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何为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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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知识。
虽然就曾经受到过的教育而言，他基本上已经免费把这些知识又还给学校了，但他仍旧比这个世界的人知道得多得多。
对于这一点，截止到目前，林海都是通过“你不要问”和“你问这么多要做什么”来搪塞过去，但总有一天他会面临自己也解答不了的问题。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总是希望研究员做出一些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简单来说，“求知”是一种能力，而正确使用这种能力的方式叫做“科研”，林海其实非常想培养自己的科研团队，但如果要做到这一点，那么他最多只能启发性的提出某些模棱两可的观点，再让团队自己去找到路径验真或者验伪。
但这样一来就需要极大的投入，不管是时间成本还是金钱成本，都不是林海现阶段能够承受的。
外界给到他的压力让他不得不采取更加类似“偃苗助长”的方式来催动清河的科技水平在短时间内提升，而这一点就导致了所有研究员的行动其实只有一个，就是不断通过实验来复现林海的话。
林海知道，这个不叫科研，也许叫做“思维具象化”更加贴切一点。而最终的结果就是清河的实际科研水平依旧和这个世界其他地方一样，几乎等于零。
当然，这是慢性病，虽然也很致命，但好歹还能拖一段时间。
而林海最需要的就是这段时间。
“首先，磁铁矿的选择的确没有问题，但是我不相信你没想过做更大的发电机。如果发电机更大，那么现有的天然磁铁矿根本不能满足需求，这一点你有没有想过？”
“其次是动力，嗯，手摇的方式不是不行，但是你也看到了，一个人连续摇动手摇柄的时间和转速是有极限的，如果这项技术只给我一个人用，那么问题不大，从正在接受改造的战俘中找人来摇就行，但是要全民铺开怎么办？总不能每家人配备十几个战俘轮班吧？”
“再次是手摇的频率无法保证，也就是说输出的电流也不稳定，这一点你打算怎么解决？”
“最后...”
林海还想往下说，不过看着头越来越低，甚至都要低到与地面平齐的何纯，还是忍住了，毕竟对于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来说，电，就是一种天地发怒的能量，代表了天地的意志，不要说去发电，就是去研究都是让人恐惧而无从下手的。
自己好不容易有一个立志要去研究电力的学生，要是一次性打击得太厉害，一蹶不振了怎么办...
一个思绪在脑海里转了好几圈，林海觉得还是要说出来为好，抬手拍了拍正在悄悄拉住他衣角的石珍儿，林海问道：“最后，你们有没有人被电过？”
估计是最后这个问题的画风和前面三个完全不一样，何纯才勉强抬起头来，答道：“有，我们几乎都被电过，但是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前几天我们给发电机装了个铁壳子，但是也没什么用...后来觉得有壳子更加耽误检修，还老是烧坏机器，就扔掉了。”
嗯，林海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帮傻大胆。只能说基础知识的缺乏，尤其是在夜校中，为了更快的让他们能毕业上岗，电相关的知识自己基本上就没讲，毕竟在这个世界当个参将或者县令，真的不需要学习这些...
好吧，还好是最老式的手摇式发电机，所以最多也就是电一下，没什么大碍。
“校长，我觉得我们思路其实不对。”何纯深吸一口气，随后用力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哦？哪里不对，你说说看。”林海开始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我们缺乏关于电的基本知识，但是我们已经走到了发电这一步了。就相当于我们还没搞清楚火的特性，我们就已经开始烧制陶瓷，这样下来我们只能碰运气。会浪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何纯看着林海很是好奇的问道：“您能告诉我磁生电，电发光这个两理论，这两个理论也被验证为正确的，那么您应该知道更多的关于电的基本知识，但您为什么不愿意说呢?甚至还催促我优先完成一台发电机再说？”
“是的，以上那些问题的答案，包括你说的更多的基本知识，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说。”
林海端着茶杯很是认真的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末，嗯，不是什么好茶叶，看来科研经费没有被滥用。
“既然说到这个问题了，我们不妨聊一聊，这也是我困惑的点。都坐下吧，看看你们能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我所知道的东西比你想的还要多。这个是事实。但对于把这些知识告诉你们到何种程度，其实是我一直以来都很纠结，或者说难以决定的事情。”
“您是担心我们知道了过多原本不应该知晓的知识？”
“哈哈哈哈哈，那倒不是。都是人类的知识，可以相互传授，还谈不上未知知识的污染这一说？”
“？”
“哦，随口开个玩笑罢了。”
一旁进行会议记录的石珍儿赶紧的掏出另一个小得多但是也更加精美的小本本，趁林海没注意，在上面认真的记录下来“过多未知的知识带有污染，但似乎人类的知识不会有这样的特性。”
“我是想说...”眼见没有人响应他的笑话，整个会议就免不了陷入一种大家都不说话，于是最后一个说过话的人就会很尴尬的局面，林海不得不继续说道：“我是想说，那些知识，我一直不知道该告诉你们多少，或者说具体到哪一部分应该是我告诉你们的。”
“那硝化甘油和炼钢那边...”
“你是想问为什么冶炼和化工方面的知识，我会没有保留的告诉他们？”
“是的，如果这样说的话我的确有这个疑问。当然，我绝对不是觉得您偏心，但是...”
“但是你依旧好奇是吧。好奇心很好，要保持。原因很简单，时间。”
“时间？”
“是的，时间。时间不等人，如果一开始没有冶炼的知识，清河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就发展壮大，简单来说现在冶炼已经成为了清河的基础，而化工知识则让清河在目前复杂的局势下变得更加的安全，更加的具有攻击性，这些我都没有办法去等待，所以我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至少是分批次的说出来，不给他们自己研究的时间与空间。
但是电不一样。电对现在的清河来说并不是急需。虽然我能够预见，当电学蓬勃发展以后，清河必将迎来跨越式发展，但现阶段，有没有电说实话对清河来说不重要，所以我当时有所保留，也是希望你们能够自己研究。”
“抱歉，让您失望了。”
“不，总得来说你做得很好。这一点必须要承认。”林海摆了摆手，示意何纯无需在意。
“在短时间内能够做到这一步，哪怕你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但是知道和做出来是两码事，不然这个世界上读过书的人也不少，但会做好一个官员的人怕也没几个，就是这个道理。”
“那个...”石珍儿在一旁小声的说道，不过得益于现场非常的安静，毕竟讨论的话题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插上嘴的，所以小声的两个字在众人耳朵中也如同石破天惊一般。
“珍儿，你说。”林海知道石珍儿其实一般情况下不会在他开会的时候说话，除非是和财政相关的话题，但一说话总还是有内容的，现在石珍儿突然想在这个话题下面说点什么，那一定是有些不一样的思路。
“林大哥，我是想说，为什么你不把最基础的内容直接告诉他们，然后何纯再从基础知识以上进行研究呢？这样子感觉更加符合那个...就是你前几天说的那个...”
“符合逻辑。”
“对，就是这个意思，符合逻辑。”
“我也想过，不过我有两层想法。首先，基础知识是所有学科的基本。不管是冶炼还是化工，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一些相关的基础知识了，从以前各地的炼铁作坊和道士们的炼丹炉就能看出来，所以我们并不是在编写一门全新的学科。
但是电不是这样。这个世界没有关于电相关的基础知识，这也就意味着去研究这些基础才是最难的一部分，毕竟绝大部分人，除了‘闪电’‘风驰电掣’等几个词以外，平日里连电这个字都用不上。所以我更加希望你们能自己去研究出来电的基础知识。
当然，如果仅仅凭一个‘电’字，居然你们去研究实在是过于困难，所以我先说了一个‘磁生电’和‘电发光’，让你们可以生产和观察到电，再以这个为基础进行研究，也许会方便很多。”
“那么第二层是什么呢？”
“那就是我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发出电来，毕竟我自己也没试过，所以不如让何纯先发电试试，要是电都不能产生，那就不用后面的研究了。”林海颇有感触的说道，毕竟如同火药一般，如果最终证明了除了自然界的电以外，其他的电也是无法产生的，或者仅能产生摩擦起电那种级别的静电，那电学还是不要研究得好。
所以珍儿说的路线虽然是正确的，但是我不能那样走，只能去选择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算是在科研效率和时间上做了一个平衡吧。
而我现在纠结的就是，我是否需要在上次沟通的基础上，和你说更多，减少你走弯路的可能性，但这样也会导致你永远都是在复现我说过的理论，严格意义上说没有任何东西是你发现的，那么你也就不具备相应的‘研究’能力。”
“校长，我听明白了。”
何纯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研究团队，这里面绝大部分人是她毕业之后去夜校任教时带出来的学生，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希望能够研究出来‘电’，这种传说中只有神仙才会的能力。
研究员们的眼神在半空中相互碰撞，随后用力的点了点头。说实话，如果不是大家聊天聊到了这个地步，负责林海近身安全的石珍儿甚至都以为他们要摔杯为号，实验室外埋伏五百刀斧手，然后把这个帝国内最大的军阀给...
“我们不需要您告诉我们更多，您只需要告诉我们您想要什么就行。”身后的眼神给了何纯莫大的勇气，她首次在林海面前展露出来了一个“研究者”的样子。
林海其实说不好一个“研究者”应该是什么样子，不过不重要，他觉得就应该是何纯现在这样。
“那好，我就不说更多了，实验室的经费和物资保障我会去想办法。剩下的你们加油，我希望你们能成为清河第一个能够自主研究出来‘电学’的团队，以后全世界，至少是全清河的读书人也可以多一门课上了。”
在临别的时候，面对心态经过了大起大落，最终沉稳下来决定大干一场的何纯，走出好几步的林海还是回头说道：“对了，你知道，在北疆，他们习惯用烽火传讯吧。”
说完，保证了再也不给任何提示的林海以前所未有的轻松姿态走出了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