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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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负责的几个医生便来了。其中一个是洋人医生,俯身摸了摸段旭磊的额头,又去翻他的眼皮,又拿了听筒听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抬头朝赫连靖琪叹了一气,用不甚流利的中文道:“我表示很遗憾。病人他伤口感染了,所以才会突发高烧……”
李介载还在让医生说清楚明白点,到底是怎么了。赫连靖琪却已经明白了,那意思是段旭磊枪伤后伤口受病菌感染,药石不灵了。她脸色刷白地后退了一步。
李介载见状,便知段司令的病定是出了反复,而极其严重。他一把揪着那洋人医生的衣襟,急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感啊染啊的,你快治就是了……我命令你,赶快把我们司令给治好。”
那洋人医生一脸无可奈何的遗憾:“对不起。这个我实在无能为力……”李介载急道:“你说什么,你无能为力,你是医生……”那医生叹了口气:“我是医生,但我不是神。段司令的情况,我们会用盘尼西林治疗,如果高烧能尽快退去的话,还是有一线生机的……不然,只有听天由命了……”
赫连靖琪呆滞地转头,瞧着病床上毫无知觉反应的段旭磊,脑中只有“听天由命”这四个字在不断回荡。
那厢的李介载等人已经疯了,拔了枪指着那医生,逼他去救治。可是那洋人医生只是连连摆手:“我会尽全力去救治。但你要我保证。这个我是没办法保证的。感染是件可怕的事情,你杀了我我也没办法……”
后来被一群侍从逼急了,那洋人医生也怒了,脖子一横,犟道:“你们杀了我吧。”
赫连靖风得信后立刻赶来,那院长带着一群医生诚惶诚恐地又禀报了一遍。赫连靖风自是焦虑万分,进了病房,便见赫连靖琪怔怔地站在床边。
以赫连靖风的身份,就算不亲自过来医院,但亦有人会把段旭磊在医院的情况事无巨细地一一汇报给他。这头靖琪人一进段旭磊的病房,另一头就有人禀报给了赫连靖风。所以他自然知道赫连靖琪这两日都在医院,也不诧异,便陪着她站了许久。
江净薇昨晚在房内等赫连靖琪回来,语重心长地问她:“靖琪,告诉大嫂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你难不成原谅这个姓段的了吗?”
赫连靖琪自然无法把实情相告,便垂下眼帘,道:“我……我只是担心他,所以去瞧瞧罢了。”
江净薇握住她的手,目光探究一般地扫过她的脸:“你心甘情愿去看他?还是他与你说了什么,令你不得不这么做?”
自相遇后,靖琪从未在她面前提过段旭磊一字半句,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只是深埋在心底呢?江净薇是不知的。她也不能刨根问底,去挖靖琪的伤疤。
段旭磊遇刺的那一晚,靖琪表情竭力维持如常,但眼底深处的异样终究是瞒不过江净薇的眼睛……但无论怎么样,江净薇知道,靖琪是绝对不会去医院探望段旭磊的,更不过说在医院待了整整一天。后来喜鹊说了,曾有南部的侍从一早来府邸求见过七小姐。江净薇便敏锐地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那日,赫连靖风从医院里回来,便跟她说了玉佩一事。当年段旭磊宣布易帜,进安阳后,根据赫连靖风安排的人手回报,第一时间去得是当年他在北地的小院,后来更是成为了每次来安阳的必到之所。而当年府邸为段旭磊举行欢迎晚宴,他以休息之名失踪过一个多小时,最后是在靖琪的小院里将他找到的……这一系列的事情,双方都心知肚明,但都默契地装糊涂,知之当不知,没有说破,以维持表面的和睦而已。
段旭磊为何要这么做?除了依旧未忘记靖琪这个解释外,也无其他可以说明了。江净薇也不止一次地琢磨过:或许段旭磊并没有像表现出来那般的无情无义。
赫连靖琪摇了一下头,轻轻地道:“大嫂。我是心甘情愿的。”就算说了,也只是徒增大哥大嫂烦恼罢了。事到如今,还不如让大哥大嫂他们以为她未忘情段旭磊倒更好。江净薇目光深深地凝视了她半天,叹了一口气,只道:“既然如此,大嫂也不多说什么了。只要你心甘情愿,快快乐乐的,大哥大嫂便也足以了。”
江净薇回房后,将靖琪的话转告了赫连靖风。赫连靖风也告诉了她一事,说段旭磊醒过来后,他身边的李副官曾挂电话来,说段旭磊想见靖琪小姐一面,请他成全。但他当场就给拒绝了。
江净薇不知此事,闻言不由地又怒又恼:“段旭磊以为他自己是谁,想见靖琪就见。想把她换城池就城池……让他不要做梦了……”说到这里,忽地想起靖琪已经去看他了,不由地止了口。
赫连靖风见江净薇薄怒隐隐的娇俏模样,不由地笑了,但随即又敛了下来,道:“靖琪要做什么,怎么做,我都由着她,只要她快活就成。但我担心的是,她被段旭磊捏住了软肋,不得不这样做。”赫连靖风只怕靖琪这软肋便是自己。
夫妻同心,都是这般的心理。闻言,江净薇不觉失笑。赫连靖风追问,江净薇把自己方才的话一一相告。
两人左思右想的,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让靖琪不见段旭磊的好法子。最后,江净薇幽幽叹息:“我以往也是不怎么信命的,现在却有些信了。这段旭磊啊,真的是靖琪这辈子的一个劫数。逃不开,躲不过。纠缠了这么多年,绕啊绕的,又绕在了一起。”
此刻,赫连靖风陪着靖琪在病床前站了许久,最后道:“靖琪,跟我一道回去。”赫连靖琪默默杵着,只是不言不语。赫连靖风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脑中不由地闪过净薇说得“劫数”那两个字,叹了口气,转身而出。
赫连靖琪心想自己方才幸灾乐祸骂他活该,恨不得他死去。如今倒真快成事了。可为何心里头一点开心的感觉也没有,反而懊恼地想咬舌头。
他若是当真从此再不醒来,她真的就得偿所愿了吗?可是这个问题,她是无论如何也回答不出来的。她模模糊糊地意识,这个答案或许她这一辈子永远也回答不出来。
医生说只要烧也退,便会好起来的。赫连靖琪端了一盆又一盆的水,替他擦脸,擦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可是却似得了指令一般,不由自己的。等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真是犯贱。
她转身想把巾子扔了,可方直起身又犹豫不决,这么烫手的体温,是会烧坏脑子的……她又俯身去擦……她对自己亦是又气又恼又恨了起来,低头瞧段旭磊那呼气多进气少的虚弱模样,少了以往日子的霸道,心里头又觉得闷闷地难受。
微敞的领口间有个熟悉的物件闯入了她视线,赫连靖琪愣住了。数秒后,她不敢置信地探手去拨开他的领子。眼前的这物件居然真的是她当年抵给他大嫂沈冉清的玉佩。此刻,那玉佩正安稳伏贴地挂在他修长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