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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拍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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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书记代表组织找冯旭晖谈话了,让他列席党小组的民主生活会。冯旭晖看着廖书记、刘学彬,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他听说过,这种形式的会议,不同于其他会议,这是一个一吐露内心思想的会,是互相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会,而且是来真格的。让自己列席,意味着什么?

在大会议室的一角,七八个人围着乒乓球台坐着。正式会议之前,苏云裳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说了第一次到冯旭晖家的印象,被家里的简陋惊呆了。可以说,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床铺都是单身宿舍那种简易的,中间架上床板。柜子是农村里的花花绿绿的油漆,茶几还是木头的原色。冯旭晖的房间,书桌虽然旧,书籍堆满了,床上的一把吉他,谱架上搁着一把斑驳的小号。最后,她总结说,简直跟这个会议室差不多。

冯旭晖这才知道,苏云裳、李班长去税务局外调的时候,去了自己的家里。这些,苏云裳没有对自己透露半点,莫非这也是组织纪律?她选择在这样的场合讲出来,变成了组织行为吧。

李班长抽着烟,在苏云裳向他确认的时候,他吐着烟,补充说:“你还别说,冯旭晖那个家,虽然简简单单的家具,比我们很多单身职工好不了什么,可是整整洁洁的,一看就是当过兵的人。果然看到墙上的相片,是一个抗美援朝的志愿军。”

冯旭晖有些尴尬,没想到他们会津津乐道家里那些搬不到台面的事情。

李班长又说:“你应该找个女朋友了。不过,得买点像样的家具了,不然,女孩子看不上呀。”

冯旭晖解释道:“我爸说,等我找了对象,再打新家具。现在打了新的,到时候女朋友看不上,不好办呐。”

“也是哦。哎,你不是有女朋友吗?听说,你还当了一回黑猪?有这事吧。”李班长话没说完,先就笑了。

冯旭晖本来不高兴,但是,师傅赵秀才说了,“黑猪”在工务段这里就是用来调侃的,不必较真。他摇摇头,无奈地摊开手。

苏云裳盯着冯旭晖看,看得他不好意思了,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倒觉得,冯旭晖同志的人品是值得肯定的,坐怀不乱,是一种定力,更是一种责任。”

冯旭晖无言以对,不能说自己没定力,更不能说没责任心,也不好解释自己错失了小曼姐的用心。他没多做解释,担心越描越黑。好在廖书记及时说话,他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释然。廖书记说:“开会了。”

廖书记简要通报了李班长、苏云裳对冯旭晖的外调情况,把义哥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说:“税务局的人说,说你爸是老革命,比党员还要党员。是这样的吧?”

苏云裳见廖书记看着自己,马上接话说:“税务局很多人都这么说,冯旭晖的父亲虽然不是党员,但是对儿子是有期望的。”

冯旭晖点点头,差点把“儿时的一幕”说出来。他的嘴巴动了动,却把话咽回去了。廖书记看到了,就鼓励他说:“小冯,你有什么话就说,我们党内的民主生活会,就是鼓励任何事情都摆在会上讲,在桌面上讲,对事不对人,不提倡会后乱讲。”

苏云裳鼓励的眼光看着冯旭晖,他就说,父亲是个严厉的人,把军队那一套带进了家庭。还举例说了,自己新买的牛仔裤被父亲剪烂,为此,冯旭晖就憋着一口气,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不是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而且把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的,就是头发长得看不到耳朵。税务局的邻居有点看不过去,觉得冯旭晖有点怪里怪气。

说完之后,李班长说:“小冯的父亲是对的,对孩子就应该严格教育。冯旭晖为什么这么积极,就是家庭教育严格的结果。如果都能像小冯父亲一样,社会风气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社会风气?也是哦。好像是变化很大哦,你不说,我倒也没这么想。”

李班长继续说:“你不晓得,我家过年前丢了两部单车了。以前,单车放在楼下,即使不上锁也不会丢。现在,每天都要把单车扛到楼上去。好在我家住二楼,要是住五楼六楼,那可就害惨我了。”

刘学彬忍不住开玩笑说:“我怎么感觉不是你在骑单车,而是单车在骑你呢?”

就着李班长的“这会风气”话题,大家的话语一下子产生了共鸣似的,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这个说,投机倒把原先是见不得人的事,现如今变成脑子灵光会挣钱的象征。那个说,投机倒把算是靠脑瓜子靠门路致富,还不算坑人,更可恨的是很多骗子,以次充好,把国外的洋货垃圾整出来,高价卖。

廖书记也跟着“社会风气”话题,感叹道:“这些问题我也看到了,也思考过产生的根源,我总觉得吧,这些年过去强调生产指标,思想工作少了。职工的思想阵地,我党的政治思想不去占领,别的乌七八糟的思想就可能占领。”

刘学彬干咳了两声,随即端起杯子喝水,好像是口干了一样。

听话听音,廖书记觉得扯远了,就大声叫停,让大家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一下子,会议室安静下来,唯有靠高炉这边的窗户,漏着“吱吱”的放气的声响。

“老李呀,你带个头吧。你是老党员,给年轻人树个榜样。”廖书记开始点将。

无奈之下,李班长说:“我们原先的民主生活会,叫做灵魂深处闹革命。给年轻人树立榜样,我没那个水平。我只想跟组织真正交思想。有人说,我们这些老屁股,已经淘汰落后喽,年轻人说我们是老脑筋,不开窍。这可能是自然规律,一代人一代人的处境与想法都不会相同。”

苏云裳接话说:“这叫代沟。”

李班长想了想苏云裳的话,点点头说:“我崽也是这么说的,代沟。他让我去给当劳资科科长的老乡送礼,说是今年是建厂三十周年,对我这样的半边户有照顾政策,可以让孩子顶职进厂。廖书记、刘段长,我在鼎钢工作三十年了,一直表现良好,当过标兵。让我加班可以,让我送礼,还不如……按说,我不能向组织提个人要求,我也是思想斗争了很久,才向组织开口的。”

李班长说着,就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像做了不光彩的事。

廖书记笑着说:“老李能够向组织敞开心扉,这是值得鼓励的。没有什么难为情的,我们都是普通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包括我。像老李这种情况,我们段里有很多,我们已经反映上去了,总厂会引起重视的。”

冯旭晖说:“是呀,工厂站工区的黄班长,还有赵德惠师傅,早就在考虑让孩子顶职的事了。”

廖书记说:“老李呀,你怎么忘了,我也是进厂三十年的老职工了?我也有个女儿在小集体。”

苏云裳问:“廖书记要让廖红顶职吧?”

廖书记点点头说:“这是总厂照顾我们这些‘开国元勋’的好政策,为我们解决后顾之忧呢。”

李班长看着冯旭晖说:“税务局的人说,冯旭晖就放弃了顶职的机会,让给了父亲的老战友的女儿。个个都说,阿旭是个男子汉。听说阿旭要入党,就说你们没看错人。”

话题绕一圈又回到了冯旭晖身上,冯旭晖虽然对自己在别人心目中这么好,感到高兴。可是,他不习惯,而且他没觉得自己有他们说的那么好。他站起来,朝李班长弯下腰去,深深地鞠躬。“李班长,谢谢你们抬举。我受不起……”

李班长说:“小冯呀,真不是抬举。我那崽要是有你一半的样子,我就满足了。你有一个好爸爸!”

“有个好爸爸?”冯旭晖反复回味这句话,怎么都没想起父亲到底好在哪里。

“你有一个好爸爸。”苏云裳像是回声一样,重复着这句话。

这句话,一直在冯旭晖耳边回想。他们是对父亲不了解,只看到了表面现象。在税务局小院,没人不说老冯好。可是在家里,却是相反,没人说他好。

回到家,再看父亲,真的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变“好”了。自从李班长、苏云裳来税务局外调那天之后,老冯的脸上对儿子就有了笑容。很少跟儿子谈心的他,一次吃饭的时候,却对儿子“客气”地说,你娘托梦了,让你在单位上听组织的话,千万要改改那个牛脾气,顺着领导来,莫顶牛。

冯旭晖默然。顶牛,就这脾气,还不是随你这个当父亲的。自从他娘过世,就像换了个人,沉闷着,不说话,怨怪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本事把户口迁到城里,以致他娘在农村积劳成疾累死了。

这话,让冯旭晖有些奇怪。父亲与义哥不就是经常跟税务局局长对着干的吗?嘲笑局长不懂业务,算盘子都扒拉不清。好像跟领导是天敌,或者跟领导划清界限,才是堂堂正正的人,不是阿谀奉承的人。看起来,父亲并不希望儿子像他那样跟领导对着干。

如果,冯旭晖进厂那会,父亲就说这些话,冯旭晖可能不会跟黄班长就抄写记录本的事讨价还价了。好在黄班长认为冯旭晖年纪小不懂事,也没较真。

听领导的话,是所有的领导,还是主要领导?冯旭晖一时没了主意,他想起了刘学彬,为此,他在团刊《天梯》上写了一篇文章叫“用人须防马屁精”。

那篇文章是在电大课程学习时,突然联想到刘学彬而萌发的感想。

关于“拍马屁”一词的由来,我没有考究,据说是有一个相当生动的故事的。“马屁精”,顾名思义那更是拍马屁的好手,“拍”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了,以致你神不知鬼不觉就被“拍”,而且感觉是舒服之极。

历代都讨厌“马屁精”,但“马屁精”历代都有。这也许是人类社会的“生态平衡”吧。

古人云:“大奸似忠,大诈似信”。拍马屁成了“精”,那更叫人难得识清。但不管怎样,“马屁精”只是迷惑当局者,而旁观者却清。据旁观者说,“马屁精 ”自有他的特征:

其一,投人所好。他口袋里样样货色都有,你喜欢啥,他献上啥。

其二,双重性格,即在领导者面前,俯首贴耳,在同级和下级面前,不可一世。

其三,无真才实学,他的本事是点头哈腰,媚笑奉承。凡对自己才能有信心的人,决不肯干这套低三下四的营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代领导者要引以为训。要识别“马屁精”,就要多听群众意见,不要只爱听好话,恭维话,要善听逆耳的话。正如张闻天在《论待人接物问题》一文中所说:“事实上,那些善于恭维自己,奉承自己,拍自己马屁的人,正是那些最易把事情弄坏的人;而那些能够经常指出与批评自己缺点和错误的人,却是对事情最有帮助的人,最可宝贵的人”。

这篇文章,给冯旭晖捞了很多溢美之词,都说他“正直”“是爷们”。赵秀才却提醒徒弟,你这副德行,跟我年轻时候一样,但是,不好。领导不喜欢。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有不要这么写。

这篇文章,很多人都会联想到刘学彬,所以,赵秀才就担心冯旭晖会“吃不了兜着走”。尽管刘学彬的那些做派,赵秀才是看了不舒服。从后来的情况看,刘学彬应该已经感知到了,因而与冯旭晖不怎么说话,想装的意思都没有,很直接。

刘学彬是他的领导,如果给他安排工作,他是要听从的。这是组织赋予刘学彬的权力。如果党政领导的话是相左的,总会有领导的话听不了,怎么办?对于这个烦恼,海音出主意说:“谁的官最大听谁的,只能看准一个。”

段里最大的官,到底谁最大?廖书记是老领导,资历最高,但是,有些工作是行政说了算,总不能不听刘学彬的吧。好在,刘学彬基本上没有为难过冯旭晖,甚至没有安排过冯旭晖的工作。刘学彬常说,冯旭晖是廖书记的秘书。

冯旭晖苦笑,在工厂站工区时,也有人称他是黄班长的“秘书”,只因为抄抄写写的事情都交给他了。那时候,他还不乐意,因为有给领导“拍马屁”之嫌。后来,是韩啸波让他抄班组记录本,说这是“合理躲懒”的好事情。当然,躲懒也不是冯旭晖想干的,是苏云裳的话,才让他无条件地听从了。

给廖书记当秘书,冯旭晖居然忘了他“领导”的身份了,就像是给一个敦厚的长者帮忙一样。廖书记总是一副笑脸,没有官架子,跟冯旭晖说话,总是征求意见似的,而不是居高临下的命令。

可是,廖书记也要退休顶职了,这让冯旭晖在工务段机关小院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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