻去办了。容枝意翻窗出了院子,暗想赵依茹和姚含蕊不会这么急着就回来找她的,定是要等姚世子办完事了再带着众人来抓个正着。就是不知道姚世子办事儿要多久了。
她尽量凭借来时的印象往办席的前院里去,但一路上又怕被姚含蕊发现了一会儿上演不了好戏,只能躲躲藏藏,等她终于发现自己迷路了,已经为时过晚。
不如还是绕回去吧?回去等着赵依茹来然后撕破脸大骂一场也好过在这徘徊。
正这么想着,突然又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还是个武艺高强的郎君,糟了,她神色一顿,姚世子不会这么快就醒了吧?容枝意冷汗直流,尽量镇定下来环顾四周,此处好像并无躲藏之地。
她只好贴到墙角,举起手中的刀,只等那人靠近。
抬头望了望今日黑沉沉的夜空,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月亮高高挂在半空,她闭上眼,再次屏住呼吸,不成功便成仁,心中默念着:“三…二…”
“是我。”嗯?这个声音怎么好似有些熟悉?
下一刻,她就被来人制住了,那人一只手捂着她的嘴,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
容枝意睁眼一看,瞬间一颗心落了地:“景帆哥哥。”
他松开她手:“出了何事?唐娘子派了人让我来找你。”
容枝意收回手里的刀,向他叙述了一番方才发生的事。赵景帆听后面上一寒,脸色嚯地沉了下来,双拳紧握着,真没想到武安侯世子竟然干出这种事!还好她聪敏避开了,不然后果可无法想象。
忽的他耳边一动:“有人。”他用口型示意到,容枝意点点头,赵景帆环顾四周,带着容枝意纵身往最近的树上一跃。
容枝意这半吊子武艺跟赵景帆是没法比的,眼下才听出来,来人有两个,一个步子重些一个步子轻些,应是一男一女。
“含蕊妹妹,那日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姚含蕊嗤笑一声:“你还敢问我?都是你同我说你妹妹被关禁闭被打是因为容枝意,结果容姝自己说了不是,你害我那日在宜都郡主面前丢尽了脸面,你满意了?”
“还有你给我找来的琴谱,说是郢王世子所作,结果根本就不是,害我又在众人面前遭他耻笑。”
容枝意惊呆了,慌忙捂住嘴,将喉中差点发出的惊讶声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们这是误打误撞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原来容姝被关禁闭的事不是朱氏说出去的?这声音,分明是她大哥哥。她大哥哥和姚含蕊?这是什么搭配?她大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姚含蕊是侯府嫡女,喜欢的是赵珩,心比天高怎么会看得上他?分明是在骗他啊!
“我说的是因她引起,并非说是她打的啊,是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况且,三妹妹亲口说是宫里殿下所作,我告诉了你,你一口咬定是世子…”
“我误解?分明是你没说清楚!”她忽的恍然大悟:“你不会是故意的吧?也对,容枝意可是你亲妹妹,你帮着容枝意不帮着我,故意说错害我出糗,抄错曲谱害我丢面。好啊,我看我们以后就不必往来了。”
怎么还甩锅给她了?她跟这个大哥哥都没说过几句话。分明是看她大哥哥没什么用处了就不愿再来往了,姚含蕊这厮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含蕊妹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跟这个三妹妹自来是不熟的,我怎么会帮她,你分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博仁哥哥,您慎言!含蕊对您只有敬重,并无其他念想。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含蕊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你为何屡次三番问我三妹妹的事和行踪?”
姚含蕊一怔,忙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问问,又没有要害她,博仁哥哥,你不会不信我吧?”
“我当然信你…”
容枝意脑中轰然作响,再也听不下去了,面色沉郁气得直发抖,真是家贼难防,为了这明显是单相思的感情,背叛了自己亲妹妹,怪道那日她听着曲谱觉得奇怪,原来是姚含蕊以为是赵珩所作,才叫大哥哥抄给她的。这大哥哥也是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木鱼脑子,都这么明显了还信姚含蕊!三言两语又给她哄好了。
还在细思来龙去脉,外头的两个人已经走远了,没等她反应过来,身旁人已经带着她落地,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眼,容枝意也没瞒着他:“是我大哥哥。”
赵景帆知道容枝意和家中大房关系不大好,这两个哥哥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可是没想到的是,不把她当妹妹也就罢了,竟还要联合外人去害她。
“你准备如何做?”赵景帆问道。
“此事事关女子清誉,他们打量着我不敢闹大,只能咽下这个暗亏。可我偏要闹,闹得人尽皆知才好。”让全长安都看看,这两位人模人样的小娘子,背地里都在做什么腌臜事,看看朝廷新贵武安侯生的这两个好儿女究竟是什么货色。
赵景帆听了这话心急如焚:“万万不可,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名声,你若闹大了,今后该如何在长安自处?如何嫁人?”
不知为何,容枝意看着他,心中凭白生出一阵失落。
她深叹:“景帆哥哥,这事错不在我,若我未来夫君仅仅因此事,仅仅因名声二字就对我心有芥蒂,那我为什么要嫁给他呢?真正喜欢我的人,难道不该心疼我吗?”
如果她都不敢说,那这世上还有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