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中宫初正名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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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璜的丧事是弘昼主持的,那天下着微雨,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惊不起多少声音,可这雨却是连绵不绝,整整下了一日。
皇帝在养心殿坐了一日,不吃不喝,饭菜每过一刻钟都会送几道新菜进去,一刻钟后又会原封不动的端出来,茶盏的茶水也由热转凉,太监也是一次又一次的为皇帝添上新的茶水,茶凉了可以再换,人死了不能复生,这个道理皇帝明白,在永璜丧仪结束后,我和他亲自去永璜灵前奠酒。
永璜才二十三岁,人生的壮年,日后还有许多的路要走,两个孩子也才出世不久,本该有大好的人生,可是却毁在了自己的手里。
服侍他的太医也被皇帝遣散了,肃文借没照顾好永璜为由也出宫了,我拿出银子给他开了个医馆,日后也能衣食无忧。
皇帝眼眸平静,奠酒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开口时,声音哑的不像样,他道:“朕从未想过永璜的心病会如此之重,以至于要了他的命,是朕对他做的过于苛刻了。”
永璜的福晋和侧福晋在一旁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两个孩子也是半懂不懂的和额娘在一块跪着,偶尔会对皇帝投来好奇的眼光,却被身上的帝王之气震慑的有些惧怕,瑟缩在一旁,看着可怜。
比起永琏永琮和九阿哥的早夭,已经成年并有子嗣的永璜的死,给皇帝带来的冲击更大,眼看着孩子已经长成,却在壮年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不让人心痛。
我叹口气,望着永璜的神位,说道:“永璜多年孤身一人,如今去了,也是追随他额娘哲悯皇贵妃了,他们母子在天上也能相聚了。”
皇帝语气有微微的潮湿,话尾带了颤音,“琉瑜会不会怪儿臣,怪儿臣没有照顾好永璜。”
“逝者已去,咱们能做的,也只能好好对待永璜的骨血了。”
永璜的长子绵德承继了永璜的爵位,皇帝对他颇为喜爱,让他额娘伊拉里氏经常他来宫里请安,皇帝望着与永璜有四分相似的绵德,或许会想起永璜小的时候,在他怀里,是那样天真可爱,无忧无虑。
绮安也多次陪皇帝去永璜灵前奠酒,她和琉瑜自幼处在一块,琉瑜的孩子,她也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即便后来发生了龃龉,绮安也从未计较,如今琉瑜唯一的骨血也不在世了,她又怎能不伤心呢。
整整三月都是阴雨连绵,雨下的多了,腿也有些发痛,四肢像锈住了一般,动一下都酸痛的要命,关节更是难受,四面八方的风都能吹到里面,想着明年就要六十了,这身子可真是不如以往了,如恩还劝我要看开点,她现在都听不到别人轻声说话了,那次弘昼见她,扯脖子喊了半日,喊的口都干了,她才能和弘昼交流。
内务府处理完永璜的丧事后,就要着手准备八月的立后庆典,绮安是继皇后,封后的庆典和孝贤皇后时期比不了,但也算隆重,毕竟这关系到国本,立后典礼上若是举办的寒酸了,也会被世人笑话,皇帝给绮安的阿玛讷尔布追封为一等承恩公,这是非元配皇后享有不了的待遇,皇帝格外恩赏,也是为了让绮安在后位上坐的安心,在绮安封后的次日,皇帝也给我上了‘敦和’二字作为徽号,庆贺礼也是隆而重之。
在册封皇后那日,绮安跪在我面前行跪拜礼,她穿着皇后的朝服,身上嵌了多颗明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耳朵上坠着的两颗东珠也是皇后独有的象征,在一片祝贺声中,我从发间拔下白玉孔雀簪,这簪是我出嫁前绮安的姐姐容秀送我的,孔雀意味着我与夫君琴瑟和鸣,可这些年我和先帝也没做到过,如今绮安当了皇后,我只能期盼她和皇帝,像容秀所说的那样,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这是哀家出嫁前,你姐姐送给哀家的添妆,跟着哀家也有四十年了,这簪子一直保存的很好,今天是你封后的庆典,哀家把这簪子送给你,希望你和皇帝会像这孔雀一样,吉祥如意,白头偕老。”
绮安泪眼朦胧的谢过我,随后又深深的叩了一个头,我把簪子簪到她的发间,日光下,白玉柔和,如美人雪白的肌肤,那样洁白无瑕。
过了册封礼,就是皇帝四十寿辰,整整八月都是红红火火,热闹非凡,可在皇帝生日过后,宫里还为着皇帝四十寿辰热闹的时候,皇帝在一个夜里写下了一首诗:中宫初正名偕位,万寿齐朝衣与冠。有忆那忘桃月节,无言闲倚桂风寒。
我看着手中太监抄录下来的诗文,说道:“这是皇帝在怀念孝贤皇后,如果孝贤皇后还在,皇帝的这个寿辰,也会更加快乐些。”
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不太赞成皇帝的做法,太过深情,只会忽略身为皇后的绮安,现如今绮安的位置变了,虽说是皇后,是皇帝的正妻,皇帝的心里或许会有很多妾室,但只有那一个妻子,绮安的身份妻不妻,妾不妾,横在中间,在皇帝一片深情中左右为难。
而绮安到底年轻,在左右为难中还是会相信皇帝的‘花言巧语’,最后化成对自己的自我怀疑,经常说自己不如孝贤皇后,皇帝听了满意的点点头,很欣赏绮安对自我认识的明确,绮安也好似困在孝贤皇后的阴影下,无论做什么,皇帝总是会怀念起孝贤皇后还活着时,这种事会怎么做,绮安不会忤逆皇帝的意思,孝贤皇后怎么做,她就怎么学,可是到头来,皇帝会云淡风轻的说一句:新皇后的确不如孝贤皇后。
我两次在皇帝面前直言,他这样说,会伤了绮安的心,可我只要一提到孝贤皇后,皇帝又会陷入怀念之中,他如此情深,叫我怎么再继续说下去,好像是我不让他怀念亡妻一般,几次谈话下来,非但没起什么作用,皇帝的念旧的情绪我可倒看过好多次,我怕再说下去,又会惹得皇帝比较。
对于这件事,我不会再和绮安费口舌,她已是皇后,要是这件事无法解决,那她一辈子都无法解决了,况且我年岁也大 ,还能再多操心几年呢。
在谒陵前,入宫多年的舒妃终于怀了身孕,众多嫔妃中,她的恩宠仅次于纯贵妃和嘉贵妃,只是因为身子不适合生养的原因,多年来一直调养身子,也没有孩子,如今有了孩子,自是喜极而泣,皇帝也是高兴的,他连着三年失了三个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当即取消了舒妃跟随皇家谒陵的行程,安身在宫里养胎,等十个月后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绮安得知舒妃有孕后又是一番惆怅,直言舒妃入宫近十年,一直没有孩子,没想到如今也有了孩子,而她的小腹一直平平,担心自己会不会无法生养,无法有自己的孩子。
我让她放宽心,孩子是急不来的,孝贤皇后也是生下和敬后十五年才怀上永琮的,凡是要慢慢来,不要心急。
可她却摇头苦笑,“儿臣已经三十多岁了,不像纯贵妃和嘉贵妃那样得宠,也不像愉妃那样运气好,不得宠也有了孩子,甚至没有舒妃年轻,日后还有的是时间,一个无子嗣无家世的皇后,就是一个空架子吧。”
“你才刚刚被册立为皇后,别说这样的灰心话,虽说十几岁,二十几岁是女人最佳的生育阶段,凡是都有个例外,纯贵妃长你几岁也是在三十三生下了锦宁,锦宁一直养在哀家这里,过得也很好,还有哀家也是四十几怀了那个孩子......”
都过去十多年了,久到我都忘记还有那个孩子的存在,人老了,情绪也敏感,一提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里就像被石头压住了一样,眼里也泛起波纹,绮安见我情绪不对,忙说:“是儿臣让皇额娘伤心了,皇额娘说得对,凡是都有例外,越是想得到的,越是得不到,放宽心没准就会有的。”
八月谒陵后,我们就去了嵩洛,这么些年跟随皇帝去这里去那里,算不上游山玩水,也算的上开开眼界了,自我嫁人后,哪见得到这么多的风景,去过这样多的地方,每走一处,都能听到当地人歌颂皇帝孝顺,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深宫的皇额娘,让她老人家出门散心。
老人家,在我坐在马车里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笑出了声音。
我摸着泛白的头发,和脸上松弛的皮肉,看着还算细腻的双手,对绮安说道:“哀家老吗?没觉得啊。”
绮安怎么会说我老,惯会说些好听的话,“皇额娘身子强健,气色红润,望着犹如四十人许,一点也不老。”
“是啊,哀家还当自己是四十岁的人呢,殊不知,明年就要过六十寿辰了,自皇帝登基以来啊,这日子就像飞速一般的前行,转眼就是一年,转眼间,几个孙子也都长大了,转眼间弘曕,忻儿,永璋都成了婚,看着孩子们长大了,哀家也没觉得自己老,当别人说我是老人家的时候,哀家还迟疑了一会儿,你说好不好笑?”
绮安闻言失笑,“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皇额娘年岁大了还真变成了小孩,能说出稚童幼语,又怎么会老呢?”
集市上有小贩的吆喝声和孩童的嬉戏声,这样欢闹的场合是宫中永远不会出现的,民间百姓的日子虽然没有皇宫那样富丽,但处处都充满了人间烟火味,紫禁城的高墙隔绝了一切,里面的人像冷冰冰的一座座佛,受着百姓的供奉,殊不知百姓才是真正的佛,没有他们,又哪有这天下。
十一月回宫后,绮安开始正式要做一个皇后该做的事,无论是后宫妃子的衣食住行,还是年幼阿哥公主的生活起居,凡是存在的,都照顾的面面俱到,除了财报上的一些错失外,其余的堪称完美。
孝贤皇后在世时,喜用绒花点缀发间,绮安封后后,后宫里妃子的穿戴也不像从前那样简朴,渐渐的都把珍藏多年的珠玉戴在头上,纯贵妃还曾说过:昔日孝贤皇后节约,咱们做妃子的也只能跟随孝贤皇后,现在新皇后登位,臣妾才能把梳妆盒中的金簪拿出来戴戴,可憋坏臣妾了。
纯贵妃自永璋失宠后,锋芒逐渐收敛,每日坐在宫里也不怎么出门,皇帝并未把永璋的错失怪罪到她头上,甚至格外厚待她的女儿锦宁,皇帝膝下公主少,大公主二公主早亡,三公主锦珂又嫁人了,四公主忻儿也因为嫁人离开京城了,五公主锦宁因为忻儿嫁人的缘故名号改为了四公主,皇帝膝下只有锦宁这一个公主,锦宁又天生聪慧,在读书方面上不逊色皇子,皇帝喜爱的紧,冲着这一份喜爱,怎么都不会忽视了纯贵妃。
或许纯贵妃知道自己年岁渐长,人也没有年轻时光鲜亮丽,在封后无望儿子惨遭训斥后,就是顶着个贵妃的俸禄,在宫里平平淡淡的活着,何止是她平淡,那些后宫无子嗣的妃嫔一直是平淡着,就连有子嗣的愉妃这些年除了照顾永琪外,其余时间像个透明人一般,愉妃默默,但永琪不一样,不到十岁就展现出超乎同人的智慧和毅力,满语蒙语都流利对答,皇帝已过四十,虽春秋鼎盛,但也不会不考虑立储,皇帝目前这几个儿子中,也只有永琪最优秀,难保不会是下一任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