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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碰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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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冯旭晖抱着吉他唱了很多忧郁的歌,他清楚感到:此生此世,我再也无法走出他的忧郁。他在唱这些歌时,心里一直在为琳姐那些事而不知所措。

水塘边的月亮真圆啊,夜风在空旷的水面掠过,吹皱了水中的月亮。第一次心跳的感觉,其实是琳姐给的。那天晚上,在琳姐家里。琳姐拿着一条深色的紧身裤子,让冯旭晖站起来比试。冯旭晖不由得站起来,任琳姐比试。琳姐说:“你看你,冇娘崽一个,一条裤月初穿到月底,女孩子怎么会喜欢?”

你怎么晓得我没换裤子?冯旭晖想着,不由得脸上发起烧来。

琳姐说:“来试一试。”

冯旭晖不知所措地左看看右瞧瞧,然后说:“在哪试?这条裤太紧身了,我怕是穿不下。”

“男人占衣,女人占裤。我都能穿,你怎么会穿不下?就在这试,还害羞呀?我是你大姐姐哩。对了,你以后就喊我姐姐,不要跟他们一样喊琳姐。”

左右为难的冯旭晖,不善于拒绝人家的一片好意,也不好躲开去换裤子。他觉得,琳姐姐应该背转身子,或者让他到另一间屋子去换。琳姐说了,当自己是她的小弟弟,躲躲闪闪的反而见外了。冯旭晖就不再忸怩,故作大方地脱下长裤,然后迅速地套上琳姐递过来的紧身裤。

冯旭晖觉得,第一次在一个成熟女人面前换裤子,不觉害羞起来,家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俩人急促的呼吸声。

琳姐点起一支烟,开始诉说她不幸的爱情故事:他是一个很文静忧郁的男孩,作文写得很美,经常被语文老师当做范文在课堂上念,很多女生为他疯狂。我也是一个为他心动的女生,他坐在我的后排,只要我一回眸就可以看见他忧郁的眼睛,那时候我只敢偷偷地想他。有一次班里组织郊游,在登山的时候,他跟在我背后,见我很吃力的样子,他便时不时伸出手来拉我一把,还唱起了那首《红莓花儿开》,当我跟着唱“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那个时候感觉这首歌唱出了我对他的喜欢吧,但他只是很含蓄地笑了笑,说:“晓琳,你唱得真好。”

从那天起,他便常出现在我脑海里,像轻盈的月光洒在我的心扉,并不遥远,我伸手去抓却从没有抓到过,于是,我明白,我爱上了他。时间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过去了,就在毕业来临之际,我终于忍不住向他坦白了,他却对我潇洒地挥手,了无牵挂地告别了我,爱上了回家的火车,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我只是一厢情愿,他根本没爱过我,或许,他心里早有了别人吧!失望之余,我选择了一直追求自己的章建云。

没想到,章建云在一次抬钢轨时,被撬棍伤到了下体,成了一个摆设。我更加痛恨那个人了。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肖锦汉。”

肖锦汉下台的时候,杜晓琳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后来,廖显祖书记喝酒时,说起杜晓琳这个女人不一般,居然策划了这么大的阴谋,把肖锦汉书记弄翻了。冯旭晖想起琳姐让他不要选肖锦汉,是不是她也跟廖书记说了同样的话?琳姐在工务段当工会女工委员时,跟廖书记关系就很好。就在选举前,琳姐到了廖书记家里,并且支开了冯旭晖,让冯旭晖第一次跟廖红走出来家门谈恋爱。

冯旭晖不无失望说:“你这是君子报仇啊,十年不晚。”

杜晓琳说:“虽然,我的真情换取的是他的无情,但是,我没有恨他。即使章建云无能,我虽然一度迁怒于他,但并没有想过还他。我恨他,是因为他居然跟那个臭婊子搞在一起!”

冯旭晖猛一怔,心想,莫非她也知道肖锦汉与小月的事?但是,冯旭晖终究没有问起这个女人是谁。杜晓琳说:“我跟他说起过章建云的无能,他却毫无同情之心。原来,他是想着那个臭婊子。”

女人这种动物,真是搞不懂。

搞不懂女人的冯旭晖,觉得离她们远一些。

不知为何,冯旭晖心里存有一丝难过。

后来,肖锦汉虽然来铁运中心大院上班,但是办公室却搬到了冯旭晖一个屋子。面对肖锦汉,冯旭晖内心很挣扎。在那个年轻的大学生不在办公室时,冯旭晖几次都有说出选举真想的冲动。一次,肖锦汉随意地问冯旭晖:“据说,你们这批分在工务段的技校生,很恨小月?”

冯旭晖不置可否地回答道:“是的。实际上,后来也没有怪她了,她不是事情的决策者,只是一个传达者。而这个传达者的错误,就是把传达的时间耽误了,于事情的性质与结果都没有什么关系。”

肖锦汉又问:“我待你怎样?”

冯旭晖站起来,很坚定地说:“好,给了我机会,经常鼓励我。”

肖锦汉点点头说:“我把你推到总公司党政办刘主任那里了,以后可要靠你关照我了。”

冯旭晖说:“我是你的手下,我就听你的。”

一个月之后,肖锦汉被调到总公司新成立的第三产业——鼎钢兴华实业当副总,发挥他在铁运中心搞经营的长项。接着,他把曹向荣、邓子聪、韩啸波都带过去了。

那天,韩啸波说,新成立的兴华实业公司挂牌,要铜管乐队前往闹腾一下。他带着冯旭晖去市里联系龙狮队,顺便喊谢春鹏来乐队排炼。

自从韩啸波得知冯旭晖不但没有装病,而且还在“施力事件”中,给魏鹏解了围,他就恢复了与冯旭晖的“油盐罐子”关系。他带着冯旭晖开车兜风,在大桥上风驰电掣般飞奔。在桥中央,迎面有个长发飘飘的女孩,牛仔裤在单车的座椅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模样也很俊俏。韩啸波一个急刹,冯旭晖的身子猛然间往前冲。

韩啸波的头,望向车后。冯旭晖看到的只是韩啸波的后脑勺。“你在干什么?”“嘿,这个美女有那么点意思。”“什么意思?”“有点小苏云裳的意思。”“你这么开车,蒋溪沛也敢坐?”“老板在车上,我哪敢看美女。”

不知何风刮过,街上商家的店铺名称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称“王”称“爷”、“皇后”、“公主”满街都是。

如酒家就有“赵王府酒店”、“王子酒家”;服装有“贵妇人服饰屋”“皇太子精品屋”;就那口里嚼的槟榔竟也是“老爷槟榔”“王爷槟榔”“皇后槟榔”等等。恍惚间,真以为时间在倒流,到了明清时代,或者更早的古时候。

说起这些怪店名,韩啸波觉得这些名字有气派。冯旭晖说,当然,要取一个好的店名,也还是有学问的,但是,莫非取一些皇家名字就好,就气派?但无论取何店名,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都希望店子生意兴隆。

韩啸波说,据了解,取这种称“王”称“爷”店名的老板,其心态无非这么几种:一是想与众不同哗众取宠;二是为赶时髦;三是显示本店高贵势力雄厚;四是满足顾客的“荣耀”需要。着‘王子“服,进“赵王府”,嚼“王爷”槟榔,感受王者风范。

冯旭晖感叹说:“这几年,社会风气好像变化很大呀。你看,工厂普遍办不下去,亏损,发不出工资,搞减员,搞下岗,搞地摊,搞第二职业,搞第三产业。个个都想搞钱,当老板。”

韩啸波说:“谁会跟钱过不去呢?结婚没钱怎么结?现在结婚,不是单车、手表、缝纫机了,而是要摩托车,要高级音响,要那个什么……”

又说:“谢春鹏工资都不要了,专心跟他老婆承包纱厂的一个车间,已经买了摩托车、高级音响,对了,还有彩电、冰箱。邓子聪也是如此,养鸡虽然又脏又累,但是赚钱呐。”

冯旭晖疑惑地说:“个个去搞钱,工厂不垮才怪。”

韩啸波还是那句话,你阿旭是个好伢子,别人去搞钱,你不必去,你安心搞宣传,以后当官。

到了大桥下,韩啸波把车停在“月仙服装城”门口。大喊:“谢春鹏,谢老板,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谢春鹏、成月闻声从服装城出来,大喊“稀客”。韩啸波问:“刚刚阿旭还在问,街上怎么那么多的王呀爷呀,你这服装城怎么不取名叫什么‘王母娘娘’服装城呀。”

谢春鹏一边嗑瓜子一边说:“那些人是没文化,俗得很。我们家多好,‘月仙’,镶嵌了我老婆的名字,而且雅致,有仙气。”

成月把他们让到办公室,沙发处的茶几上摆着紫砂茶具,看上去很高级。成月用热水壶烧开水,烫杯,沏茶。边泡茶边说,那些店子的生意其实比较清淡,这或许是有违店老板初衷的。但实际上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一是商品的价格高,顾客担心挨宰。店老板因着这“气派”的店名,对店子的投入就要多一些,较着劲地比较装修,比豪华,想尽快收回成本,价格“当然”要高些。二是心理有隔阂。尽管当前人们的生活水平有所提高,兜里也有几个钱,但花钱买荣耀的毕竟是少数,作为工薪阶层,自知不属于什么“王”和“爷”,难免底气不足,望店兴叹。

听到这,冯旭晖问,我也觉得奇怪,你的店是为谁而开?是为大多数消费者,还是定位于少数“款爷”。这里面的得失收入,相信老板比我更算得清些。

谢春鹏把一张小卡片分别递给冯旭晖、韩啸波,卡片上印着谢春鹏的身份,“经理”,还有电话号码,家里一个,办公室一个。

“呀,下次要喊你谢经理了。怎么感觉跟总公司的经理一个样了。家里有电话了!那以后找你可就方便多了。”韩啸波面带艳羡地说。

冯旭晖对谢春鹏说:“刚刚进厂的时候,你投煤比赛得了名次。我们还以为以后会成为标兵劳模,像黄满志一样的人呢。而且,第二年加工资,我们这批技校生只有一个指标,机务段给了你。说明你在单位是很认可的。就这么不要工作了,舍得呀!”

谢春鹏也觉得不可思议,很矛盾。当初,他家经济条件不好,只有他进了鼎钢这样的大企业,全家人都为他高兴。没想到,才过五六年,他已经不稀罕这份工作了。

冯旭晖说,记得很多家庭的孩子,为了能够顶职进鼎钢,兄弟姊妹反目成仇。还有,师娘夏菊英为了能够让小奇顶黄满志的职,屈尊嫁给了武大郎一样的黄满志。又说:“谢春鹏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冒险。成月一个人在做生意,不就行了?是在忙不赢,可以招人呀。”

冯旭晖说了广西文友也是在纺织行业,结果厂子垮了,自己也下岗了,人很沉沦。话语里透着对谢春鹏两口子的担忧。

谢春鹏说:“开始我也不想丢掉鼎钢的饭碗,可是,最近总公司纪委不是在抓这种事嘛。肖锦汉书记也很为难,这种‘养班’的把戏玩不下去了。加上成月根本忙不赢,家里头还有孩子要管。我干脆不要鼎钢的差事了,一门心思做生意。免得瞻前顾后的,反而做不好。”

“这叫,破釜沉舟。”韩啸波接话说。

又说:“阿谢,我们管乐队的长号手,骑摩托车摔成重伤,牙齿都摔没了,说话都跑风,估计是吹不了了,要请你回来帮个忙,还要带个徒弟出来才行呀。”

谢春鹏说:“管乐队好玩,我晚上一般有时间。白天恐怕不行。你们兴华实业挂牌仪式,我还是想办法参加吧。”

这时,服务员敲门,说是有上海客商来了。冯旭晖、韩啸波就起身告辞。“有事打电话。”谢春鹏比划着打电话的手势。

在冯旭晖上厕所时,韩啸波一个人开车,从反光镜里他看到有个人影飞快地把单车推到小轿车的后面,他立马一个急刹车。但是,还是晚了,车轮压住了单车龙头。

“你小子啥意思呀?打劫呀!”韩啸波扭头看着那个推车的家伙。

“嘿,你小子看车不长眼睛呀,压坏了老子的单车,反怪老子?你是活腻味了吧。”

这种社会腔调,韩啸波当然不陌生,知道遇到抄社会的了。果然,围过来四五个小年轻,故意摇头晃脑的,好像一副挑衅的架势。其中一个为头的,是这一带打架出了名的“阿毛”。

“喂,小兄弟,都是社会上混的,这么干,不义道吧?”

“没听懂,我只知道,我兄弟的单车在你的车轮下压着,你说怎么处理吧。”

韩啸波牙齿咬得咯咯响,本想冲到驾驶室拿出自己的武器,跟这帮家伙赶跑。但是,对方人多,恐怕寡不敌众要吃亏。而且,这些小屁孩,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只好换了种方式,抱了抱拳说:“我是鼎钢的,河东街上都叫我啸哥。兄弟,给个面子,以后我请几个喝酒。今天有急事在身,让我先走。”

“啸哥?没听说呀。啊?你们听说了没?”

“没有。”那群毛孩子起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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