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家乡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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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志向小悦表示要和父母商量一下，时值春节将近，决定和妹妹今年回家过年，再同父母商量是在外买房，还是在家建房。至于买车，先判缓期。得志从携程订了自己和妹妹往返的机票，在腊月二十六那天飞回老家市里的机场。得志所在的家乡属于皖北地区，那市人口过千万，很多年轻人外出打工为生。十几年前，该市经济发展停滞，属于特别贫困的地区，不符建造机场条件。当年，该市市委书记一心想把空运交通跟上，营造良好的交通环境，打造外商青睐的投资地区，他硬是在贫困地区建出一个飞机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皖北有个飞机场，得志不用飞往合肥，直飞皖北方便很多。不幸的是，建设机场的这个官员，没有逃脱腐败的宿命，因贪入狱，不久枪毙。 得志及妹妹下了飞机，拿着行李，走出机场。易父来机场，接儿女回家，三人稍聊几句，打车返回镇上。得志看着阔别多年的家乡，天气寒冷，树叶枯落，路宽楼起，感慨万千。汽车驶入一条国道，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行人过斑马线，不守交通规则，绿灯可行，红灯照走。得志见状，非常反感，他对漠视和违反规则的路人非常讨厌。 穷山恶水出刁民，小镇贫穷多罪犯。得志家乡所在的那条镇街，对面一个邻居是杀人犯，东面一个邻居是小偷惯犯，西面一个邻居是抢劫犯。得志想想，自己居然是在“罪犯之街”生活成长很多年。小镇人教育程度普遍不高，读完初中大多辍学。一些人去当兵，为国效力；一些人去打工，南下广东。小时候，得志听邻居们常说，家乡人爱去东莞厚街鞋厂打工。得志顾名思义，以为是“后街”，是城市后面的一条街，长大后才知道厚街是东莞的一个镇。得志读高中的时候，他的同学和发小，分别当兵或打工。 小镇人普遍爱攀比，老人生前不孝敬，死后风光大操办。传宗接代观念浓厚，镇上两个邻居是兄弟，年纪比易父稍大，老大生了几个儿子，想要一个女儿，生到第四个孩子，仍是儿子；老二生了几个女儿，想要一个儿子，生到第四个孩子，仍是女儿。易得志小时候就想：兄弟俩该多羡慕对方，恨不得互换孩子。小镇人丢鸡少鸭，爱上大街咒骂一番，诅咒偷盗之人不得好死，小镇骂街文化非常盛行。 易得志小时候经常看到邻居张三夫妻吵架互骂，尺度颇大，粗犷直接。张三骂道：“我靠你娘。”老婆回敬道：“我靠你娘。”易得志那时候想，张三老婆那样骂，在实施该行为上有很大难度，左思右想她是怎么做到的？后面张三骂老婆变成了：“你娘个逼，靠你妈，你个小日娘嘞。”张三老婆一般都回敬：“你靠你娘，你日你妈，你个小靠娘嘞。”或许深受小镇劣习影响，易得志学英语的时候，像 l love you 和 l fuck you ，这样表白和骂人的英文，一学就会，一会就用。 皖北冬天，天寒地冻，小镇人酷爱饮酒御寒，酒风极盛。小镇人没喝醉之前，他是小镇的；喝醉之后，整个安徽都是他的。逢年过节，走亲访友，东家大鱼大肉硬菜上，酒管够，烟管足。席间，劝酒成风，客人不醉，就是招待不周；酩酊大醉，表示招待甚好。得志对于小镇这个习俗，认为是陋习，深恶痛绝。最令他讨厌的是，小镇此前两个孩子打架，旁边一群大人和小孩从不劝架，唯恐打不起来看不了热闹，在一旁拼命言语煽动火上浇油。这让得志想起鲁迅笔下关于国民劣根性麻木看客的论述，家乡小镇那帮围观打架起哄的人们，不仅是看客，更是活脱脱的煽动者，相比百年之前的看客更加糟糕。小镇人找工作办事情，要托关系走后门，没有南方相对开放和公平的竞争环境，是更加浓厚的人情社会。家乡种种不良现象，得志内心很想批判，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不屑与人争辩。故此，易得志不喜欢小镇，不爱家乡，他爱南方。 得志和妹妹、易父回到家，易母做了一桌子家乡菜，连同祖父和祖母，一家六口人围坐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吃完饭，得志表示想在东莞买房，易父极力反对，说道：“先建家里边的房子，你看咱家房子还能撑多久，我跟你妈还有你爷你奶，一家人住在这三间瓦房里，下雨又漏水，撑不多久了。你手上有钱，咱先把家里房子建了，等你以后再有钱了，你搁外边，买多少房子，我都不管你。” 得志看着青瓦旧房，小院危墙，认为父亲所言甚是，点头表示答应建房。得志拿出十几万，妹妹拿出十几万，两人共计三十万，用于兴建楼房。易晓娟外出打工多年，工作勤勤恳恳，自愿加班加点，个人积蓄高于哥哥。易父大喜，饭后上街闲逛，逢人就说易家将要拆旧屋、建新房，表示儿子和女儿出资，强调子女如何争气云云。在易父的大力宣传下，左邻右舍，众人皆知建房之事。小镇那条街，很多居民们，致富奔小康，纷纷建楼房，只有易家三间瓦房，处在街中央，格格不入，特别显眼。因为这样一个现状，易父认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颇感惆怅。如今有钱建房，房子虽未建成，但觉腰杆笔直，走在街上，脸上有光，气宇轩昂
。如同被人冷落多年的妃子，忽闻皇帝召见，晚上要临幸她，除了感激涕零，还会欣喜若狂。
饭后，得志和易母、祖父、祖母、妹妹闲聊了一个下午，晚上，想去洗澡。他在广东每天都要冲凉，一回皖北家乡零下八度，只能前往澡堂洗澡。小镇上有两家澡堂，易得志小时候经常去，但是卫生条件不好，如今得志不愿再去。小镇靠近县城，他拿上换洗衣物，打车前往县城洗澡。 皖北冬天，天寒地冻，夜幕降临，更加萧瑟。得志出门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带他去距离县里最近的澡堂。汽车驶入南阳大道，路旁兴建大楼，泥头车频繁过往，路上尘土飞扬。得志坐在车里，十几分钟来到县城一家澡堂。那澡堂名叫水世界。淮河路民族大楼，一共四层，一楼是徽菜馆，二楼是美容院，三楼是健身房，四楼是水世界。易得志第一次去到那里，乘坐电梯上到四楼。他在前台买了澡票，看见旁边一个入口，门上挂着樱花图案的门帘，上面写着“男宾部”。这时候，手机响动，一个购房客户在微信上询问得志缴纳契税的流程。得志低头看着手机，打字回复客户。不知不觉走进澡堂“男宾部”。刚进里面更衣室，抬起头，往前看，一个少妇，赤身裸体，站在储衣柜前，拿着毛巾擦拭头发，马上准备穿衣服。得志抬头一看，一览无余。那少妇见他进来，忙道：“咦，你咋进女澡堂子？”
女宾部入口里面，有个中年妇女，她是工作人员，坐在小板凳上，一直低头看手机，没有察觉进来人。听到少妇如此说话，她才发现女宾部进来一个男人。她站起身来，不解地对得志说道：“你咋跑女澡堂子来？” 得志非常尴尬，连忙说道：“走错了，对不起啊。”赶紧转身离开，走出女宾部门口，再看门头写的不是男宾部，而是男宾止步。门旁右侧，几个小字：女宾部。得志暗怪自己只顾看手机，没有认真看清门上文字，导致出现这种尴尬局面。他提着存放衣服的袋子，迅速走进男宾部。不久，传来两个女人争吵和谩骂的声音。 那少妇做梦都没想到，晚上过来洗个澡，进来一个男人来“观摩”。那中年妇女作为工作人员，没能阻止男人进来，导致自己赤身裸体被人看见，少妇就把不满和怒火指向工作人员。少妇骂道：“靠你娘，你搁这边把门口，让男嘞（的）进来，你是干啥吃嘞？娘恁个逼，大天白日进来一个大半橛子（小伙子），俺刚洗好澡上来，搁那擦头发，正准备穿衣裳，靠你娘，你把门口不看着，让人进来。让你老板过来，今个不处理你，给俺个说法，日你娘，绝对不沾！” 那中年妇女个子不高，身体微胖，五十出头，她负责女澡堂验票和服务的工作，刚才坐在小凳子上，低头看手机短视频，工作疏忽，自知理亏。中年妇女道：“你靠娘去吧，有话好好说，你一上来就噘（骂）人弄啥架势。” 少妇穿好衣服，从澡堂里走到大堂，头发还湿漉漉，一身粉红色睡衣，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中年妇女骂道：“噘人？我噘的就是你，你个老逼，你不该是吗？你的工作是把门口，看着人进来，进来一个男嘞，你搁那玩手机，我不噘你，我噘小靠娘嘞！你要是阻止那个男嘞不进来，我能噘你吗？老板来？我跟你们说，这个员工不开除了，我跟你们水世界没完！”前台工作人员见状，立马联系上级领导，请求出面处理事端。 得志进到里面，女人声音很大，隔音效果不好，几乎全部听见。这时候，一个中年搓背师傅和一个中年男客人，坐在男澡堂更衣室一旁，听到外面争吵。那男客人道：“乖乖乖，这女嘞真过劲，噘人真厉害。” 那搓澡师傅道：“噘你也活该，男嘞进来也不看好。” 得志自感事由己起，外面如此，内心惭愧，听见身边两人这样说话，他把更换衣服放进衣柜，好久没说家乡话的他，操皖北方言道：“刚才俺低头看手机，走错女澡堂，弄嘞她们搁外边吵，心里怪不得劲嘞。” 那搓澡师傅道：“没事，别放心里边，这边经常发生。” 得志听到“经常发生”这四字后，原来走错澡堂，误看女人身体，并非只他一人。这就好比一个人去做贼，无论如何都是贼首，罪责难逃；如果几个人做贼，跟随参与者顶多算是从犯。得志怀着“从犯心理”，稍觉心宽。认真一想，女澡堂门头提示文字大有问题，不仔细看，容易走错。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少妇指责和谩骂的声音。易得志进来，只能先洗澡，因有心事，不愿久待。最近，皖北流行新式搓澡方法，泡完澡后，一丝不挂，躺在软床，先撒白盐，后放牛奶。搓澡师傅使用搓澡巾，一顿操作猛如虎，身“泥”搓尽好舒服。得志看着浴池墙上，贴着这种新式搓澡的广告介绍，虽是北方人，但久居南方，如今不爱泡澡，想想还是作罢。 得志来到淋浴区，简单冲洗之后，走到更衣区，穿衣服走出去，看见少妇仍在大厅指责和谩骂那个中年妇女。水世界一位男经理正在调解，只见中年妇女说道：“你噘我我不还，就当你自己噘你自己。”
得志认为事情因他而起，走到少妇面前，说道：“对不起，刚才走错了，还望您不要见怪，真心对不起。” 那少妇正眼看了一下得志，他穿着蓝色羽绒大衣，韩版修身黑色长裤，一双休闲帆布鞋，身子挺拔，容貌帅气。异性相吸，怒火稍减。那少妇见得志态度很好，样子又帅，不追究他误入责任，但她不肯放过中年妇女的工作过失。她对男经理道：“你给我把这个女嘞开除了，我就算了，不然的话，今个跟你们没完。” 那男经理身体微胖，三十出头的年纪，带笑哈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消消气，俺们招人也不容易，把她开除也解决不了问题。我让她给你赔不是，这事就算了，可管？” 那少妇道：“赔不是就管啦？我把你害了，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你家人能原谅我吗？你这边的人出了问题，你不处理她，光护着她，我嘞乖，有你这样当领导的吗？” 男经理道：“那你说要咋处理？” 那少妇道：“把她开除！你耳朵聋了吗！？” 男经理道：“这个恐怕做不到。” 少妇从口袋里面拿出一沓澡票，用力扔向那个男经理身旁，怒道：“你不开除她，就把我所有的澡票退钱给我，娘嘞个逼，以后看谁还来你这边洗澡！” 男经理让前台收银员，把地上那些澡票捡起，细细一点，共计三十八张。按照十元一张，共计三百八十元。那男经理不愿退票给钱，便把球踢给易得志，对他说道：“这事都是你引起，她搁这嗨闹，是你的责任，这票你买了吧，退钱给她。” 那少妇道：“俺不要他退钱给俺，俺要你们退钱给俺。” 男经理道：“俺公司肯定退不了，再说你这票是之前搞活动的时候买嘞，八块钱一张，现在这票值十块，咋给你退？” 少妇怒道：“要不是你这边嘞人，工作失误让人进来，能跟你退钱吗？日你娘，啥架势人。” 那男经理听后，脸上有点挂不住，又不敢针锋相对，毕竟下属人员工作失职，没有及时拦下得志，看着这个悍妇，敢怒不敢言。不过，在他看来得志负有很大责任，要不是这个男客人进错浴室，怎会引起少妇的不满和谩骂。于是，他准备向得志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