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逢场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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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铃声一响，整装待发的同事们在我的挽留下，踏上去往观前街的唐宫海鲜坊的车，今晚将会发生一件令在场众人难忘的事。
有预约的前提下，进入包房时，各式各样的美食大餐早已摆满圆桌，待所有人落座后，陈忠丽也紧随其后到来。没错，为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会冷场，我特地把这位老上司也请来助阵。
褪去禁锢灵魂的工作服，每个人脸上都略显欢快，将工作中的烦心事抛于脑后，其乐融融地喧闹、交流。
一阵不短的寒暄过后，一排宾利在同事们注视下浩浩荡荡驶来，尽管没有迎亲时的数量，却也在身累心乏的人眼中犹如千军万马。
我看向惊讶到合不拢嘴的田欣，她肯定没想到田镇来真的！举手投足间尽显不知所措。由于我事先和同事们分享了赌约，此刻分成两部分，有的围在落地窗前观察车队动向，讨论田镇接下来会有什么新奇的表演；其他人则是聚在田欣身边起哄，言语间尽是“时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碰巧公司的元老今天都外出去打高尔夫，这才给了田镇如此好的表现机会。
陈忠丽注意到众人蜂拥上前的异常，向我投来震惊又疑惑的目光，我猫着腰来到她面前，将和田镇打赌的事叙述一番，她听后无奈的笑道：“怪不得他提前就请好年假呢！”公司的特有的制度就是下班的自由不受管束，所以明白田镇请假的原由后，她并没不高兴，反倒笑着说：“年轻人总是那么朝气蓬勃，连告白都极度有排场！”
我嘿嘿一笑，逗她道：“陈姐，这种方式和年龄无关，社会发展与时俱进，人们已经不限于用写情书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陈忠丽紧咬嘴唇忍住笑意，一个劲重复：“搞不懂搞不懂。”
“等有一天您受到这种形式的表白就懂了……”
她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深深地吞了一口气，她似乎已经镇静下去了，便很腼腆地对我一笑：“滚！少拿我找乐子！”
我没料到一句玩笑话竟让她害羞起来，试探性问道：“陈姐，您难道已经有了中意的人吗？”
她背过身，猛烈敲击键盘，貌似在掩盖心跳，许久才对我说：“少乱猜大人的心思。”
“切。”我不屑的冷哼一声，她还真够自恋的，竟以为我对她能有好奇心。
“来了来了！”挤在窗前的众人发出惊叫，我没再和陈忠丽多嘴，跑到窗台进人群，一眼瞧见头车的副驾驶门已经打开，却迟迟不见有人下来。
不用想就知道开门的人是田镇，片刻后身穿深黑色西装的田镇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瓶状物，距离太远导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我抢过同事的昂贵手机，打开照相机放大界面，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田镇醉脸通红，眼神迷离，手里握着还剩一半的白酒……
在众人聚精会神的看向田镇时，我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欣姐！”我回头冲田欣大喊，“田老弟来真的，你还不抓紧做好被感动的准备！”
她个初出茅庐的情场小白，哪见过这阵仗，脸上僵硬的表情辨别不出是惊慌还是茫然，又或是从未有过的感动。
田镇缓慢向前走了两步，估计是为了吸引人们的注意力，紧接着抬起胳膊饮下一口白酒，我找准时机按下快门，把他被辣到面目狰狞的样子记录下来，发给自己微信保存。
一伙同样身穿西装的人尾随田镇向这里走来，很快便被死角挡住身影。
根据走进饭店门口穿过走廊，再乘坐电梯来到五楼的距离，我估算出大概得十分钟，悄摸告诉两个同事去把音响打开，恰好时间点一首《多幸运》。
田欣神情恍惚地看向我，眼神难以捉摸其意，却将她忐忑不安的心情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种似曾相识的眼神好像在哪见过……忽然间心跳加快，毫不犹豫避开了与她对视。想起在两年前毕业欢庆会上，作为压轴出场的我高举话筒，唱到《信仰》的高潮部分，如火般的热情燃烧世俗，不顾一切地向台下专注倾听的林萱抱上台，牵着她的手完成演唱，当时她的眼神就和此刻的田欣相似，但不完全相同。
林萱的眼睛是有光的，田欣的眼眸中有些许暗淡。
无数双皮鞋踏地面的声音切断我的回忆，两个同事按照我事先嘱咐，一个打开点歌台屏幕搜索出那首歌，手指停在点播键上；另一人正在试麦，确认连接无误。
尽管陷入回忆的旋涡里，我也不想因个人情绪，破坏这么好的氛围，于是尽力咧开嘴，扯出笑容盯着门口，跟随众人鼓掌。
田镇摇摇晃晃出现在门前，眼含热泪深情注视着主管——田欣。
众人掀起欢闹的海啸，扑向包房每个角落，经过墙壁来回反弹，连饭菜都变得毫无光泽。
动人的旋律环绕在耳畔，暧昧的气氛充斥着浪漫的味道，均匀分给今天的两位主角。
如果时间富裕，我真想请个司仪来主持现场。
同事把话筒交到田镇手中，脚底抹油溜到田欣身边。
田镇接过麦克风，步伐不稳的走进包房，目光涣散地唱出这首热恋歌曲《多幸运》，也是我曾给林萱唱过的。
同事们举起双手给田镇打着节拍，甚至一向不掺和闲事的陈忠丽，也颇有兴趣的加入鼓舞气氛的队伍中。
有了同事和上司的鼓励，田镇激动的唱着《多幸运》，过程中气息稍显紊乱，换气跟不上，导致最后一段高潮部分提高破音，但也不影响整首歌在感情上的突出，打个90分以免他会骄傲。
一曲唱完，迎来一波欢呼喝彩。半晌掌声稍减，田镇撂下麦克，接过身后人的鲜花来到田欣面前，表情异常呆滞。
我急忙退到人群后边，踮起脚凭空比划几下手指。
他这才回过神来，含情脉脉地说道：“欣姐，今天是你我相识的第1000天，在此之前我不懂一见钟情的定义，直到看见你的第一眼，这个词便有了真实意义，你的一瞥一笑如同春天的花蕾绽放在我心底，每当注意到你在工作中发愁，我都会心痛万分，憎恨自己为什么不求上进，无法为你分担忧愁。”
说罢，他伸出三指发誓道：“但这并不代表我光说不做，过年那阵我放弃回家探亲，报了商学院的班，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摸透些眉目，以后的日子我们能同舟并济，我相信咱们在一起一定会有美好的将来，请你答应我好吗？”
他说的情况属实，过年那阵我早早回苏州闲来无事，发消息约他和田欣去酒吧畅饮，田欣倒是爽快应邀，他却给我发来一张课堂的照片，告诉我正在用功，看来他为了追求田欣，独自下了不少功夫。
我向周围的众人使了个眼色，有人心领神会的关掉包房灯，其余人则是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有节奏的轻轻摇晃，浪漫的气息在海景饭店独有的诗情画意衬托下，逐渐升温，令人陶醉。
田欣用一种复杂到难以理解的眼神与田镇对视，我趁着黑暗的环境人和人们注意力集中在二人身上，猛的踹了他一脚。
呆瓜田镇这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盒，打开后里面是一颗晶莹的钻戒，在手电筒照射下十分耀眼。
“这颗钻戒本来是打算在你生日的时候再拿出，可向洋提前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必须珍惜，请让我亲手为你戴上好吗？”
话音刚落，好几个人因为听到我的名字，扭头看向我，我无奈地歪头讪笑，心里骂道：你丫的表白表你的，关键时刻扯上我干啥，这不明摆让人看出这场饭局有我参与其中吗？
不过很快，众人的目光便回到两位主角身上，被田镇所打动，我隐约听到离田欣最近的同事已经鼓励她答应。
田欣向不远处的窗外看了看，终于在沉默中微微点头，欢呼声再次激烈起来，田镇激动到双手颤抖，给田欣左手无名指戴上戒指。
随着灯光照亮整个包间，众人虽缓过神来，却依旧沉浸在喜悦中。我一直保持清醒，同事敬来的酒也敷衍的抿一口对付着。
我想起门口还站着被田镇顾来的“迎亲”人员，毕竟人家耽误自己的时间陪他过来，他当主顾的不懂礼节，我不能替兄弟丢人。
我转过身想喊几人坐下一块吃点，不经意间发现西装革履中的逢春！
我看了眼正在狂饮的田镇，他正处于人生得意时，自然没心思搭理我。
我端着酒杯来到逢春面前，笑道：“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为什么要和你说？”
我被她噎的无语，索性转移话题问道：“田镇的车和人都是从你这借的吧？”
“不然呢？”逢春语气冰冷万分，刚才欢乐的气氛并没影响到她严肃的脸庞。
没想到田镇为了搞排场，居然跑去联系客户，但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以他的人缘是用什么方法才能让逢春答应出力的……
我邀请逢春吃完饭再走，她不为所动，说了句“有事”，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追到电梯门口，说道：“来都来了别白跑一趟，好歹让这些人垫吧一口再走啊。”
逢春没接受我的好意，冷漠地说：“我可不愿和逢场作戏的人待在一起。”
身边的人相互对视，继而沉默，电梯门打开，所有人跟随逢春进入电梯，消失在欢快的场景中。
电梯门平移关上，我呆愣在原地，思考着逢春的意思，片刻后才恍然大悟，一定是我趁众人不注意，做出的小动作被她尽收眼底，认为这场表白是蓄谋已久，但做戏的人是我，田镇对田欣可是真感情呐！
我生怕逢春会把真相透露，连忙跑回包房拿手机，给她打去电话，误会我无所谓，千万别把真心实意的田镇当骗子！
连打两个都没接，第三个直接提示关机，我愤怒地对着空气乱打，她总是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单单凭借自己的直觉给予人不真实的定义，这似乎是每个位高权重的通病。
我背后渗出冷汗，这件事坚决不能叫田欣知道，否则田镇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打击，弱小的心灵会促使他想不开。
我没说着玩！
昨天夜里，我刚给田镇发完消息准备睡觉，他便给我打来电话，把我约到楼下烧烤店。
滋啦冒油的羊肉串旁，啤酒激起的泡沫顺着杯口滑落，愿赌服输的田镇恭敬的端起酒杯，道：“向洋，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单独喝酒，第一杯我先敬你，对于伊势尼合同的签订，你功不可没！”
我没有半点喝酒的打算，做出少来这一套的手势，没耐性地说：“男人就该痛快点，老实说深更半夜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田镇早已习惯我的蛮横，端起酒杯喝掉全部，咂了咂嘴，告诉我自己愿赌服输，按照赌约明天回向田欣告白。
“你本来就喜欢她，我只不过提供给你个下台机会，免得被无情拒绝后丢人罢了！”我字正腔圆的实话实说道。
他被我说中，惭愧地低下头，我反感他的扭扭捏捏，批评道：“既然进退自如，明天把握好机会，来之前我就吃饱了，恕不奉陪。”
田镇起身挡在我面前，态度少有谦卑地拉我回到座位上，虚心请教我要怎么做才能成功，我不愿过多参合别人的感情，便告诉他心诚则灵。
他见我不答应，自暴自弃开始对瓶吹，这种场景我见多了，自然无动于衷，直到他喝的双眼通红，表情认真且严肃地说：“我可以帮你打探林萱的近况。”
我不由得震惊，横眉竖立瞪过去，他的表情不像是撒谎，内心权衡一番，林萱为了躲我把联系方式全部更换，导致我找起来麻烦，但通过一个林萱压根不认识的人来打探消息貌似安全又确切，于是我勉强和他达成一致，将田欣的喜好、讨厌的行为以及怎么做才能打动她的情况系数透露给田镇，这才有了今天这场看似真诚浪漫，实则早已安排好的告白……
意识回到现在，电梯已经降到一楼，我灰溜溜地走回包房，径直绕过载歌载舞的众人，目睹逢春打开车门进去，一排宾利齐刷刷地开出视线，消失在美妙的夜色中。
同事的欢笑声掩盖住我的哀叹，逢春这人不仅能力强智商高，察言观色和推理能力也是一流，仅靠观察我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就能推断出是在演戏，不过她疏忽了一点：我是在教田镇演戏，但田镇却是假戏真做。
聚餐结束同事们几乎没有不醉的，有的扶着饭店门口的石柱雕像倾诉，有的忘了男女有别，勾肩搭背感慨着……陈忠丽叫来网约车，送几个住得近的同事回去，其他的人陆陆续续等来自己的老公，向我们稍作告别后也各自回家，田欣搀扶烂醉如泥的田镇上了出租车，她按下车窗叮嘱我到家言语一声，出租车带着一股气流从我身边飞驰而去。
热闹气息骤然间被夜色隐没，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响声，刺激到心底的孤独与落寞，我不想早早回家面对冰冷的墙壁、整洁的地板和没有林萱的现实，于是单独徘徊在回去路上，点燃一支救赎寂寞的烟，随着消散的烟雾彻底融入黑暗中。