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留下的人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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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肌肉紧绷的萨博特缓缓地，以绝对不会被人认为听错了的速度吐出那几个单词，而这几个音节，让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住，原本忙碌的基地如同一瞬之间没有声音了一样，房间里的人丝毫也感受不到外面的动静。
“您是认真的吗。”仿佛被冻结起来的氛围中，非洲总司令率先打破了沉默，用慎之又慎的语气问道。
“当然，意提恒的状态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这可不是几颗核弹就可以做到的，相比于噬虫的威胁，我不认为动用核武器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核武器，对人类来说，总是能令人闻之色变的词语，似乎像是某种禁忌的力量，一旦释放就会有不可逆转的后果，但在萨博特看来，武器就只是武器而已，在需要的时候使用，就是它的宿命，而现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这点，恐怕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决定的。”坐在对面的司令注视着萨博特，神情复杂，看上去心中也在激烈的挣扎，得不出合适的答案。
“我知道，我只是想把这作为报告内容的一部分提交上去，你们不必顾虑我。”萨博特收起严肃的表情，用让人放松的语气打消其他人的凝重。
他明白他们的担忧，但也相信，他们只是暂时没能从过去的思维束缚中解脱出来，所有人终究会意识到，噬虫比任何武器都要恐怖。
非洲司令点点头，接着开始下个话题：“接下来让我们讨论讨论重建意提恒的事情，主要承担任务的无疑是非洲区的部队，但我们也希望，其他基地也能提供协助，毕竟非洲区的人手和物资都相对不足。”
“这一点我们没有问题，亚洲司令部已经传来了消息，之前带过来用于疏散的机器设备都会留下，用来帮助重建。”萨博特点头回应，其他区的代表也开始讨论重建部队的分配，会议继续下去。
同盟基地里讨论着重建的计划，而正待重建的土地上，无数辆万力大巴车正带着这里的人民回到他们的家乡。
其中的一辆车上，费兰静静的靠在车窗上，两眼无神盯着外面掠过的景象；大巴车飞速的前行，但是映入眼中的东西却没什么区别，伤痕，伤痕，只有伤痕，全部都是这个国家的伤痕。
在经历过九死一生的路途后，年轻人心中没有大难不死的庆幸，反倒有种怅然若失的伤感，阿里终究还是没回来，而这个国家也没能被保护好，到头来，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做到，这让费兰十分失望。
转头看向车内，有人和他一样坐在位子上看着窗外，从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有人则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忍看到故土这副凄惨的模样；还有人像贝卡的母亲这样，一言不发，只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庆幸她们还活着。
去时车上的人们不安害怕，回来时脸上也依旧看不到希望；费兰，心中渐渐蒙上一层浓郁的迷雾，看不清接下来的路，也看不清之前走过的路。
地上已经没有了参照物，大巴车司机只能靠着卫星导航的指引，到达目的地，也就是乘客们之前离开的小镇。
和一路上看到的光景一样，这里也到处是残骸，坑洞，放眼望去，没有能遮挡视野的东西，不同的是，废墟中被清理出一块空地，搭好了许多帐篷，供居民们暂时居住，还有帮忙重建的同盟部队在一旁驻守，在这个动荡的时候，能让人们稍稍安心点。
费兰原本应该返回非洲基地，但他主动提出申请，要留在这里帮忙，便也跟来了，在自己的帐篷中放好行李，年轻人在床上坐下，脑袋空空，只是下意识的去申请，结果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来，也不明白要来干什么。
心神不宁的坐了一会儿后，费兰也坐不住了，想在营地里走走，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刚一走出去，就见到熟悉的面孔，贝卡的母亲拉娅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满脸焦急的样子，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的冲到面前。
“士兵先生，贝卡又不见了，求你帮帮我。”这位母亲脸上带着即使很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表情向费兰求助道，为了女儿，再怎么窘迫她也愿意。
费兰有些吃惊，但此刻没空指责她怎么一而再的没看住自己的孩子，只能先把她抓住自己衣领的手拉开，然后安慰道：“您先冷静，现在已经没有噬虫了，她不会有危险，这附近也没有别的去处，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她。”
稍微安抚一下这位慌张的妈妈，费兰和同盟部队留守的士兵们便一同出去寻找贝卡，费兰想，她可能又想回之前的家了，但现在这里已经被夷为平地，贝卡应该找不到位置才对，所以一时也没有主意去哪里找。
不幸中的万幸是，小镇被夷为平地之后，视野一览无余，找人十分方便，士兵们很快就发现小女孩的踪影，费兰也乘着车赶了过去。
这附近已经被留守部队清理过一遍，除了空空荡荡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战斗痕迹，女孩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处空地上，费兰一路小跑来到贝卡身边，轻轻地敲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怎么又到处乱跑，你妈妈很担心你。”
小女孩没有说话，水灵灵的大眼睛没有看向和自己说话的人，而是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空地，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似的，费兰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里是一片辨认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遗迹，地上还有些遗留的地基，原本大概是栋房子。
“这里是哪？”费兰摸不透这个小姑娘的想法，只能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询问。
“我和妈妈的家。”贝卡的声音带着一种少了什么东西的孩子气，显得有些冷淡。
哪个家?是被内战毁掉的，还是她和母亲在逃难前的住所，又或者，只是这个孩子随便找到的一个地方，当成了自己家。
费兰虽然这么想着，但没有问出来，因为不管是哪个，都没有区别。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们的家。”沉默了一会儿，费兰低声说道，声音像是从身体里被挤出来的一样，视线不敢落到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腰部的小女孩身上，也不敢落到周围毫无遮拦的原野上，只是低头看着地面。
他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对不起，是贝卡，她的妈妈，还是所有难民，又或者，是阿里。
贝卡把脸朝向这个没有看着自己的大哥哥，歪着头，她那十分有特点的童声中带上了一丝疑惑：“可是，我们的家早就没有了啊。”看着费兰的小脸上一副感到困惑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的话好奇怪”。
年轻士兵的视线被话语重新牵引到贝卡的身上，女孩还是那副感到奇怪的表情，歪着头看他，费兰的瞳孔微微颤动，身体轻轻摇晃。
短短的一个瞬间，浑身上下好像有电流通过，瞬时之间，为自己感到羞愧，只是眼前的一次挫折而已，就像失了魂一样。
而贝卡，拉娅，还有许多人，才是真真正正，因为这场灾难而受苦的人，而这甚至不是他们第一次遭遇不幸，就如贝卡说的一样，他们早已经受过无数苦难，自己却还不如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坚强。
费兰伸出他的大手，牵住贝卡的小手，语调高亢，似乎充满了动力：“回去吧，你会有新家的，很快就会。”这个稍稍有点奇怪的小女孩，虽然还是不明白这个大哥哥刚刚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她知道，这是个好人，于是点点头，跟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