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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大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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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冯旭晖的运气不错,班里一起读电大、职大、函大的同学,毕业后都相继回到了班组继续“深造”,只有他和苏云裳、谭晓风令人羡慕地进了机关坐办公室。他跟苏云裳在中心机关,他至少有三个可以说话的地方,韩啸波,苏云裳,琳姐,这几个都是从工务段调上来的,而且都有过工作上的交集。但是,琳姐告诉他,机关充满“机关”,应小心为是。

来到办公楼的第一天,根据琳姐的指点,冯旭晖早早地来,然后打开水、扫地、抹桌。年轻人第一要勤快,图个好印象,第二要嘴甜,讨人喜欢。

当冯旭晖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中心大院时,发现“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苏云裳已经把办公室地水泥地拖得水淋淋的,甚至走廊、楼梯口都已经拖过了。冯旭晖一时竟然不知道做什么好,拿起抹布,发现办公桌有湿漉漉的痕迹。“你去打开水吧,在大院后面食堂里。”苏云裳像大姐姐的口气对冯旭晖说。

等他把两个热水瓶打了开水回来,苏云裳已经把肖锦汉书记的茶杯都洗刷干净,接过冯旭晖打来的开水,就给肖书记泡茶。“肖书记昨晚喝高了,泡杯浓茶可以解酒。”苏云裳解释。又说:“搞卫生,泡茶这些事,婆婆妈妈的,适合我们女的,你不必听他们的,做大事就好。肖书记找廖书记做了那么多思想工作,可不是让你来扫地倒水的。”

“嗯,可是琳姐让我看事做事,勤快些呀。”冯旭晖小声说明。

“我还不了解你,你做得来吗?你那么敏感,清高。”

对苏云裳,冯旭晖算是极其尊重的,当然也是喜欢,甚至暗恋的。在技校的时候,如果不是苏云裳欣赏他,鼓励他,他不会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非鼎钢子弟,入团,当了团支部宣传委员。在工务段,冯旭晖习惯于听从苏云裳的调遣,办团刊《天梯》,他是出力最多的,从写稿、组稿、收集插图、油墨刻印,他是当仁不让的担下来了。当然,苏云裳对冯旭晖也很关注,当成了工作中的台柱子,不管什么事,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他,而他好像属于多才多艺的人,在群团工作叫做“万金油”,什么都能来两下子。冯旭晖对于苏云裳布置的工作,从来没有推脱过,相反,总是下功夫做得超过她的预期。

对于苏云裳评价他“敏感”“清高”,他只认可一半,对于“清高”他好像难以接受。然而,既然在她心目中存在清高,那就是很有可能,只是自己没有觉察而已。

韩啸波几乎是踩着铃声进大院,头发跟蒋溪沛主任一样,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其实,韩啸波是没一定的,时而很早,时而很晚,似乎是为了错开上下班高峰时点。

“阿旭,听说你调到党办来了,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看到冯旭晖,韩啸波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兄弟,你如今神气了,就不理人了。”自从韩啸波离开工务段,尤其是被蒋溪沛安排到办公室开小车,韩啸波就难得见到人,因而调侃他。汽车司机可不比火车司机,吃香着呐。就算苏云裳也用正眼瞧他韩啸波了。

这时,办公室张主任喊韩啸波。他当即大声应道:“张姨,来了。”

转而对冯旭晖说:“兄弟,不存在的。我要出车去了,回来再跟你聊。”韩啸波说完,消失在走道,在楼梯上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云裳问冯旭晖,他离开工务段了,团刊《天梯》怎么弄?尤其是刻印,谁来接班?冯旭晖没有答复,显然没有好的答案。看苏云裳关注的眼神,冯旭晖觉得不愿意看到她的担忧,就说:“这样吧,每个季度一期,要不了多少时间,我抽时间刻印吧。”

苏云裳点点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冯旭晖看她有话要说,就跟了进去。苏云裳说:“你呀,要么培养一个,邓子聪的字也写得不错。要么……干脆把团刊收到中心团委来,对,不要放在工务段团支部了,可作为中心团委的刊物,规格级别还高一些,岂不更好?”

冯旭晖觉得苏云裳的脑瓜子打得开,邓子聪刻印钢板蜡纸,有点勉为其难。过去很多事情,都砸在他手里。这样,《天梯》就成了铁运中心团委的团刊。

没过多久,冯旭晖发现了第一个问题已不成问题,但第二个问题却真是问题。开始时,他对一般人(当然有的不是一般人,但冯旭晖并不知道)只称“师傅”,但从读到的眼光及面部的内容来看,冷冰冰的居多,使他想起“高处不胜寒”的名言。

苏云裳告诉他,机关不是班组,师傅是指工人而言,称机关干部为师傅,这叫不和谐音。一般情况,有职务的称职务,有职称的叫职称,如张科长、李主任,如王总、刘工等等。

果然,当冯旭晖的“师傅”声在机关大楼消失时,换来的是被称呼者的满脸笑容,有的甚至停下来端详一番,问声“新来的?”然后拍拍冯旭晖的肩,丢下一句好好干,冯旭晖的心里如沐春风。

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有职务职称的好喊,但对没职务职称的“老机关”怎么叫?叫“杨干事”、“陈办事员”,似乎没人这么叫,冯旭晖开始留心别人怎么叫。这一留心才让他大开“耳界”——“赵伯伯,电话。”“钱叔叔,有人找你。”“孙姨。帮我复印一个资料好吗?”

一时,冯旭晖以为回到了自家的小杂院。

2

这几天,冯旭晖起床更早了。他跑步到北门的时候,廖书记家“大树餐饮店”早就把火炉生起来了,廖红也懂事地在炸酥油饼了。很快,上班高峰一到,就会很紧张,不早点准备,就会供不上。

见冯旭晖来了,毛姨准会下一碗米线,把佐料堆得高高的,端到他面前。旁边的客人看见,一准会不平衡地埋怨说:“老板,你这手,也太没准星了吧。”

老板娘就把笑脸堆得老高,对客人说:“他是我们家的恩人,当然要给最好的,这是做人的基本,对吧。”

“不收钱?”

“你说呢?”

客人羡慕地看着冯旭晖,冯旭晖则问着毛姨生意情况。廖红会说:“生意还是可以,就是起早贪黑的,我妈太累了。”

“农村人出身,这点活不算累。”

“阿姨还年轻,所以没觉得累。到了退休年龄,就不要干了。”

“唉,话是这么说。两个孩子,小的这个还在念高中,以后还要准备结婚,有的是地方要钱呐。不干怎么办?”

冯旭晖面前这一碗米线,被他三下五下就吃光了。“阿旭怎么跑到我们这边来吃早饭了?”冯旭晖一抬头,是魏鹏,边说话边看着廖红。

冯旭晖好像被看穿了心思一样,毕竟这是廖书记家的店子,有拍马屁之嫌。就解释说:“我找廖书记有事,关于团刊《天梯》要移交给中心团委的事。”

魏鹏显然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就说起了另外的话题。中心要招聘机关干部,魏鹏想进技术科。最近,他修复龙门刨成功,得到了中心工会主席的赞赏,并给他传递信息,让他报名技术科。

冯旭晖属于借调,属于党群系统的人。据说行政那边的蒋溪沛,所以进机关的干部都要竞争上岗。其中,党办宣传干事也在公开招聘之列。这意味着冯旭晖也要参加招聘。尽管很多人觉得那只不过是走形式。

“不是,我问你,党委办聘干,你报名了?”魏鹏问。

“嗯?我报名劳资员岗位了。”冯旭晖回答。

“我们都以为你会报党办的?我想报,可我不是党员。”

“我学的专业就是劳动人事管理呀,当然报劳资员岗位。当然,服从调剂。”

魏鹏摇着脑袋,好像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耐着性子说:“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党办三个岗位,对学历文凭、年龄、党员要求最高,目前,咱们铁运中心只有三个人完全符合条件,其中一个就是你。”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那些设置简直就是为你们三个量身定做的。”

冯旭晖愣住了, 问:“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报党办?”

“傻子都晓得的道理,三个人三个岗位,无需竞争呀。而且,党委办有组织干事岗位,也是管人的,符合你的劳动人事管理专业。”

冯旭晖这才恍然大悟,打了一个拱手道谢。“谢谢提醒,如醍醐灌顶。今天早上这碗米线请得值得。”

魏鹏分析,他们两个,只要应聘考试都及格,不在最后一名,应该就“瓮坛里捉乌龟——十拿九稳”。魏鹏突然问:“阿旭,你还记得史密斯吗?在 张家界的时候……”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么狂妄的家伙,贬低咱们中华文化。怎么了?”

“他来鼎洲了。”

“来鼎洲旅游?”

“是的吧。”

“有机会真想再跟他辩论一番。”

事情的确如同人们分析的那样,党办的三个岗位只有三个人报考。但是,在录取的时候,还是出了岔子。冯旭晖跟另外一个人报的岗位冲突了。那个人是丁岱原,借调在党委办组织干事岗位上,这次是履行程序合法化,他理所当然地报了组织干事岗位。在领导讨论的时候,有人借机说,按说是冯旭晖与丁岱原竞争同一个岗位,而冯旭晖的考试成绩比人家低,应该落选。

据说是肖锦汉主任提议,让冯旭晖服从调剂,改为宣传干事。如果,党办三个岗位只招聘了两个,宣传干事岗位还是缺人,再度招考,估计还得是冯旭晖。何必搞两次呢。

工会主席林正坚也附和着说,冯旭晖主编并主笔刻印的团刊《天梯》,影响很大。目前,铁运中心宣传干事这个岗位,没有谁比冯旭晖更合适了。

“小冯呀,你要尽快上手呀。总厂党委方针目标考核,中心这块的宣传是薄弱环节,你要尽快熟悉报社、电视台的编辑们。了解版面的文章特色,还有某一个阶段的重点。”肖锦汉在周会上布置工作时,对冯旭晖提出了要求。

冯旭晖跟总厂报社打过交道,而且还开过《天梯》专栏。他翻看着《鼎钢报》,四个版面都可以看到丁剑其的名字,或长篇通讯,或图片新闻。

“你也发现了吧,烧结厂的丁剑其采稿数量极多,那是你追赶的目标。”

“那是我师傅。”

“师傅?”

“写排笔字的师傅。我在工务段的时候,廖书记让我跟他学。”

“现在,你们是对手了。”

冯旭晖发现,他办公室所在的二楼,中心党政领导办公室也设在二楼,一出门就可能碰到。有的领导会客气地点头,有的领导好像目中无人一样,这让他不知所措。可能找中心领导的人比较多,不认识纯属正常。

“喂,这是谁呀?这不是张雨生吗?”在冯旭晖早上打开水的时候,有一个大姐级的女人对他说。

张雨生,是当时电视里最流行的台湾歌星。听那女人一说,几个打开水的人都侧脸看着冯旭晖,然后附和着说:“你还别说,真的很像哩。”

“这是党委办新来的宣传干事,冯旭晖。哎,你肯定会唱歌。有明星相呀。”

被一众人盯着的冯旭晖,顿时脸红了。他不喜欢被人关注,尤其是被女人关注。“哎——你们看,这个小伙子脸皮蛮薄的,还会脸红哩。看来是个好伢子,给他做个介绍吧。喂,你还没找女朋友吧?”

一番调侃,让冯旭晖落荒而逃。恰好琳姐拿着热水瓶迎面过来,看到这一幕,也跟着笑了。“看来,阿旭还没有过美人关,进厂都几年了,怎么还像个大男孩呀。”

到了中心,冯旭晖的眼界更宽了。当工会主席那阵,结识了中心十个站段队的工会主席,这阵,跟站段队的支部书记也熟悉了。而且,书记们对他很热情,希望他宣传宣传他们所在的站段队。肖锦汉主任说了,要带着“耳朵”带着“眼睛”带着“嘴巴”下去,多听多看多问。听廖书记说了,肖锦汉年轻时,也是宣传干事出身,很锻炼人,言下之意是很有前途的。

3

晚上,中心大院一楼的劳资科灯火通明。几个学劳动人事管理的电大同学被借过来帮忙,还有机关的年轻人,男男女女一堆,帮着劳资科搞工资改革。

冯旭晖是当仁不让的,他既是劳动人事管理专业的,也是宣传干事,可以捕捉有价值的新闻。

咦,小月怎么也来了?不是被调到下面去了吗?冯旭晖看到小月坐在她原先的办公桌前,埋头清理资料。回想起刚刚进场那阵,小月因为工作失误,让韩啸波、冯旭晖这帮火车司机班的同学,事先没有任何信息,就被赶到了工务段修铁路。魏鹏、施力带头闹腾,结果把小月下放到工厂站当劳资员。没想到,转一圈又回到了原来的岗位。

魏鹏、施力或许因为“秋后算账”,并没有如工会主席预言那样进入技术科,施力报考劳资科干事,也没有过政审。

保卫科的袁新辉也在值班。

夜凉如水,冯旭晖站在大院的喷泉池旁,跟着韩啸波在外面吸烟。小月办公室里,不时传来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

“这个袁新辉还是嫩哩,被那个骚货迷住了。”琳姐在跟苏云裳议论着。

冯旭晖问韩啸波,琳姐、苏云裳说的骚货是不是小月。他正纳闷小月回归劳资科的疑惑。韩啸波点点头说:“人家是选美下来的美女,主任的红人。”

“主任的红人,袁新辉都敢这样,他就不怕?”

“袁新辉也不是一般人,他们一个老首长是个老干部,在军分区当司令员,就算总公司领导,都要惧怕三分的。”

冯旭晖从二楼下来,遇到袁新辉与小月从走廊里走过。袁新辉解释说:“外面黑,我陪她上了趟厕所。”

的确,铁运中心大院的厕所不在办公楼内,而是在办公楼后面的院子里,跟冯旭晖冲洗胶卷相片的暗房挨着。灯光昏暗,女人估计是有点怕的。

“是呀,这么黑,也不把灯泡换了。”

“这么俊的人儿,吓着了怎么办。”

“你跟他解释个什么劲,本来也没做什么,反而显得心虚。”正是小月的声音。

“我是做好人好事,这不是学雷锋嘛。”

等袁新辉、小月他们走远,韩啸波跟冯旭晖耳语道:“这两个人,早晚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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