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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摩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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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去旭牯单位。”

老冯在自己卧室门口挡住了冯旭晖与女婿的去路,神情很严肃。女婿还要说什么,老冯把冯旭晖往门外一推,“快上班去,想迟到啊!”

院子里的年轻人,在一齐疯狂地欢呼:“下雪了,下雪别忘穿棉袄。”似在发泄一种久积胸腔的渴望。冯旭晖也被这种激情感染,推着单车,飞快地跑了起来。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漫天飞舞。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洁白、可爱!一种力量使人无法抗拒,“噢——”冯旭晖情不自禁地高声喊叫起来,以表对雪的渴慕、对雪的欢迎、对雪的深情。

路上,上学的孩子们还在欢快地嬉戏。他们有的在雪里打滚,有的打开了雪仗,红扑扑的脸蛋在雪中更显好看。往日忙忙碌碌的大人们,心情也似雪花一样轻松、愉快,脸上是抵御不住的笑容,心中有压抑不住的欢乐。姑娘们在自行车上不时发出欢悦的惊叫,倒常常是有惊无险。在十字路口,冯旭晖的单车“啪”地一声,然后摇晃,“噗”地滑倒在马路上的雪中。回头一看,是一个女孩,也滑了一跤倒在雪地里,她爬起来拍拍雪,仍是笑嘻嘻一副模样。好像这是“摩擦力”减小导致两车“合理相撞”,所以,既不要说对不起,也不必道没关系,给个笑脸,继续赶路。所有的人似乎一夜之间都有一个好脾气。

路边,有的人将雪塑成虎豹兔猴等动物,或塑成上小下大各种滑稽的人形,很逗人!孩子们则总要弄些个草帽、眼镜之类的道具来装点,然后,闪在一边为自己的杰作拍手欢跳……

雪,神奇的雪。这些天上来客,这些云中仙子,她们来到这个世界,给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洒下了一片纯真,一片笑声。

但是,到了工务段小院,冯旭晖这种好心情就收敛了。廖书记、段长刘学彬在召集机关人员,分别到五个工区去参加清扫冰雪。“冯旭晖,中心调度会要求,所有机关干部都要到铁路上扫雪,你去工厂站工区。”

工厂站工区离中心大院近,冯旭晖到工厂站工区时,看到肖锦汉他们也拿着铁锹、竹扫帚往站场上走。肖锦汉胸前还挂着一台照相机,看到冯旭晖,肖锦汉大声喊着:“冯旭晖,你来帮着拍照。你等一下清扫完,就把照片冲洗出来,赶快送报社。章建云刚刚来电话说,要搞全厂斗风雪专版。”

肖锦汉说完,就把照相机递给了冯旭晖。冯旭晖试探着问道:“肖书记,你当知青时修铁路,到过黄陵吗?”

“是呀,你也是黄陵的吧?我看过你的简历。”

“……”肖锦汉的问话,让冯旭晖不好回答。他原本想说“姐夫秦德龙你认识吗?”觉得是没话找话。而且回答是黄陵的人,有套近乎之嫌,于是不再说话。

冯旭晖端着照相机,很快消失在漫漫大雪当中。工厂站是路局进鼎钢的门户,站场比其他四个要大,而且更加重要。冯旭晖选择了灯桥的高点,可以俯视拍摄站场清扫的大场面。

为了抢时间,冯旭晖拍摄清扫铁路的场面之后,马上回家到丁剑其办公室,在他的暗房冲洗照片,接着就送到报社章建云那里。

到肖锦汉办公室还照相机时,冯旭晖看到姐夫居然也在。肖锦汉给姐夫递上热茶,陪着笑脸。“姐夫?你怎么找到这的?”

“找肖锦汉书记,很易得。一问,就有人带我来了。旭牯,你去搞你的事,我跟肖书记有话说。”姐夫别看是农民一个,却又不像普通的农民。

肖锦汉对姐夫说:“你这个小舅子是个人才,以后当个科级干部不在话下。”又问:“照片送到章建云手里了吗?”

“嗯,送了。是丁剑其帮我洗的照片。”

“过了年,你就到党办来实习宣传干事,多向烧结厂的丁剑学习,现在的丁剑其,从一版到四版,版版都有他的稿子,采稿数量极多,那是你追赶的目标。”

“那是我师傅。”

“师傅?”

“写排笔字的师傅。也是我的师兄,我们都是赵德惠的徒弟。”

“以后,你们是对手了。”

冯旭晖本想说,廖书记不肯放人,后来觉得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是他们领导之间的事情。冯旭晖突然想调到中心党办来,不为别的,在工务段工作,因为与廖红的关系,怎么做都会让人觉得是靠着廖书记这个大树,即使做出成绩来,也可能被人看做是借了廖书记的光,或者被廖书记关照。

“老秦,你在这多住几天。我这两天因为下大雪,白天晚上都要组织清扫,这不是好玩的,这雪是五十年不遇,影响了总公司生产,我就不要干了。你不知道,现在职工对干部意见很大,据说有人在煽动职工闹事。你懂我的意思吧?按说我应该请你吃饭,但是现在不能。”肖锦汉少有的好语气。看起来,肖锦汉跟姐夫的关系非同一般。

姐夫起身,笑着对肖锦汉说:“肖书记可不能倒台了,我儿子禄仔还指着你关照哩。我走,如果把我家禄仔安排好了,我请你吃饭喝酒,跟原来在黄陵那样。”

肖锦汉也跟着起身,把冯旭晖和他姐夫送出门。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在空中飘舞。冯旭晖不敢骑车,或者说不敢骑车带人。就陪着姐夫走路。“姐夫,你准备把禄仔搞到城里来做事?肖锦汉书记答应你了?”

姐夫说:“你姐姐本来就应该是城里人,跟你一样。但是,种种原因,耽误了。我们的心愿,就是把禄仔搞到城里来。”

“老冯不是不同意你找肖锦汉吗?为什么?”

“你爸是担心耽误你的前程。事实上,我找肖锦汉,不但不会耽误你,正好相反,可以帮助你。”

“怪不得肖锦汉书记说,过了年就让我去中心党办搞宣传干事,是你的主意?”

“我没说,你爸不肯我说。他说,你的路子让你自己走。我只说了禄仔的事。你爸,被运动搞怕了。”

“我爸怕什么?怕谁?你搞错了吧!他在税务局总是跟局长对着干,没见过他怕什么。如果不是他得罪了局长,我就可能退休补员的时候进了税务局当干部。”

“你爸是个老实人,不想找组织麻烦。如果他胆子大一些,你姐这种情况,完全可以照顾顶职,进税务局。如果你姐进了税务局,禄仔也就是城市户口了,就用不着找肖锦汉帮忙了。你姐姐很恨你爸,都不愿意进城来看他。”

冯旭晖想起当初顶职进税务局的指标,最终给了小曼姐,总觉得蹊跷。他记得,父亲不让绿禾姐姐顶职的理由,是担心姐姐这个家会支离破碎。还不如断了姐姐这个念想。但是,冯旭晖话到嘴边又咽下,他不想说老冯。

“旭牯,你爸对你还是很用心的哩。毕竟是亲生的崽呀,看得重。”姐夫说。

“看得重?”冯旭晖停下了脚步,诧异地看着姐夫。

“嗯。”姐夫很肯定地答复着,看到冯旭晖满脸的狐疑,继续说:“刚刚早上你去上班时,你爸把我拉到一边说,旭牯在单位表现不错,拿了文凭,入了党,当了工会主席。不让我到单位来,怕影响到你。”

冯旭晖再次诧异地看着姐夫,好像这话不像是老冯说出来的话似的,是姐夫为了缓和他们父子关系编出来。在冯旭晖印象中,老冯从来都没有夸过自己,相反总是打压和贬低儿子。当老冯把税务局顶职指标给了小曼姐,冯旭晖一度怀疑自己不是老冯亲生的儿子。

“你爸是个怪人,对自家人很是严苛,倒是对外人很好。旭牯,我吃了中饭就回去了,你要好好表现,争取当大官。禄仔以后就靠你了。你可不要像你爸那样,对自家人不闻不问的。”

冯旭晖没有回答,只是不屑地笑了。他只是有点好奇,肖锦汉为什么对姐夫那么客气,还答应给禄仔找工作。还没问,姐夫先就说开了,他说:“旭牯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你姐夫在吹牛。”

“不是,我是奇怪,肖锦汉凭什么帮你。”

“肖锦汉当年调皮得很,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不是我帮他,他在就完了。”

姐夫考虑再三,没有说出具体什么事来。冯旭晖也就懒得问,他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人家要说,自然就说了;人家不想说,你问也问不出。况且,有些事情知道得多,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过了年,冯旭晖真的调到了中心党办搞宣传干事。他一到办公室,肖锦汉就把那台玛米亚的照相机从保险柜里拿出来,交给他。

“喂,这是谁呀?这不是张雨生吗?”在冯旭晖早上打开水的时候,有一个大姐级的女人对他说。

张雨生,是当时电视里最流行的台湾歌星。听那女人一说,几个打开水的人都侧脸看着冯旭晖,然后附和着说:“你还别说,真的很像哩。”

“这是党委办新来的宣传干事,冯旭晖。哎,你肯定会唱歌。有明星相呀。”

被一众人盯着的冯旭晖,顿时脸红了。他不喜欢被人关注,尤其是被女人关注。“哎——你们看,这个小伙子脸皮蛮薄的,还会脸红哩。看来是个好伢子,给他做个介绍吧。喂,你还没找女朋友吧?”

一番调侃,让冯旭晖落荒而逃。恰好琳姐拿着热水瓶迎面过来,看到这一幕,也跟着笑了。“看来,阿旭还没有过美人关,进厂都几年了,怎么还像个大男孩呀。”

到了中心,冯旭晖的眼见更宽了。当工会主席那阵,结识了中心十个站段队的工会主席,这阵,跟站段队的支部书记也熟悉了。而且,书记们对他很热情,希望他宣传宣传他们所在的站段队。肖锦汉主任说了,要带着“耳朵”带着“眼睛”带着“嘴巴”下去,多听多看多问。听廖书记说了,肖锦汉年轻时,也是宣传干事出身,很锻炼人,言下之意是可以锻炼成一个科级干部,是很有前途的。

那天,同办公室的武装干事丁岱原看着背着背包准备外出的冯旭晖,大声说:“小冯,到哪去?”“到工务段去,约了廖书记。”“上午要开会,讨论三月份的党委工作”。冯旭晖“哦”了一声,缓缓地摘下背包,重新放到柜子里,上锁。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给封书记拨打电话,改约了时间。

在会上,琳姐提出了“学雷锋活动”安排,对方案做了简要说明,跟去年一样,在厂外的大操场附近。这些活动冯旭晖不陌生,那时候工务段组织了理发、修单车、修表。冯旭晖问:“这个可以宣传报道一下。”丁剑其说:“全国人民都在学雷锋,怕是没有新闻价值。”谭晓风说:“是呀,跟往年一样,没有新意。我听蒋主任说起过,建议开展义务劳动,把铁路边的废旧钢轨回收一下,或者把铁路信号灯修复修复。”冯旭晖立马称好,说:“这样,我的文章好写多了,至少有独特的东西。不过,不要泄露出去,否则其他单位学着,又会是千篇一律。”

谭晓风看着冯旭晖,说:“学雷锋做好人好事,一般都是帮助有困难的群众,这么些年都是这么做的。为单位做义务劳动,算不算得上学雷锋,还不好说。”

冯旭晖离开工务段之后,谭晓风接了冯旭晖工会主席的班,先是代理,之后走程序选举产生。谭晓风笑眯眯的样子,真就和蔼可亲,像那么回事。

“阿旭,到中心上班的感觉怎么样?没有基层那么啰嗦吧?你看,你们党办布置的工作,我们要写本本;中心工会布置的任务,我们也要写本本。在党办,你就是布置任务了,再不要忙着写来写去的了。”

“那倒是。”冯旭晖承认这点。谭晓风又问,“铁运快讯”的学习资料,要把总厂党委布置的“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作为重点,而工会把“学雷锋”当成了工作重点,上面千根线,下面一根针,忙不过来呀。最后,廖书记拍板,兵分两路,一部分人去大操场参加总厂工会的“规定动作”,一部分年轻人集中起来开会,学习,满足党办的要求。

谭晓风问冯旭晖,林主席挂在他口里的“波兰团结工会”,是不是让工会必须站在行政的对面,保障会员的劳动权利,维护会员的合法权益。她感觉自己的站位与行政领导有隔阂似的。对此,刘学彬的脸色不好看。这点,冯旭晖当工务段工会主席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他点点头,工会至少不能跟行政领导穿一条裤,否则,工会维权岂不是一句空话。

冯旭晖坦言,即使到了中心机关,他好像还带着对行政领导的“看法”,用审视的眼睛看待蒋主任那些行政领导。当然,冯旭晖也感觉到,这些“看法”,似乎让他与领导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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