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深刻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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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听着傅林津津乐道口若悬河的讲述,夏小丽感觉自己面前的这位中年男人仿佛就是一位婚姻学方面的专家,也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听取更多更精彩的讲述。于是,她说,“《围城》说婚姻就跟城堡一样,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却想逃出。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现象?”
傅林说,“英国人喜欢说婚姻就是金漆的鸟笼,笼外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去。实际上是婚外的人想结婚,而已婚的人并不是想逃离,而是想换个窝。也就是他觉得婚内的这个女人或男人已经不适合自己了,想换上另一个他认为适合于自己的人。这是人类理想主义和幻想破灭的一种永恒循环。比如像我来说,并不是觉得婚姻不好,想逃避婚姻,而是觉得自己没有找对女人,如果能找到一个好女人,我当然会欣喜万分求之不得,会和那个女人安安稳稳地过上一生。从某种意义来说,找一个好女人或是好男人,那才是人这一生最重要最幸福的事情。”
在他的印象中,一个好女人应该在人品、性情、贤慧、懂事和礼节方面都要好,尤其是身体方面要好。因为于小兰常年有病,使得傅林对女人的身体健康看得特别重要,觉得女人的身体是男人在选择对象时的优先考虑。因为有病的人啥事都不想干,啥事也干不成,只是哼哼叽叽愁眉苦脸,让人一见就心烦。
夏小丽赞同傅林的观点,但她又说,“可是,在现实之中,好像这种美好的婚姻似乎就不存在,再美好的爱情和婚姻都会变味。比如徐志摩和陆小曼的爱情,一开始是那么地纯真浪漫轰轰烈烈,可是,到最后却落了个悲惨的结局。”
傅林用娓娓道来的口气说,“徐志摩是个诗人,心中充满着浪漫纯真与诗情画意。你应该知道一个人在看待别人时,总是喜欢用自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也就是说用他自己的心态去衡量和看待别人。可是,别人并不会像你所认为的那样纯真和美好,甚至可能会有很多让你无法忍受的毛病或习惯。久而久之,随着这种让你无法忍受的毛病和习惯的日积月累,就会和你心中的那种浪漫纯真和诗意情感发生剧烈的冲突和对立,从而导致两人之间的婚姻破裂。徐志摩虽然在勇敢地践行着他内心所追求的诗意爱情。可是,他最终没能看到自己所期待的艳丽与绝美,而真正与他诗意的爱情一起不朽的则是他的文字,而并不是他那失意的婚姻。”
夏小丽一边用手托着下巴,一边用小勺搅拌着咖啡,目光闪烁般地直直地望着傅林。她说,“傅老师不但精通文学,对婚姻爱情也有深刻见地,真是了不起呀!”傅林还是那样谦虚地说,“过奖过奖,这点东西都是从书报中看来的,实在不算啥。”此时,夏小丽乘机说,“傅老师在爱情婚姻的理论方面可谓是专家学者,可为什么在实际婚姻中却一直不如意?”傅林深长地叹了口气,说,“理论是实践的总结和归纳,可是,婚姻与爱情却是千人千面,各有不同。这就是为什么说现代人们的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而人的精神和心灵却是越来越空虚,越来越苦恼。因为婚姻与爱情没有统一的答案标准,也没有能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我们通晓的有关婚姻与爱情的理论都是空泛和表面的,但是每一个婚姻与爱情都有着其独特与不同的一面。所以说,理论上的婚姻是供人闲谈和评论的,而现实中的婚姻才是真实的生活与感受,它包含着许多的切肤之痛与无可奈何。要不,列夫·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说幸福的婚姻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同。”
接着,他讲起了妻子因身体不好和观念守旧,对夫妻生活非常冷淡。他说,“我觉得夫妻生活是夫妻之间感情的润滑剂,也是人类生活美好的一种体验。但于小兰则认为夫妻生活是一种丑陋的,不洁的,甚至是有害的,是人类为了传宗接代而不得不去做的一种被迫与无奈的选择。婚后,她每月只允许让我跟她有两三次的夫妻生活,而且坚持认为这样做是为了要孩子。好像如果不是为了要孩子,夫妻生活就会是多余的和毫无意义的。可是我对这方面的要求比较高,如果由着我的性子,我几乎天天晚上都想要,否则身上和心里就感到憋得慌烦得慌。所以,我每天晚上都想要,可她总是不肯答应,所以,我们每天晚上就要为夫妻生活方面的观点争论好长时间。而且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改变不了谁。这事弄得我非常地恼火,但也没有办法。一直到了她怀了孕,她说医生对她说怀孕了就不能再同居了,会造成胎儿流产,所以,我们就不再有夫妻生活了。好不容易等她生了孩子,可是,从医院里一出来,她就住在了娘家,说为了让母亲帮着照看孩子。就这样,她一直到孩子四岁时,才回到家里来住。因为我正值年轻,精力旺盛,对夫妻生活要求很高,可是却常年得不到,这让我感到非常地压抑和憋闷,非常地苦恼和烦躁,感到无法容忍,觉得自己既然改变不了她,就想快快地摆脱她。所以,我就开始跟她闹离婚,在孩子到了五岁时,我们差点就要把婚离了。可是,到了离婚关头她突然地变卦了。然后就开始骗着我哄着我,采取缓兵之计,慢慢地往后拖。后来,她就不停地生病,直到现在,我们还是没有把婚离掉。所以,有时想来,就觉得自己的命真苦,这一辈子找了她真是倒了大霉。”
夏小丽用很善解人意的口气说,“作为女人,我知道离婚对女人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我还是衷心地祝愿你们能好好地过下去。”傅林不无心酸地朝着夏小丽苦笑了一下,说,“这真是你的良好祝愿?让我在无边无际的苦海里就这么地漂泊着,挣扎着,受苦受难,永无出头之日?”夏小丽马上解释说,“当然不是让你苦熬苦撑地生活,而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互敬互爱地在一起生活。”傅林摇了摇头,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已经试着生活了这多年了,实践证明,我们谁也改变不了谁。既然我改变不了她,她也改变不了我,你想我们的生活能会改变吗?”
夏小丽想了想说,“是的,但你们总不能老是这样地生活下去。大家都捆在一起受罪。”傅林说,“没有别的办法,挽救婚姻的唯一办法就只能是离婚。”夏小丽赞同地说,“不过,两人真是过不下去了,离婚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可以解脱婚姻给双方造成的痛苦,重新寻求各自的幸福。总不能一路走到黑,撞在南墙不回头。”
谈到这里,傅林说,“该听听你的情况了。”夏小丽低着头,轻轻地呷着咖啡,然后说,“我的情况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前两年就离了婚。”夏小丽自嘲自叹地说,“原来我想婚姻爱情应该与夫妻生活一样是真诚一致的,可是,我才发现自己的观念太单纯太幼稚了。”傅林说,“也许是这样,夫妻生活是爱情的极致,却也会给爱情带来灾难与伤害。从理论上来讲,传统的夫妻关系总是要与婚姻联系在一起,但实际上夫妻关系有时并不为婚姻负责,它只为感情负责。”
夏小丽觉得傅林所说的这些观点也都曾在心里觉察到过,或许是理解和体味得太过于肤浅,所以,不够明晰和深刻,现在听傅林这么一讲,才越发地感觉到这些道理的确是婚姻与夫妻生活的经验之谈,不可忽视。通过这次闲谈,更是增加了她对傅林的仰慕和敬佩。她觉得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光是听他说话就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于是,她就对傅林说,“你懂得这么多,话中充满着哲理和道理,不知你爱人爱不爱听你讲话?”
傅林摇了摇头,说,“我的这些话在她听来可以说是大逆不道,或者说是奇谈怪论。她不但不爱听,还要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和训骂。所以,我们在一起基本上是无话可说。”接着,又说,“这些年来,我们在一起几乎很少说话,说不了两三句就要争吵起来。所以,我们有时两三天甚至是四五天不说一句话。可以说,我们这些年在一起说的话都是可以数得过来的,而我今晚跟你说的话可以说比我跟她这些年来说的话都要多。”夏小丽吃惊地说,“你们都闹成了这样,还能坚持这么多年,真是太不容易了。”傅林说,“要不说老婆好找,知音难觅。”
夏小丽感叹不已地说,“我们过去也是这样。他爱打牌,我爱读书。他说的我不感兴趣,我说的他也不爱听。所以,在一起也是老觉得无话可说。其实,女人结婚的目的之一就是找个交谈者和倾听者,可是,多数男人却不喜欢闲谈,他们宁愿去打麻将或是吸烟喝酒,也不愿意跟女人闲聊,好像他们的话早在谈恋爱时就已经说完了。他们平常所说的话几乎都是生活中简而又简的精粹部分,就连这些术语般的生活用语,听久了都觉得让人嫌烦。由此可见,夫妻间的语言空间实在是有限。而且,交谈的话题也都是实际得不能再实际的内容。”
傅林说,“是这样,许多事情让我们自己都觉得奇怪,我们有时可以跟一个陌生人夸夸其谈滔滔不绝,可是,却在自己家人面前打不起精神,显得无话可说。不知这是不是因为我们都想把自己扮演成一个具有神秘色彩的人,想使自己能在别人的认识和想像中留下较好的印象。而在家人面前,无论我们怎样去做,都会很难得到欣赏。就跟魔术师变魔术一样,只能让外行人看,而不能让内行人看。要不,有位哲人曾说:人与人靠得越近,心与心反隔得越远。如果要让心与心之间更容易地交融在一起,就应该在彼此的交流中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傅林又说,“与男人相比,女人的言谈与表达具有先天的优势。她们对言谈和闲聊的兴趣是男人们所不可理解的。男人们在一起闲聊是因为他们暂时无事可做。如果男人想找某个女人闲聊,多半是因为他对这个女人有了某种情感和情意。而女人则不同,她们与男人闲聊则是为了倾吐心声,或是想得到男人的欣赏,引起男人的注意,要么,就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所以,女人都希望能有个可以跟自己一起交谈的人。”
夏小丽说,“我觉得男人说话比较深刻,或是比较有趣,不像女人的话要么肤浅,要么啰嗦,连女人自己都不爱听。但是,你们男人要是跟女人聊天,却并不是喜欢听她说话,而是喜欢她的漂亮。”傅林微微一笑,说,“那是自然,男人喜欢哪个女人,就想与她亲近,甚至想得到她。所以,就得用说话的方式来跟她亲近,并盘算着怎么用话语来诱引和接近她,以达到亲近与得到她的最终目的。如果男人压根就对一个女人不感兴趣,他肯定会想办法来摆脱那个女人,而且显得不耐其烦。从某种意义来说,男人实际上是不太喜欢用语言来表达感情。”
不觉间,杯中的咖啡喝光了,盘中的点心吃完了。傅林一看表已过了十点钟了,就担心回家太晚了,不好交待,便把小姐叫来结帐。然后,对夏小丽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夏小丽说,“我已把女儿放在了母亲家了,晚了点没啥。你赶紧回去吧。”但傅林坚持要送夏小丽回家。夏小丽听唐大姐说过于小兰很厉害,怕傅林回去晚了会受到责怪,就与傅林一同出门,在门前的路上挡了辆出租车。
分手时,夏小丽用力地与傅林握了下手,用顽皮的口气说,“下次该轮到我作东了。不知你喜欢去啥地方?”傅林也用顽皮的口气说,“随便,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都行,哪怕是去伊甸园。”夏小丽一笑,说,“你这人真坏。”然后又说,“那好,哪天有空了,我就通知你。”说着,便进到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