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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大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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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有一间阅文室,报架上夹着《人民日报》《工人日报》《参考消息》以及地方党报,柜子上陈列着《求是》《秘书工作》《内参》一类的杂志。每天,闲暇之际,冯旭晖都会学着主任秘书那样,到阅文室浏览报刊杂志。主任说了,广泛阅读是秘书工作重要的环节,了解政策,了解同行发展动态,最为关键是,看看人家的材料结构,尤其是党委办工作经验,对于我们起草材料的时候有所启发与帮助。

每逢月末,办公室报架上的诸多种类的报纸,即将完成使命、进入“废品”行列之际,冯旭晖便帮着机要员姜科长整理报架,把报纸分门别类堆放站一起,存入资料库房,到年底时再做清理。冯旭晖要操起那把大剪刀,咔嚓咔嚓,对报纸进行一番“裁剪”,来个“刀下留文”。

剪报这种形式,对冯旭晖来讲是有榜样的,那就是父亲老冯。老冯有好几本剪报的剪贴本,有处事诤言,有谜语歇后语……从乡下进城那阵,父亲让他练方块字,就是抄写这些剪报。

刘主任教导说:“到办公室做秘书工作,要记住阅读的目的是为写作作准备,要注意平时的资料收集和积累。”这样,冯旭晖便操起了剪刀。于是乎,入仓前的报纸便会出现“千疮百孔”,不甚雅观。但是,他的几个大剪贴本倒是渐渐丰满起来了。

冯旭晖把剪下的文章大致分了下类,贴在不同的本上,时常翻阅,妙处不少。他想象着,在大材料的写作中,能够“左右逢源”。但是,“头儿”一直没有给他压担子。

方岩一直比较严肃,白净却不羸弱,头发稍显稀少,以后应该是“聪明绝顶”的。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裤兜里有一方格子手帕,叠得整整齐齐,一旦清嗓子发出一个“阿赫”的声音时,一只手已经从裤兜里摸出手帕了,然后两只手捧着手帕,手帕遮住大半个脸,轻轻地清理完一些分泌物,在把手帕叠好,重又放回裤兜。感觉他很是文雅,与他粗壮的身板不十分吻合。

“你剪报做什么?”

“就是做剪报册子呀。”

“是做给自己看,还是给别人看的。”

他漠然地翻看着手上的报纸,对这个弟子的做派有些不屑,不知是听了谁的。方岩又说:“文无定式,别人写过的做法,我们不能照着模子做。人家登出来的思想,反而会先入为主地影响自己的思路。”

冯旭晖说:“刘主任拿了很多书和杂志给我看,我以为……”

方岩打断道:“那是让你熟悉办公室秘书工作性质与内容,更快找准定位,做恰当的事情。”

冯旭晖点点头,陷入思考当中。同时,他把剪报本收到抽屉里,没再拿出来。

办公室周会上,刘主任布置调研工作,要围绕企业“三项制度改革”做好思想政治工作。三天前的“年度工作会”开得人心惶惶,企业包袱太重,要打破“三铁”(铁饭碗、铁交椅、铁工资),精简人员,搞活机制,才能在市场搏击中立于不败之地。这种利益的再调整,必然带来干部职工队伍的不稳定。为此,要沉下去摸清职工的思想。

小会议室很安静,对冯旭晖而言,觉得太过安静,内心有点紧张。总公司党委书记杨书记没有过渡语,开门见山地说:“开始吧。谁来说?”

方岩咳了一声,然后开始发言。“总公司党委工作的第一个转变,要变‘围绕’为‘参与’,对企业的生产经营更加直接,不再是‘敲边鼓’,而是与行政一起抬扁担,责任共担。”

方岩说完,问了一句:“一条一条过吧?”

杨书记“嗯”了一声,在笔记本上快速地写着,头也不抬地说:“你们几个,有什么看法吗?”

刘主任也是咳了一声,接着才开言,说:“杨书记,这个材料我们已经组织了三场讨论了,二级单位党委的几个笔杆子也集中在一起议过。方岩的发言,是经过了我们集体讨论的。”

“嗯。”杨书记的声音,不知是认可,还是疑问。冯旭晖心里忐忑,生怕杨书记会问到自己。当然,自己的新人,说得不对也没关系。但是,毕竟是一种试探,如果回答的好,是能够给最高领导一个好印象的。想到这些,冯旭晖再次紧张起来。

果然,杨书记问:“小冯哩,你怎么看?”

杨书记随意的一句话,在冯旭晖听来,就是响雷一样。尽管他刚刚做了猜想,但是毕竟没有想出什么结果。他手里的笔颤抖了一下,差点从手上滑落。本来,他想说“没有”或者“没想好”之类的话,瞬间的内心斗争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回答。于是,冯旭晖也学着方岩那样干咳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的笔在微微晃动。

“不要紧张,畅所欲言,说错了也不要紧。”杨书记的语气显得很随和。

冯旭晖的话显得有点结巴,说:“我觉得,当然不一定对。我只是一个新手,在座的都是我的老师。”冯旭晖边说边想起自己当工段工会主席时的那次尴尬讲话的场面,调整了一下身姿,一副豁出去了样子,声音流畅起来。他说:“敲边鼓与抬扁担这样的提法,虽然很形象,但是用在党委工作这样严肃的场合,显得随意了一些。而且,抬扁担容易让人想起农村,而不是我们这样的钢铁企业。”

不等杨书记的态度,方岩发言了,他不徐不疾地说:“对于这种语言的提炼,是考虑到材料的生动性而设置的。抬扁担一词,不仅仅用在农业,工业也有,比如铁运中心就有,钢轨是靠抬扁担进行的。还有许多作业场合都会抬扁担。此外,从文学修辞看,有一种修辞叫相通,可以把嗅觉的东西用于视觉或者听觉,例如白居易的传世之作《琵琶行》里,就有‘大珠小珠落玉盘’,就是把音乐转化成视觉。抬扁担这种形象,只是一种意象,喻意为齐心协力,缺一不可。”

方岩一口气阐述完,杨书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方岩,一副底气十足、不可质疑的表情,眼睛直直地看着杨书记。杨书记终于点了点头,示意继续往下。

冯旭晖感觉到方岩身上一种气场,把自己推倒在沙发上。对于方岩说的那些特色,只有静静聆听的份儿了,再也不敢随意出声。他能想到的词,就是“下马威”。冯旭晖担心的是,方岩会怎么看待自己。

事实上,方岩心里是暗自高兴的,毕竟,冯旭晖看似在给他挑毛病,结果反而衬托了他。

对于会议讨论的内容,冯旭晖听着听着,觉得没有想象的那么高深。两个主任的意见,以及杨书记的发言,也是极其平常的话语,无非是“思想观念”怎么样,“发动群众”怎么样,“党政工团”怎么样。只是他吸取了前面的教训,不再随意发言。除非杨书记点他的名。

关于行政的生产经营“中心”与党委领导的“核心”问题,会议也争论了很久。方岩阐述的观点是,企业的中心任务是生产经营,也就是企业的主要目标,就是产量、利税,产量是职工工作的成果,也是企业要完成的任务;利税则是企业交给政府的成果,体现企业的社会价值。而办企业的方向,则是企业的核心问题,企业必须为工人阶级服务,要让职工当家作主。这些工作,需要企业党委,以及党委领导下的工会,来保障职工利益。

对冯旭晖而言,这样的发言显得很深奥,尤其是刘主任,理论水平很高,开口闭口都是引经据典,让人不可置否。他情不自禁地对照自己,发现自己很浅薄。

散会之后,主任秘书全都站立着,待杨书记收拾好笔记本,走出小会议室,才依次按主任、秘书的顺序出门。冯旭晖注意到,秘书里是方岩先走,然后胡丹、凌振东,冯旭晖最后。这里的规矩意识很强。

回到秘书室,方岩埋头在稿纸上写写划划,其他几个,也都伏案工作,翻动纸张的声音,钢笔与纸张摩擦产生的声音。直到方岩说了一句话,冯旭晖才站起来。方岩让他把改写的稿子送打字室,他才逃离似的离开。

打字室的宋班长说:“哎,你的bb机是摩托罗拉的?还是汉显的吧。”

冯旭晖一笑,解释说,这是铁运中心欢送他时送给他的礼物。打字室小姚俏皮地说,办公室的秘书十几个,只有方岩才在腰间别着一只小小的bb机,两位主任才用汉显,刘主任也是这种摩托罗拉。铁运中心对你冯旭晖够意思,送的是最高级的。

冯旭晖突然有点懵,心里嘀咕:怪不得这些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原来问题可能出在这。他在上厕所的时候,把腰间的摩托罗拉摘了下来,放到了衣服口袋。

刘主任在他办公室等他,叫了一声:“小冯,你过来一下。”说完,就转身回主任办公室了。

进了主任室,冯旭晖站立在办公桌前,一副恭听的神态。刘主任清了一下嗓子,手里一支笔颠来倒去,严肃地说,总公司当前形势你是清楚的,党代会和工作会的讨论,你也都参加了。目前,各级机关都在压缩人员,我们办公室本来也要带头压减指标,因为姜科长即将退休,这个减员指标就算作姜科长了。但是,总体而言,总公司各二级分厂的任务还很重。

刘主任说:“你是铁运中心出来的,有人给总公司党政主要负责人写了信,关于铁路维修使用捣固机的问题,说是能够大大地压减铁路工人员。这个,符合总公司当下的工作目标。你马上去实地调研一番,写出调研报告来。”

“是,我马上就去。”从机关办公楼出来,冯旭晖骑着凤凰单车去了苏云裳那里。

老远,就有人看见了冯旭晖,大声打着招呼:“秀才回来了?还记得我们这里。真是不错。”

“苏云裳在吗?”

“应该在哩,今天下午要开会传达总公司大会精神,她在做准备哩。”

冯旭晖在会议室找到苏云裳,她正在指挥布置会场。听到冯旭晖的声音,苏云裳放下手中的活儿,说:“你来得正好,我们传达上级的精神,你来指导指导。”

冯旭晖简要地说了自己的来意,苏云裳显然对魏鹏研发捣固机的情况很熟悉,慢条斯理地说:“这个问题势在必行,而且我们材料都写好了,等下到我办公室拿给你。”

“我记得,原来工务段不太配合吗?如今实验的情况怎么样?能够替代铁路工吗?”冯旭晖不无担心地问。

“那是好事呀,原先的袁新辉是不太理解。担心这么多铁路工下岗了,怎么办?”

“我也有这个担心,我们对工务段有感情。”

“因此,我们铁运中心了会提出下岗分流方案,让总公司集中消化,否则,铁路工会成为新的不安定因素。”

“如果是这样,我担心总公司不认同。毕竟总公司把压减指标分解到各个二级单位了。”

苏云裳摇摇头说:“你太本分了,这是铁运中心跟总公司的博弈。我们两个都不要担心,那是我们秦简远的事。”

“听说,你跟秦简远快结婚了?”

“是呀,我正想跟你商量一下集体婚礼的事呢。”

冯旭晖不由得想起兄弟一样的韩啸波,他一直在追求苏云裳。在铁运中心机关大院,苏云裳是办公室主任,韩啸波作为司机,则成了苏云裳的直接下级。当时,苏云裳为了所谓“避嫌”,让韩啸波离开办公室,不开车了。韩啸波权衡之下,跟着肖锦汉走了。

冯旭晖不解地问:“集体婚礼?”

“对呀,你不是跟廖红谈了几年了,我们一起参加总公司团委举办的集体婚礼吧。算是我在铁运中心团委工作的一个结束礼。或者是进入总公司团委的一个见面礼。”

“你,要调到总公司团委?太好了,我们可以会师总公司机关办公楼了。”

“是呀,我还有一件事也想有个完美交代。”

“团刊《天梯》?”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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