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加林之夜,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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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我向田欣简单问了些客户那边的情况，她告诉我只是在推交期时面露不悦，没有任何表态。
我陷入沉思，对方的想法不外乎两方面，其一便是震源也有客户需要对应，说不定答应的交期要比我们还紧；其二便是想从中捞点油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利益可图，所谓单方面终止订单不过是个幌子，震源不可能放弃最大化利益，谋取个人的私欲，他们还没傻到因小失大的地步。
思虑之际，眼前的挡板突然压上一对波涛，田欣往前探过身子，心事重重地问道：“向洋，后天的饭局事关重大，要不要和陈姐说一声？”
我直起身子向不远处正在投入工作的陈忠丽瞥了一眼，摇头说道：“她现在正烦着呢，肯定不同意这场饭局，后天你和我一块去，咱们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谈拢这件事。”
田欣依旧有顾虑，道：“可咱俩身为普通员工，去和客户吃饭，会不会显得没有诚意，毕竟身份差距太悬殊……”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约谈客户这种事向来严肃，出场的也都是重量级人物，让两个没有头衔的人过去，难免会给对方造成一种不被重视的心理。
这种高档场合就算位居科长的陈忠丽过去档次也略显不足，以我的能力和高层领导又聊不到一块去，他们说的话含义太深，不是我能领悟的。
田欣见我踌躇，沮丧地自言自语：“恐怕这次真要前功尽弃了……”她一边叹气，一边坐下发牢骚：“要是咱们也有像别人那样的后台撑腰该多好，也不至于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工作了……”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确在这个地方我没有权贵显要的亲属，但不代表熟人里没有能说上话的，于是我离开办公室，站在天台上，享受暖阳下清爽的冷风，缓缓拿出电话，注视一串号码上的备注：逢春。
我心里有些忌惮，更多的还是无颜面对，一个不经意间窥探到自己全身的异性，在隔天便给自己打来电话，试问谁能带着平静的心态去接这通不明原因的电话呢？
在按下按钮之前，我就脑补出逢春的多个反应，例如臭骂我一顿然后挂断电话，又比如以最冷漠的态度直接拒绝，再有便是对我爱搭不理，迫使我自觉退缩。
佳丽教给我要主动出击，所以在做好吃瘪的心理准备后，我毅然决然的打了过去。
手机内传出代表接通的“嘟……嘟”声，心脏也随之加速怦怦跳。
逢春也许正在忙碌，电话迟迟未能接通，正当我打算挂断时，屏幕上突然显示出“00：00”
逢春一句话没说，电话那头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周围敲击键盘的声音都没有。
难道她没在上班吗？
过了十多秒，我才低声问道：“打扰了逢部长，您身体好了些没？”
出乎意料的是，逢春并没有如我所想那样排斥，也没有为昨天的事对我态度恶劣，反而像是朋友之间交流的语气说道：“好多了，有什么事吗？”
我惊讶于她的平静，无法判断她是原谅，还是懒得和我说话，于是带着疑惑试探道：“那个……昨天回来的匆忙，衣服落在你那，你现在有空吗？我过去拿一下。”
逢春稍作沉默，说道：“可以，来我家吧。”
我更加震惊，难以置信逢春会同意我过去找她，难道真如佳丽所说，只要我装糊涂，逢春也会配合着将难以启齿的事忘掉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把原因归结在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思上。
下楼回到办公室，走到正在和田欣共进午餐的田镇面前，伸出手笑道：“田镇，借你那辆霸气的卡罗拉一用，我去趟鹿城。”
田镇停下手中的筷子，疑惑的看着我：“你去干嘛？”
我厌恶一个大男人对自己刨根问底，皱着眉催促道：“用完给你加油，快点的！”
他看了田欣一眼，唯唯诺诺地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交到我手中。
将钥匙装进口袋，来到陈忠丽面前开出门证，她不情愿的批评了我几句，问我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多事，最后在我冠冕堂皇的借口加软磨硬泡的嘴遁下，还是在上面签了字。
回到出租屋洗了个澡，又下楼到发廊理了个精炼的发型，虽然我的形象在逢春眼里很差劲，但也得捯饬精神点来表达重视，否则邋里邋遢的去拿东西，会被对方误以为我不尊重她。
临近四月，气温非常舒适，我半开车窗，感受凉风扑在脸上的清爽，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这种飞驰的感觉也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我停在车流中，看前方的车后边贴着“新手上路，请多关照”的卡通标识语，想到自己拿下驾照已经两年却没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座驾，内心不胜彷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在此刻显现出来，同样是23岁，田镇就在家人帮衬下提了一辆丰田卡罗拉，而我的出行方式至今都是公交、地铁、出租车……
开着人家的车，我也没资格抱怨什么，等待过程中我扒下遮阳板，一张类似于银行卡的东西不经意间掉出，俯身捡起来一看是张中化石油卡，我兴奋的将卡装进口袋里。
绿灯亮起，前方刹车灯熄灭，我猛的一踩油门超过前面那辆新手车，大约行驶半小时，穿过一排排高楼大厦，终于抵达逢春所住的“井岸华庭”。
温柔的风在夕照下轻揉拂面，和煦爽心。淡蓝的天空不离不弃，若即若离，让人亲近；阳光温和不燥，使人透心的舒坦。
刚下车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逢春先一步来到楼下等我，手里还拿着我那件灰色薄外套。
我笑着来到她面前，发现她身上居然还穿着林萱的衣服，二者无论身高体型都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林萱给我的是一种亲切感，而逢春则是至高无上的淡漠。
我不愿被她发现脸上的失神，接过外套夸道：“只要人美穿什么都好看，这句话我信了。”
逢春打量了一下自己，愣了愣才说：“是吗？不过我觉得是这件衣服起到很好的效果，足以让我摆脱人们口中的强势。”
我没太在意，插嘴道：“怎么？你不想承认自己的性格吗？”
逢春眼中闪过短暂的失落，但转瞬即逝，问道：“你一个人在这边，家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
她的话莫名绞痛我的心脏，愣神许久才说：“之前一起来这打拼的朋友留下的，她已经离开……”我掰手指计算起林萱离开的日子，继续说道：“快十个月了……”
逢春注意力在衣服上，没发现我在说话时落寞的表情，我也在她抬头看我的瞬间切换成微笑的表情。
我不是有意骗她，只是不想提起烙印在心上的伤痛，一而再再而三折磨自己，破坏了的万里无云的天气，破坏了逢春难得和我正常说话的氛围。
逢春还给我衣服后，又说道：“谢谢你提供给我的衣服，回头我送去干洗店干洗完，给你送过去。”
我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拿衣服，而是找她帮忙，正巧抓住她表达感谢的机会，顺势说道：“不用这么客气，倘若过意不去，就让我请你吃顿饭。”
“你这是什么鬼才逻辑？是你帮助我，按理说吃饭应该我来请才对嘛！”逢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话感到迷茫。
“毫无章法却在情理之中的逻辑，如果那晚不是你把我送回家，很可能我就会流落街头被雨浇成一条无家可归的鱼，而你却因为送我饱受风雨的摧残，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报答你。”我装作严肃的样子说道。
逢春点了点头，表情不再像初识那般厌恶，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就走吧。”
逢春说着便掏出钥匙往小区内走去，被我拦下，指了指路边的丰田卡罗拉，说道：“大病初愈就别辛苦了，这次我来开车带你去。”
逢春犹豫几秒，终于还是没和身体较劲，当然不是顺从我的意思，而是感冒带来的疲倦感的确不适合开车。
坐在车上，逢春系好安全带，有些意外的环顾整洁的车内环境，看样子不太相信我是个勤俭的人。
我冲她笑了笑：“怎么样，我这车不错吧，宽敞大气，经济实用，舒适性绝佳！”
对开惯豪车的逢春来说，这辆价值不过十万的车自然入不了眼，可她非但没反驳我的说法，反而点了点头说道：“是挺宽敞，只不过和你一样蛮横。”
“我蛮横吗？”话音刚落，我便瞬间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我暴打他同伴的场景，以至于无言反驳她的说法，只能辩解道：“有时候人的举动往往会被情绪左右，我和你不同，既没权力又没背景，待在这片繁华地带里拼命挣扎，难免会有些压力，当积攒到一定程度时，便需要一个源头来释放，那天你看到的并不代表我的真实面貌，其实我是个十足的暖男！”
逢春并没被我的自卖自夸逗笑，无趣的看了我一眼，我则是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启动车子，穿梭在繁荣交错的马路上，心也逐渐放纵起来，既然被逢春评价蛮横，那我便要将蛮横贯彻始终。
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提高到100迈，车身出现剧烈的颤动，逢春紧紧握住安全带提醒道：“向洋，开慢点！这车的机动性太差，容易有危险！”
我不由得心头一颤，因为林萱曾对我说过相似的话，本能的驱使下缓缓抬起踩刹车的脚，车速霎时减退，只听见后面传来愤怒的鸣笛声，突如其来的减速差点导致追尾……
我看了副驾驶上的逢春一眼，她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危险临近时她才不会有和我说笑的心思。
穿过高楼林立的市区，到达一片快要拆迁的街道，我将车停在路边，招呼逢春下车，我们去的地方比较偏僻，把车开进去太麻烦，只好步行进入。
逢春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巷子，有些紧张的问道：“咱们要去哪？”
“一个能洗涤心灵，让人短暂忘却烦恼的地方。”
踏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逢春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后，庆幸自己穿的是平底鞋，我笑着调侃道：“穿高跟鞋也无所谓，我能背得动你。”
逢春脸上再次露出排斥，不屑的说：“我自己有脚，干嘛要你背？”
“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冤枉的答道，心中却因她的不识好心而难过，这个女人似乎总能在我心生开心时，用冰冷的言语浇灭希望，把我打落进谷底。
不过这都无所谓，毕竟我和她这辈子都不见得发生点什么，门当户对这个词会牢牢划分我俩的世界，终究只能成为身处同一个世界的陌路人。
或许，离开苏州的话，将永远不会再见一面，但此刻我们却真真切切的同行，我有了种错觉，旁边的人不是逢春，而是常常陪在我身边的林萱。
穿过寂静的窄巷，视野豁然开朗，这条街唯一的音乐清吧，“加林之夜”出现在我和逢春面前。
望着和林萱来过无数次的地方，我心潮澎湃却又感叹时间的魔力，它就像风一样，把感情吹散，把人心吹乱，吹来世俗的眼光暗杀那些平庸之辈。
站在风中我点上一支烟，对逢春介绍道：“就是这里，我朋友开的，你们有过一面之缘。里面装饰风格偏西式，时尚感十足。”
“看上去很有个性啊！”逢春看着招牌说道。
“嗯，老板娘和我一样是天津人，能接受口味偏重吗？”
“可以的。”
走进清吧，佳丽正坐在椅子上唱歌，我在来之前便和她打过招呼，希望她能暂时过来一下，她爽快的答应下来，并表示今晚会一直待在这。
佳丽见我到来，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我随便找地方坐之后，随着节奏继续唱着那首林俊杰的《江南》。
我鼓掌表示对她唱功的赞许。
我和逢春选了个偏僻的角落，逢春似乎很喜欢佳丽的歌声，半晌没和我说一句话，专注听着佳丽演唱。
老式烛台的光芒驱散了些许暗淡，四周弥漫着类似室内香水的清香，很像逢春家里的味道。
在佳丽极具情感的歌声感染中，我不禁想起一些逝去的片段。
两年前，我和林萱来到苏州，两个初入社会的人根本没体会过现实的残酷，在一次次找工作失败，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巧合之下我来到这家清吧，反复消费几次之后结识佳丽，再加上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很快成为朋友，往后的日子我便会以帮忙收拾为借口，厚脸皮留在这里蹭饭，时间一长吃客们都以为我是新招来的服务员，使唤我去拿酒，每当我放不下面子准备拒绝，林萱便会义无反顾的去给客人拿所点的东西。
当初踏在回家路上的每一步都很幸福，那种祸福相依、不离不弃的陪伴至今都令我难以忘怀！
然而这种温暖偏偏被现实打败，这让我明白，没有物质的爱情是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几步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