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两眶血泪洒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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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后,我就来到了寿康宫居住,皇帝也过来给我请安,问了这几日我的身子如何,永璜接驾用不用心,我说一切都好,看着皇帝身着素服,满脸憔悴,仅仅几日未见,皇帝苍老的竟如此之快。
皇帝自嘲的笑了笑,“皇额娘,自皇后走后,儿臣一夜之间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十岁,今个起来照镜子,镜子里的样子都把自己吓到了。”
“皇帝辛苦了,孝贤皇后的丧仪是你一手操办的,你还要处理政事,不如放开手让大臣或是后宫的妃子一起处理,你也好得空休息些。”
“儿臣已经命庄亲王和弘昼接管此事,后宫的事,暂由纯贵妃和娴贵妃接手,只是儿臣还是觉得忙不完似的,每天都有好多事,奏折成山一样的堆在养心殿桌子上,怎么看都看不完,儿臣在位十三年,第一次觉得累,觉得力不从心。”
我叹了口气,说道:“皇帝也快四十了,这年岁上去,精神气自然不能和年轻的时候比,庄亲王和弘昼只要尽心辅佐皇帝,为皇帝减轻负担就好了。”
隔日,皇帝带领妃嫔皇子给孝贤皇后举哀行礼,我给孝贤皇后上完香,就在一旁默念着往生咒,殿内哭声不绝于耳,就连皇帝看到孝贤皇后的神位都止不住在妃嫔孩子面前哭出声音,那是陪了他半生的皇后啊,如今离去,谁又能在深宫中宽慰皇帝一二呢。
我闭着眼睛默默的念着,忽的听到了走动的声音,原是皇帝给皇后上完香后,转过了身,来到永璜和永璋的面前,永璜神色如常,永璋脸上挂了一行清泪,二人并未大哭,甚至不如身后的永珹和永琪哭声响亮,永璋起码还有微微的啜泣,而永璜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永璜啊,你在想什么?”
皇帝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永璜打了个寒颤,永璜有些茫然的看着皇帝,像一只受惊的鹿,眼神慌乱的来回乱看,“儿...儿臣在为皇额娘伤心。”
“那你怎么不哭啊?”
皇帝脸上满是泪水,冷冷的看着永璜,天子的威严在这一刻显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不由得就透不过气,永璜想必也是被皇帝的态度吓到了,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儿臣...儿臣...儿臣在想念皇额娘这些年对儿臣的好,一时间深入情绪,就没顾得上哭。”
皇帝缓了口气,又问道:“那永璋呢?”
永璋埋下头,声若蚊蝇,“儿臣也是。”
我心中叹气,永璜千不该万不该都不应该不哭,皇帝最重视礼仪孝道,嫡母崩逝,庶子不哭,岂非不孝?永璜和永璋今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免不了皇帝的训斥了。
大殿内沉寂了片刻,皇帝猛地踹了永璜一脚,将永璜踹倒在地。
我焦声喊道:“皇帝!”并给他身边的太监一个眼神,可那太监又哪敢在皇帝气头上进言,面色为难的看着我,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所有人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吓得呆住了,永璜爬起身恐惧的看着皇帝,他身边的永璋也吓得面无人色,不停地磕头认错,“皇阿玛,儿臣错了,儿臣错了,请皇阿玛息怒!”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永璜,如看一只待宰的兽,他的身子因为暴怒而止不住的颤抖,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永璜,“好啊,你嫡母崩逝,你为人子一点哀痛都没有,孝贤皇后在世的时候,是怎么照顾你,怎么照顾你额娘哲悯皇贵妃的,你们母子二人受了她这么多年的恩惠,如今她走了,你连眼泪都不肯流,朕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子!”
“还有你永璋,你也十四岁了,不是三岁小儿,枉读十年圣贤书,无礼仪之情,朕告诉你们,你们兄弟二人不忠不孝,绝不可能继承朕的大统!”
此话一出,如五雷轰顶般的震向了永璜和永璋,妃嫔位置上的纯贵妃也在听到这话后晕了过去,永璜面色如土,失去人色,永璋嚎啕大哭,祈求皇帝的原谅。
皇帝接着说:“大阿哥今年二十一岁了,遇此大事竟茫然无措,师傅谙达平日是没教过他礼义廉耻吗,传朕的旨意,和亲王,来保,鄂容安停奉三年!其余师傅谙达,停奉一年!”
弘昼身子抖了一下,看都不敢看皇帝,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乃至后宫前朝都乱做了一团,皇帝因为官员丧仪办事不妥帖为由,已经处死了好几个重臣,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切地方官员,也因为没来京吊唁,也被撤职关押,一时间人心惶惶,生怕出现一个错漏。
永璋被皇帝明确下令不可继承大统,永瑢又是个资质平庸的,曾经风光无限的纯贵妃也有了衰糜之意,把管理后宫的大权都交于绮安手里。
夜里,我找来绮安,看到绮安为着最近的事瘦了一圈,心里也是心疼她,对她说道:“孝贤皇后的丧仪,你办的不错,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绮安摇摇头,眼里的疲惫止不住,“臣妾不辛苦,只祈求不出现差错就好,今日之事,真是让人心惊。”
说完心有余悸的闭上了眼。
“是啊,永璜是皇帝的长子,平日表现也较为出色,皇帝今日对他说了狠话,也是气急了,可怜永璜从小就没有额娘,又一直是高贵妃抚养,皇后疼惜他,也不是他的亲额娘,这孩子额娘走后,对什么事都很冷淡,哀家瞧着,他那两个儿子,也没见得他有多喜欢。”
“永璜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一向心性高,臣妾怕他经不住这等打击。”
“俗话说天子发怒,伏尸万里,永璜也只能独自承担这后果了,哀家今日找你来,除了这些,还有一些话想说。”
无论皇帝愿不愿意,孝贤皇后丧期一过,都是要有人坐上中宫之位的,纯贵妃的处境例如当年的齐妃一样,因为儿子得宠,因为儿子失势,后宫里除了她生育了子女,还有生下两子又怀着一子的嘉妃,只是嘉妃家世不高,从前又是格格,其余的妃嫔位份都没有绮安高,皇后这个宝座,看似遥远,实际上伸出手就可以摸到。
“中宫不可一日无主,你也看到了,纯贵妃倒台,嘉妃家世不高,众妃嫔中,只有你和舒嫔是满军旗,舒嫔资历没有你深,只有你,是最接近皇后那个宝座的。”
绮安惊恐的看着我,忽的跪下,说道:“太后娘娘,臣妾绝没有当皇后的心思!”
我也不叫她起来,只是问她:“论旗籍,你是满军旗,论身份,你是贵妃,从前又是侧福晋,还是先帝赐给皇帝的侧福晋,你觉得这后宫还有谁会比你更适合皇后这个位置?”
绮安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我俯下身,理了理她发乱的鬓角,“皇帝正当壮年,身子一向又好,不像先帝,当年孝敬皇后崩逝的时候,先帝已经五十多了,没有再立皇后的必要了,无论皇上肯与不肯,为了国事,他都是要再立皇后的,你已经被卡在了这个位置上,若是永璋没有在丧仪上出差错,或许纯贵妃可以与你争上一争,但你别忘了,纯贵妃是汉女,得了抬旗之荣入了旗,可她的身份还是不能越了你去。”
绮安瘫软坐地,凄凄道:“孝贤皇后是皇上的发妻,有她珠玉在前,臣妾不管怎么做都不如她,何况臣妾这个贵妃身份,也是倚仗先帝和太后的恩惠,臣妾都三十一岁了,还没有一子半女,再过两年就错过了最佳的生育阶段,一个终身没有子女的皇后,在这后宫中有什么意义呢。”
“你错了,孝敬皇后也没有孩子,她依然是管理后宫母仪天下的皇后,何况她和先帝的感情也算不上多热烈,真心是最不要紧的,只要位高才可以保全自己,保全身边最重要的人。”
“太后......”她喃喃道:“臣妾从未想过皇后这个位置......”
我心疼的摸着她滑嫩的脸,幽幽道:“哀家也知道你没有想过,可时局不一样了,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身死,离后位最近的人只有你了,你无论想与不想,都会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次日我去往养心殿去看皇帝,太监说皇帝在里面看奏折,我迟疑还要不要进去,一想到昨夜与绮安说的那番话,还是走了进去。
养心殿内静的无声,皇帝趴在桌子上,桌子上堆着一堆奏折,我走近,看到皇帝眼角挂着一滴泪,嘴里念念着皇后的闺名。
我心下微动,皇帝这样伤心是从未有过的事,自从孝贤皇后走后,他每日都会去孝贤皇后的梓宫前奠酒,隔两日就会在她生前住的长春宫,一坐就是半日,听跟随的太监说起,皇帝一个人默默的看着孝贤皇后的画像,有的时候还会对画像说话,先前经常流泪,近几日流泪的次数少了,却变得寡言了。
我伸出手抚着皇帝有些凌乱的头发,手指一动,就看到了他乌黑的头发下隐藏着数根白发,皇帝还不到四十,竟然有这么多的白发,仔细一看,鬓边竟然也染上了银丝。
我的举动惊动了他,他大梦初醒的坐起身,看到我来,问道:“皇额娘什么时候来的?”
我坐在另一侧,说道:“刚来不久,看到皇帝的头发有些乱,想着理一理,没想到......”
皇帝苦笑一声,摸起了鬓角,“昨天发现鬓角染了白,总以为自己还年轻,没想到也老了,皇额娘是不是看到儿臣的白发了,那些太监看到了也不敢说,只会说无关紧要的话。”
“皇帝是伤心坏了才一夜白发,这段时间前朝后宫都人心惶惶,都害怕触到皇帝的逆鳞,永璜自从被皇帝训斥后,就一直神情恍惚,弘昼今早来给哀家请安气色也不好,他们一个是你的亲儿子,一个是亲弟弟,皇帝这样对他们,是不是过于苛刻了。”
皇帝皱着眉,冷声道:“皇额娘,有许多事儿臣心里一直明白,只是没有说出来,永璜觊觎皇位已久,孝贤皇后崩逝,他面不改色的当值,没有一点礼仪孝道,心里想着嫡子早亡,他这个长子就会当上皇帝吧,还有仪嫔当年的孩子,儿臣当时就怀疑是他所为,只有他那时年岁小,又会在院子里来回出入,趁着仪嫔不备,推她一把然后逃走是很有可能的,后来儿臣去查,果真有太监看到永璜从仪嫔的房间里跑出,他那时都不到十岁,就会做出如此无人性的事,这么多年,儿臣给他找老师谙达,教他学习,可是他丝毫没有悔改,这样没有人性的人,以后弑父弑弟的事也做得出来!”
皇帝这一段话说的我心里很是沉重,仪嫔那个孩子,我也早有所猜测,结合后来永璜的一些表现,都看得出他是一个对情感淡漠的人,仪嫔有孕那年,他生母哲悯病重,他不想有孕的格格分了皇帝的心,倒也是情有可原,可若真是他推倒了仪嫔,导致仪嫔小产,小小年纪就如此顽劣,皇帝所说倒也没有夸大其词。
“说到底也是哲悯皇贵妃走得早,要不以她温顺贤良的性子,永璜不会这样的。”
提到哲悯皇贵妃,皇帝眼里涌出一抹柔情,琉瑜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第一个给他生子的女人,若是活到现在,永璜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说了这些话,该是说明我的来意了,我望着皇帝,试探的问道:“皇帝春秋鼎盛,内治需人,可否考虑过,孝贤皇后二十七月丧期过后,要立谁为下一任中宫?”
皇帝抬眼,眼里都是血丝,像一张张密密麻麻的网,“皇额娘。”他为难道:“孝贤皇后丧期还未满一月,立后一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其实皇帝心里也知道,论身份资历,只有绮安最合适,推辞立后一事,也是他没有从孝贤崩逝后缓过来,二是他与绮安感情不亲密,皇后是正妻,他这一世也唯有孝贤皇后一个正妻罢了,立后不是小事,他是皇帝,自然要有所思量,事到如今,我也无需多言,皇帝想明白了那日,自会找我商议新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