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断手：看不见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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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侯再次惊叫着睁开了眼。
他感到左手就好像从里到外撕裂开来，十指连心的撕裂之痛。
房间的灯亮了。
母亲奔了进来，一把搂住他，轻拍他的背心：“没事了，没事了，你的手没有断。”
听着母亲的安抚，石侯举起左手看，视觉中一片虚无，以致他有片刻的失神。
又做梦了。
每次都是被梦中的老道士一脚踩醒。
这个梦源自他的左手不在了，或者说断了。
包括他的视觉和触觉，既看不到也触不着。
但是石侯能感觉到自己的左手。
他也不知怎么形容，那感觉十分的微妙，也十分的诡异。
为此最初他怎么也不肯承认左手不在了，甚至在医院歇斯底里过。
结果主治医生建议母亲带他去青山疗养院休养一阵。
这时的石侯终于沉默了。
只有在梦里撕裂的痛惊醒过来，他才惊恐地举着看不见的左手喊着：“我的手好痛，我的左手好痛。”
体贴的母亲总是第一时间赶过来抱着他，顺着他的话安慰。
但石侯能听出母亲的难过和悲伤。
不能再让官姐操心了。
官姐叫官英婕，石侯常常戏称母亲为官姐，叫着叫着就改不了口了。
石侯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用右手轻轻推开官姐，看着她的眼睛：
“官姐，我的手确实断了，以前我只是不愿承认，我现在想通了，能把这条小命捡回来已经谢天谢地，您不用再担心。”
官姐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禁不住奔涌而出。
又一把抱紧了他，嚎啕大哭起来。
哭出来就好了。
等官姐的哭声变成哽咽，石侯才说道：“官姐，今天我想回去上学。”
官姐的身子一僵，半晌才放开他，细声说道：“要姐陪你去学校吗？”
石侯给官姐一个笑：“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官姐是善解人意的，沉默了一阵，才说道：“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晨光从窗帘透进来，官姐去忙着去给他做早餐。
石侯没有了睡意，他呆呆的坐在床上，想着这些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十五天了，这期间他失踪了三天，住院四天，剩下六天自闭在家里。
数学敏感的会感到奇怪，三加四加六只是十三天，是不是算错了。
石侯的这十五天，当然没有算错，他是被确认失踪了三天，在失踪的这三天，没有任何记忆。
但他在失踪的前两天记忆，也一并消失了。
对于石侯失踪三天，失忆五天，官姐咨询主治医生，却说正常。
医生的判断自然是因为石侯的左手。
他的左手已经在手腕处齐根而断，齐整得任何见了的人，都会认定那是被一个坚硬无比的锐器瞬间切断。
那记忆的过程一定十分惨痛。
当事人潜意识把它的前后因果都一并忘掉，也就情有可原了。
石侯看着手腕的断口处，那里依旧一片齐整，只是隐隐一圈的暗红。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石侯才走下床，立在窗帘后，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伸出左手尝试了几下拉窗帘。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什么也触感不到，他的左手就像闭着眼伸进空气中。
只能在意识里感觉到左手的存在。
所有的负面情绪已经在这些日子消耗殆尽，石侯很平静地收回“左手”，伸出右手猛地抖开窗帘。
晨曦争先恐后的涌进来，他眯了眯眼，下意识用“左手”挡了一下眼。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光线被遮挡了。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一切又恢复了。
视线并没有被遮挡，窗外没有景色可看，依旧只是单调而平静的钢筋水泥画面。
但石侯本来平静的心再次不平静。
“我的左手一定还在，只是它看不到触不到了，我一定要找出合理的解释。”
这也是石侯决定重回学校的原因之一。
另外，他已经是在高三备考的最后阶段，该准备的基本已经准备好，他不能因为断手的缘故，失去这一年考举的机会。
再一次谢绝官姐的陪护要求，石侯平静的上学。
他就读的是很普通的县市第三中学，离家并不远，即便走得不快，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了校门口。
意外的看到了班主任在等着他。
其实也并不意外，离家时石侯注意到官姐拿起了手机。
“张老师好。”
石侯很平静地打了个招呼。
张老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有志气。”
张老师是个行将退休的老教师，不怎么为难学生了，老好人一个。
石侯点点头，和张老师并肩走向教室：“张老师，那在我失踪前的日子，我有什么异常吗？”
张老师很努力的回想了一阵：“没感觉有什么异常的情况，要说异常的话，我奇怪你为什么会无聊的跟着去看什么流星雨。”
石侯很赞同张老师的话。
他也感到奇怪，一向没啥好奇心的他，为什么会无聊的去看流星雨。
石侯了解到失踪那晚去看流星雨的共有六人，三男三女。
分别是王君如、马志聂、牛飞笔和陆怡佳，这四人和他是同班同学，另外是隔壁班的一个叫颜霞的女生。
这是一帮他并不谈得来的同学。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切不寻常，需要石侯自己去寻找答案。
张老师把石侯带进教室，所有目光都落在石侯的左手袖子上。
一时间，整个教室安静得有些诡异。
石侯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形出现，他的表情无喜无悲。
张老师显然也有预料，所以才亲自带石侯到教室。
作为班主任的他自然免不了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无外乎石侯的遭遇很可怜，但他身残志坚值得尊敬，甚至还拿杨过做比喻。
这时一个同学举手，站起来一本正经发言：“张老师，你这比喻不合理，人家杨过大把女生喜欢呢。”
许多同学笑出声来，表情挂上了戏虐。
石侯高二时给过一个女生写小纸条，结果被交给老师，还被当场读了出来，成了个笑话。
石侯当然听出了这里面的戏虐，换作以前，他可能就愤怒爆发，但经过这一次匪夷所思的劫难之后，他似乎在一夜间长大了。
只是冷冷看了这同学一眼。
这同学叫牛飞笔，正是一起去看“流星雨”的同学之一，和石侯关系最不好的其中一个。
张老师终于想明白了过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下意识看了石侯一眼，见石侯已经默默走向他的座位，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什么。
王君如看着石侯走过过道，咬了咬嘴唇，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石侯缓了一下脚步：“没事……哦，下课出去一下，有事。”
本来就变得安静的教室，此时更是安静得只听见石侯软底鞋的脚步声。
因为王君如正是把纸条交给高二班主任的女生，市三中男生私下投票最多的校花。
联想到他们曾一起去看流星雨，刚才戏虐的笑，是不是太早了？
因为那声音太关切太温柔了，而且石侯失踪的日子，王君如甚至翘课也要跟着拼命去找。
不过，还是有人撇起了嘴，这石侯太自作多情了，王君如的声音向来就是这么柔软。
而且，她看来也不过是关心一下而已。
所有目光都落在王君如身上。
王君如窘迫得满脸通红，不自主又咬了咬嘴唇：“嗯，好的。”
嗯，好的。
刚才戏谑失笑的同学，脸上尴尬的表情，好像被一张无形的巴掌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